第105章 105
他看着她扶着春秋的手,挺直脊背,立在宮門口。
看着她像一棵樹,一棵木棉樹,孤零零的讓人心疼。
她從來都不說話,從來都不表達。
她想要的,她想知道的,她渴求的。
他是這個時候悄然無聲回了府。
他誰也沒告訴,只是換了身幹淨衣物,去拜見鄭氏。
如他所料,祈靜不在。
“娘。”
鄭氏大驚,從椅子上立起身來,“你怎麽回來了,喬兒?”
“爹那邊沒什麽事了。孩兒就回來了,娘,你快坐下,你身體怎麽樣?”
“我倒是沒什麽事。靜和呢?去喚靜和,她知道你回來了嗎?”鄭氏在林喬的攙扶下坐回去。
“娘,別喊靜和了。”林喬攔住她。
“怎麽了?”鄭氏疑惑問道。“你莫不是虧欠了人家?”
“娘,你別多想。”
鄭氏嘆了口氣,“戰場上的爺們苦,留在家裏的女人也苦,裏裏外外,全讓靜和一個人操持,你對得起人家麽?”
“娘,我知道。”林喬默然。
看過鄭氏,林喬才懷着複雜的心情去見祈靜。
祈靜這時候,大約心情應該是極不好的。
他看了看自己的衣襪着冠,确定沒有失誤才去了祈靜和他的院子。
小雙和春秋都立在院外。
“少夫人呢?”
“世子,少夫人在裏頭。”春秋答道。
小雙吃驚地很,正猶豫着,要不要給祈靜報個信。
眨眼,林喬已經推了院門進去。
祈靜正在院子裏剪花枝。
小巧的銀剪子被握在那只手裏,主人漫不經心地挑撥着那一盆花,似乎在尋找下手的地方。
她是淡淡的,眉心的一抹紅如火。
咔擦。
一朵花枝落在地上,光線正好,那嬌豔的花朵吐着嫩黃的芯蕊。
剪花人呆呆地愣了一會兒,似乎自己也沒想到一出手就給剪壞了。
林喬只站在一旁角落裏靜靜的看,并未驚動祈靜。
祈靜抿着唇,盯着那花,沉默半晌,最終把花拾起來,放在臺子上,獨自走進了屋裏去。
林喬看着她的背影,這已經到目前為止是他今天做過最多的舉動了。
他看着她合上了門,才從陰影裏踱步出來。
那支花被人又拾在掌心,青年的下颌有着優美的弧度,一路延至陰影中。
一聲輕輕的嘆息。
他推開了門。
“澄澄。我回來了。”
坐在屋裏的人本正烹茶,聞言一驚,立起來。
“你怎麽回來了?”
“無事,北疆的戰事少了一個我也不影響什麽。”
兩人時隔一年,再次相見,卻罕見地沒有說話。
林喬又嘆了口氣。
他覺得他有些像她了,她剛到府裏也時常嘆氣,難道這就是夫妻相?
“澄澄,”他掰正她的身子,迫使她看着他。“難過的話,就哭出來,別什麽都不說,好不好?”
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看着他。
林喬不見絲毫退卻。
祈靜咬緊了唇。
“唉。”她聽見很輕很輕有些無可奈何也有些疼惜的嘆息聲。
緊接着,她落入了一個懷抱。
頭靠在了一方臂膀 ,雖不寬闊,但讓她覺得可靠。
淚眼朦胧。
“澄澄你總愛強撐,傷心就是傷心了,沒什麽,以後我陪着你。”
無言。
只有淚水無聲沾濕了肩頭。祈靜緊閉着雙眼,兩行清淚蜿蜒。
“我回來了,澄澄。”
青年還在安慰她。
溫熱的呼吸吐在她耳畔。
淚水掉的更快了些。
待到緩了過來,她才抹掉眼淚,坐離開去。
“藏秀怎麽回來得如此突兀?”
“上次接到你的信我就往回趕了,我怕你有事。”林喬拾起了茶具,并沒有讓祈靜繼續烹茶。
林喬茶藝極佳,袅袅清香讓人放心安穩。
祈靜只是眼眶有些紅了,面上卻還好,“我沒什麽事,你放心吧。”
林喬笑笑,很多人從來不輕易吐訴自己的難過,驕傲和自尊或者什麽其它一些東西不允許,他懂的。
“茶快好了,等會就能喝了,煮茶啊,我最喜歡的還是六安瓜片。”
他及時結束了這個話題,不欲多談,勾起祈靜的傷心事。
祈靜也微微抿出個笑,哭過一場後,總是沒那麽難受的。
再者,他的體貼,她懂。
“我也覺得六安瓜片不錯,藏秀去看過母親了嗎?”
“已經去了。”
晚膳時候。
鄭氏很是高興,特意讓廚房做了一大桌子菜。
專心讀書的世子終于從別莊回府了。
“世子。少夫人。”
“世子。少夫人。”
往來路上,祈靜和林喬走在一起,遇見不少仆從站的遠遠的行禮。
“藏秀回來,府裏就熱鬧多了。”
“澄澄在家裏,辛苦了。”
鄭氏看着兩人一道進來,嘴上的笑不由更多了幾分。
“你們啊,快些,快些。”
兩人分坐鄭氏左右。
“喬兒,這次你就好好在家裏陪着靜和歇歇。”
“是,娘。”
林喬無奈應下,“娘,你多喝些粥,粥養身子。”
“哎,你給靜和夾些菜呀,怎麽越學越傻了?”
