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山居歲月(1)

出現在阮沅眼前的居然是一個小型的庭院,青磚壘成的矮牆上薔薇粉色的花朵擠擠挨挨地怒放着,柔曼的枝條上生着小刺,在風中自在地招搖着。

秦亦峥推開木門,自顧自地進了小院。阮沅落他一步,也跨過了生着青苔的木門檻。然而剛跨過門檻的她卻被眼前的場景驚得差點縮回腳去。

一只豹子懶洋洋地趴在庭院的樹蔭下休憩,它的周圍散亂地還有許多雞骨頭,聽見動靜,那豹子原本眯縫着的瞳子倏然睜開,阮沅敢拍胸脯保證,她在這只大型貓科動物的一雙圓溜溜的琥珀色的眼睛裏看見了“欣喜”的情緒。當然這欣喜絕對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秦亦峥。只見這只豹子親熱地撲到秦亦峥的身上,腦袋還在他胳膊上蹭來蹭去。而秦亦峥則将阮沅的行李放在一邊,一手環住這只豹子的脖頸,一只手還在它的腦袋上輕輕摸着。

那豹子甚至張開嘴,想要舔一舔他,站在秦亦峥身後的阮沅看見豹子兩枚長而尖銳的犬齒,長滿肉刺的舌頭,舌頭兩側還有明顯的血槽,頓時一陣頭皮發麻。而顧子夜卻笑起來,他伸手握住豹子的下颌,語氣輕柔:“好姑娘,別鬧,你舔我一下子我可要少一層肉。”

阮沅立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石化了,先是他的這個笑容,和他相識這麽些時候,這是阮沅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全無陰霾的笑容。這笑容使得他英俊的臉孔散發出一股柔情的味道。然後就是他自說自話般的“好姑娘”,居然稱呼一只母豹子為“好姑娘”。阮沅陡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吃味,她小時候被貓抓過,一直對貓科動物有些抵觸,此刻見自己的待遇都不如一只畜生,心中愈發郁悶。什麽時候他才肯對她笑一笑,什麽時候他才會用這樣的聲音和語氣和她講話?阮沅覺得挫敗極了。

豹子和秦亦峥厮混了一陣兒,才注意到了不遠處的阮沅,它立刻從嗓子裏發出一陣威脅的低吼聲,前肢繃緊,仿佛随時會躍出,将阮沅撲倒在地。

心頭打鼓的阮沅緊張得連腿都邁不開,她不是伍媚那個狂熱的貓科動物愛好者,此刻只覺得呼吸急促,小腿發軟,手心裏全是冷汗。

秦亦峥伸手摟緊了豹子,又回頭看阮沅一眼,帶有安撫性地說道:“別怕,這只雲豹沒有什麽野生生活經歷,基本是被人養大的,不會攻擊人的。你可以走近一點,讓她熟悉一下你的氣味。”

阮沅簡直要哭了,她努力地邁開腿,朝前挪了一步,那只雲豹将腦袋湊近了些,一雙眼睛死死盯着她,鼻孔一吸一吸的,細長鋒利的犬齒若隐若現,她幾乎疑心自己聞見了這種從不刷牙的大型貓科動物嘴巴裏的臭味。

“好了嗎——”阮沅可憐巴巴地看向秦亦峥:“顧子夜,你确定它不會拿我塞牙縫吧?”

秦亦峥第一次看見她怕成這樣,被人拿槍指着的時候都沒這麽慫,不由再次失笑:“不會的,我保證。”說完他伸手拍拍雲豹的頭:“好姑娘,自個兒玩去吧。”

那雲豹居然當真如同聽得懂人話一般,甩了甩尾巴,尾巴尖在秦亦峥的手腕掃掃之後,往回走了。阮沅這才注意到這只雲豹左後腳有一點點跛。

“它的腳——”

秦亦峥看着雲豹在樹蔭下歇下,這才解釋道:“先天的,所以它剛出生就被遺棄了。”

“那是你把它撿回來的?”

秦亦峥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有些幽深:“不是我撿的。它原來的主人離開了,所以我才給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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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心甚重的阮沅掃了一眼地上的雞骨頭,發現雞骨頭呈現出煮熟後才有的灰白色的,又問道:“那它平時都是吃熟食嗎?”

“嗯。”

阮沅卻不覺嘆氣:“明明是食物鏈上層的野獸,卻因為殘疾而被人類豢養,也不知道它到底開不開心。”

秦亦峥在聽到這話時明顯地愣了一下,半晌才一面提起行李箱一面說道:“違背本性當然不會感覺快樂,但是總歸會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話題似乎一下子沉重起來,阮沅擔憂無意間觸雷,默默地選擇了閉嘴。

秦亦峥現在住着的是一棟兩層木結構小閣樓,灰藍色的木頭百葉窗和木門。一樓中間個大客廳,水磨石地板,紅漆斑駁的八仙桌旁擺放着四條長凳。桌子上方懸挂着三葉吊扇,葉片邊沿已經可以看見鏽跡。

