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柏拉圖

林頌音,女,22歲,江市人,截至日前儲蓄卡卡內總資産沒達到四位數。

她有一個質樸且不算特別的願望:擁有花不完的錢。

不過就算林頌音幾年如一日地許着這個不變的生日願望,她也沒有想過,這個願望會在今年實現。

下午五點半,商場的一家奶茶店內。

林頌音在休息室換掉身上的工作服,和同事打了個招呼。

“那我先下班啦,拜拜。”

她今天是早班,從早上一直忙到現在,這個時候,林頌音大概怎麽也沒有想到,今天是她最後一次來這家奶茶店打工。

林頌音抱着頭盔走出商場,一接觸到室外的氣溫,裸露在外的皮膚已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好冷……”她将脖子縮進衣領裏,才到十一月下旬,她已經将衣櫃裏的棉服拿出來穿,江市今年的秋天似乎格外的短。

她張望着找自己的小電驢,不經意掃到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車,林頌音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這車太紮眼了,就算她這種對車一無所知,也一眼就認得出眼前這輛似乎就是言情小說裏出現率很高的加長林肯?

林頌音坐上自己的電驢,感到一陣只屬于窮人的酸,擋風被只能遮住一點寒風,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買得起一輛十來萬的小轎車,她最後又瞟了一眼那輛車,才騎着自己的車離開。

此時,坐在加長林肯駕駛座的人注視着林頌音離開的方向,他對着耳機那頭的人畢恭畢敬地說了一句,“已經見到她了,好的,我明白。”

挂掉電話後,他将車發動,跟了上去。

江市街邊的法國梧桐在接連一周的大雨後,枝頭早已疏散,偶然有一只小鳥落在潮濕枯敗的樹枝上,只是,很快就消失在樹影裏。電瓶車的車胎碾過覆在地面上的層層落葉,發出沉悶的聲響。

林頌音想起天氣預報說,受冷空氣的影響,過幾天江市就會下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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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是她小時候很向往的東西,不過現在她想到那白花花的玩意兒就會有些煩躁,誰知道地面到時候會不會很滑……

再過一個十字路口,就要到家了,林頌音過馬路的時候不經意地望了一眼後視鏡,突然發現那輛加長林肯就在自己身後不遠處,她本來沒有當回事,但等到她将車停在小區門口,準備去驿站取快遞的時候,她看到那輛車也停了下來。

不怪林頌音覺得詭異,因為這輛豪車和這條蕭條到磕碜的街實在是格格不入。

但這些和她都沒什麽關系,她正要收回目光,就看到車門被推開。

緊接着,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從車上下來,徑直走向了她。

林頌音站在原地,滿頭問號,雙手也因為不安無意識地攥緊。

她确定自己一直遵紀守法,這個月的信用卡賬單已經還完,之前姥姥生病時欠下的錢今年年初也已經還掉了。

等等……難道是花呗賬單?看着眼前這個站在她面前的人?短短幾秒,林頌音已經想出了幾百個不好的可能。

來人看出她眼底的防備,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他遞過來一張名片,随後對她開口。

“別擔心,林小姐,我不是壞人。”

林頌音神情沒變,就聽到他說出了一串三流言情小說都不好意思寫出來的臺詞。

“我是易訊科技的CEO易競先生的私人助理和法律顧問,吳非。我找到你,是因為,你其實是易先生流落在外的女兒。”

一夜暴富的夢,許許多多的人都做過,林頌音也不例外,不過,她倒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早。

眼前這個男人還在說着,她的親生父親易競得知了她母親林筝早已去世的事,十分心痛,不忍心她一個人繼續留在這種地方受罪。只不過他因為工作事宜人還在國外,所以暫由他的私人助理吳非來将她接回去。

但凡有點智商的人遇到這種事都會考慮一下事情的真僞,說不定是販賣器官的團夥呢?不過林頌音完全沒有。因為她很小就知道,自己染色體中另一條x的提供者是誰。

林頌音很小的時候,曾經根據自己的發現偷偷摸摸地找到了易競的家。她把那天記得很清楚,因為那是她的十周歲生日。就在那天,她有幸目睹了易競和家人共享天倫的畫面。

她到現在還記得,他家別墅的花園真熱鬧,許多人聚在一起給一個男孩子過生日,林頌音還從沒有見過那麽大那麽好看的蛋糕,一看就很昂貴。只不過,那天最後她像小偷一般灰溜溜地離開了。

林頌音将自己從久遠卻清晰的記憶裏抽回,再擡起頭時,她将所有的情緒隐藏起來,面上流露出十萬分的訝異和動容。

“你說的……是真的嗎?爸爸,沒有忘記我?”