林喬擡頭看向祈靜,一雙眼裏含着笑,“那我可要好好看看,哪道菜好吃。”
祈靜:....
她嗔怪地瞧了林喬一眼。
就愛說些俏皮話兒,不過正主在這兒,不害臊麽?
她頭埋得更深了。
林喬眼裏的笑意也更深了。
是夜。
林喬依舊睡在榻上。
祈靜本是不願意的。
“你剛回來,一路颠簸,睡床吧。”
林喬啧了一聲,“哪有讓妻子睡榻的?你睡床去,在軍營我睡的床可比榻硬多了。”
祈靜眼睛一瞬不眨瞧着他,這時才發現,林喬的眼睛,似乎更明亮了。
細碎的光茫掉落其中,好看又吸引人。
她背過身去,難得在林喬面前有些強硬,“不管,你睡床。”
但她怎麽可能說得過林喬這潑皮破落戶兒呢?
人家耍無賴,也耍的很光明正大,讓她拿他沒辦法。
林喬搶先坐到榻上,“你瞧,我坐榻上了,澄澄。”
青年有點得意地壞笑,“現在,榻是我的了。”
“你!”
“哼,随你。”祈靜說完才發現自己有點小孩子氣性。
“算了,你高興就好。”
她撥開帳子,往床上去。
“哎,這就對了。”
她聽見那人有點惱人的聲音,唇角卻連自己都沒發現的微微一勾。
夜裏,祈靜半晌夢中驚醒。
小七!
她蹑手蹑腳坐起來,穿好鞋子。
撥開錦帳,卻瞧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林喬?
是的,白日裏他回來了。
青年修長的身體蝸居在榻上,竟顯得有些委屈。
她焦慮的情緒卻不經意淡了些。
真是的,她想起來林喬晚上搶榻睡的樣子,微微抿出個笑。
有些薄了,她又找出一條薄被子,給林喬蓋上。
青年的五官俊美,一雙劍眉,唇是豔紅的。
他也真是罕見,皮膚依然是白白的。
面相好看,從皮到骨。
亂七八糟的,她想了很多分散注意力。
她其實是覺得有些驚險,她怕他醒。
好不容易蓋完了,她揉揉手腕,悄悄舒了一口氣,回了自己床上。
祈七那裏,薛大夫也跟着去了。
她讓那些小隊過去在路上輪流值守,祈七不會出事。
她閉上眼。
月光下,方才熟睡的人卻猛地睜開眼。
唇角上揚。
他無聲地做了口型,朝着紅帳子裏頭那個安睡的身影。
“好夢。”
“這便是你走之後,府裏所有的事情,這些賬冊是流水,你瞧瞧。”
祈靜小口抿了茶,嗓子說的有些幹渴。
林喬把堆積成厚厚一摞的賬冊往邊上推了推,并不急着去看。
“辛苦了,澄澄。”
“對了。”祈靜皺起眉頭,有些掙紮,“我還答應了三皇子——”
“我知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祈靜別過頭,“可這樣,你也要答應——”
林喬有些嚴肅,“在洪流之中,安國公府妄圖保全自身,本就不可能,你做的已經足夠好。”他忽然又有點任性,“再者,最起碼,你做得比我好啊。”
騙人!
祈靜心裏明白,林喬身為安國公府世子,一定人脈比她多得多,稍加轉圜,最起碼不會是那麽簡單易條件就答應。
但她聞言依然不自覺放松了些。
她确實,在她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做到了最好。
“至于剩下的事情,我來解決。”林喬微微一笑。
祈靜瞧着他,也笑了笑。
“對了,燈節晚上,我想讓你和我一起出府去游玩一番。”林喬趁機轉開話題,換上他預謀已久的。
“燈節?什麽時候?”祈靜疑惑地問道。
林喬搖搖頭,他怎麽忘了祈靜是個無事基本不出府的?
“就是今天。”
“啊,可我看府裏并無什麽動靜...”
林喬笑笑,有些不經心的寵溺,“福利沒有什麽動靜,主要還是街上,花燈好看的緊。”
他耐心解釋。
祈靜思考起來。
林喬搶先發話,“反正今晚讓小爺我帶你去看看這京城美景,嘗上一嘗京都美食。”他挑眉,少年意氣頗濃。
不等祈靜搭話,林喬便走了出去。
“我等着你啊。”
祈靜看着他像是怕她不答應,大步走出去的背影,有些怔愣。
忍不住又笑起來。
她又沒打算拒絕。
她唇角再彎了些,“小爺啊,”她想起他的自稱,笑得有些輕快。
那些細碎亮晶晶又漂亮的光芒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一并落入了她的眼中。
“好啊。”
她輕輕笑道。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過一萬種重逢,卻無一是現在模樣。
暖不暖?
給我留個評論吧,我不想單機,哇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