客廳左右各有耳房,但秦亦峥并沒有向阮沅多做介紹,而是提着她的行李箱上了二樓。

“這是客房。”秦亦峥一面說,一面推開了門。

房間簡單而幹淨,地面是硬木地板,大概每天都有用清水擦拭過,光可鑒人。家具都是柚木的,給人一種沉靜的感覺。木質的百葉窗基本拉合,從間隙裏射進來的陽光在雪白的牆壁上留下浮動閃爍的光影。

“這兒有洗澡的地方嗎?”好幾天沒洗澡的阮沅此刻覺得即使被顧子夜挖苦為“嬌小姐”,她也一定要洗個澡。

秦亦峥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有,浴室在我的房間裏。”

他語氣裏的猶疑阮沅一下子就聽出來了,猜測大概是“私人重地,閑人莫進”的觀點作祟,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何況阮沅實在太想去他的“深閨”看一看了。

于是阮沅拿出和阮鹹撒嬌的語氣,放軟了聲音懇求他:“我就是沖個澡而已。我在仰光的那幾天,每天都只能用熱水擦身,我已經好幾天沒洗澡了,實在髒得受不了了……”

“是浴缸。”秦亦峥低低地打斷她:“我沒有裝淋浴。”

阮沅一下子傻眼了。在她的印象裏,浴缸這種東西,是只能和另一半共用的,在巴黎,有血緣如同她和阮鹹,是一人一個浴缸;要好如同她和伍媚,浴缸依然絕不借用。

如果她和顧子夜共用了一個浴缸,對于阮沅來說,和兩個人洗了鴛鴦浴沒有什麽區別。阮沅的臉上一下子紅了起來。

“我的房間在最南邊。”不知道出于什麽心态,或許是怕尴尬,秦亦峥說完這句話便噔噔噔下了樓。留下面色通紅的阮沅一個人站在房間中央。

直到他的足音消失不見,阮沅才用手背揾了揾自己滾燙的臉頰。

窗外已經是夕陽西下,阮沅怔怔地看着白牆上橙色的光影,老半天,才蹲下身,打開行李箱,拿了換洗的衣物和毛巾朝秦亦峥的房間走去。

天曉得阮沅推開秦亦峥房門的那一剎那心情簡直當得上“五味陳雜”,又緊張又歡喜,又羞澀又窘迫,幾乎不知道手腳該怎麽放。然而當他的卧室徹底呈現在她眼前時,阮沅有些傻眼了。

整個卧室完全是日式的布置,榻榻米上擺着一張燒桐木小幾,幾上放着一套茶具。房間的東南角放了一個衣櫃。除此以外就沒有別的家具了。

這未免也太極簡主義了吧?真是個怪人。秦亦峥在阮沅的心目中成功地又多了一條标簽。

拉開蒙着半透明障子紙的拉門,阮沅進了秦亦峥的浴室。

浴室面積倒不小,雪白的浴缸如同一只揚帆起航的大船,阮沅走到浴缸前面,擰開閥門,溫熱的水開始徐徐注滿浴缸。阮沅這才慢吞吞地脫掉衣服,擡腳跨入了進去。

當她整個身體都浸泡在溫水裏的時候,阮沅舒服地喟嘆了一聲。然而只要一想到顧子夜也□□地躺在這個浴缸裏過,他的每一寸肌膚都曾經和浴缸內壁接觸過,阮沅就覺得自己成了掉進熱鍋裏的一只蝦,快要紅透了。

待到她拿起肥皂盒裏的香皂時,阮沅整個人已經快要自燃了。沾了水的肥皂滑溜溜的,這塊不起眼的香皂曾經親吻過他身體的每一寸每一分,而現在,這塊肥皂正逐一擦過她的脖子、胸脯、腰肢、胳膊、大腿。

沖洗幹淨身上的泡沫之後,阮沅拿毛巾擦幹身體,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服,這才下了樓。

秦亦峥正和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男孩說話。聽見動靜,兩個人一齊回頭。

剛洗過澡的阮沅穿了一件棉質帶橫紋的長款背心裙,露出修長柔韌的四肢。洗淨了臉上的泥土血漬的她如同拂去灰塵的美玉,放射出驚人的美麗。

“你就是我哥哥提到的姐姐吧。”男孩笑眯眯地主動介紹自己:“姐姐,我是阿琮的弟弟,叫阿琥。”

“你好,我叫阮沅。”他的小弟裏難得有人對她如此友善,阮沅幾乎是受寵若驚了。

“姐姐你真漂亮。”剃着莫西幹頭的少年露出一口的白牙,阮沅這才注意到他居然還打了鼻釘。

阮沅并不是臉皮很薄的女人,可是當着心上人的面被誇獎“漂亮”,她還是微微有些臉紅。

少年略帶輕佻地吹了一聲口哨,将手裏的槟榔熱情地塞到阮沅手心裏,然後才朝他們揮揮手:“那顧大哥和漂亮姐姐,我先走了啊。”

“吃飯吧。”秦亦峥從桌上的食籃裏取出了飯菜,擺到了桌上。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離開了原先的某清水衙門,所以現在每天工作忙的要死,每天花在上下班路上的時間就接近四個小時。到家經常都是快八點,所以更新得很慢,對此我十分抱歉。速度上沒法保證,唯一能保證的就是文字的質量了,感謝各位讀者妹子的體諒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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