嘔,林頌音差點沒吐出來,如果不是擔心眼淚落在臉上會結成冰,她大概率可以擠出一滴眼淚。

不過說什麽不忍心她受罪的鬼話,林頌音才不會相信,只是貧窮的滋味不太好受,為了錢,她決定忍辱負重,看看這個裝死了那麽多年的親爹這時候找回她,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就這樣,林頌音裝作一個不谙世事的少女,跟着助理回了林家。

一周後,感恩節,禦林別墅內。

此時此刻,窗外飄着雪花。

室內的每一個角落,暖氣都打得很足,林頌音盡情享受着溫暖的室溫,再也不用因為電費的問題而舍不得開空調。

從住進這棟別墅開始,她的生活品質有了質的飛躍。

助理在接回她的當天,就替易競轉交給了她一張她不需要考慮額度的卡,林頌音本想裝裝樣子矜持兩天,一直忍住沒有使用。

易競終于給她打來越洋電話。

電話裏,他一點父女倆剛相認的生分都沒有。

他不失溫和地斥責道:“怎麽不花爸爸的錢?”

語氣裏滿滿的親昵,林頌音有了對手演員的幫助,演得更入戲了。

“你辛苦賺來的錢,我不想亂花。”怯生生的聲音。

易競的聲音變得格外慈愛,沒講幾句,易競就讓她辭掉現在的工作。

“好好休息一下,有爸爸在,未來只有更好的生活等着你,我會好好補償你。”

林頌音腸胃堅強,所以忍住沒有嘔吐。她見鬼說鬼話,随口應下,兩人到最後都很默契地沒有提及易家其他的人。

挂掉電話後,林頌音終于愉快地把某寶的購物車一鍵下單。

付款的那個瞬間,她切實感覺到金錢的魅力無與倫比,原來花錢是這樣快樂的嗎?特別是,花的還不是自己的錢,好幸福……

她将自己從前想買卻因為囊中羞澀沒有買的衣服全部買下,餓了有米其林大廚專門為她準備餐飲,晚上就躺在人造溫泉裏看星星。她想象中的現代公主的生活也不過如此了。

不過林頌音一直很清醒,她知道天上不會無緣無故掉餡餅,易競也不可能突然有了人性,他将她找回來一定是有什麽目的,只是再差也不會差過從前的生活了。

當然,她已經想好了,假如易競認回他是指望挖她的腎給他的其他孩子,那他這個如意算盤可是打錯人了。

……抱歉,她在大眼仔實在看過太多的挖腎文學。

林頌音心大地想,被他利用前,還是多薅點羊毛好了,及時行樂才是真理。

只是,天不遂人願,這樣的好日子,很快打了折扣。

三天前,在林頌音剛刷卡買下一顆紅寶石後,易競的電話也打了過來,吓得她以為他要斥責她花錢大手大腳。

好在易競要說的自然不是這種事,但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說什麽為了讓她更好地融入上流社會,他找來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來幫助她,順便照顧她。

林頌音聞言滿頭問號,易競在說什麽鬼東西?他要找人把她改造成一個淑女?再看一看食指上的寶石都失去了光澤。

他是不是有什麽疾病?錢多沒地方花。這都什麽年代了,還能再封建餘孽一點?

她想是這麽想,只是她不想剛過上不愁吃喝的生活,就因為不服從管教被一腳踢開,只能佯裝配合。

她耐下性子聽話筒裏的易競接着放屁。

“我請來教你的是爸爸從小看着長大的,澤清下午就會到家裏,你要好好聽他的話。”

“那我叫他什麽?”林頌音問。

易競頓了頓,“你就叫他柏先生吧。”

事實證明,易競看好的人一定和林頌音八字不合,也是,正經人誰會來幹這種事啊。

短短兩天,她已經對“柏先生”三個字PTSD了。

幫傭劉媽見林頌音咬着嘴唇,并沒有喝桌上的茶,正準備把杯子收走,轉頭望向落地窗,一個身姿颀長的男人撐着一把黑色的傘,緩緩走進花園。

“柏先生來了,他今天來得真早。”

林頌音聽到這話,整個人沒精打采地癱在桌子上。

他又來了,這麽大場雪都沒能打消他的積極性嗎?這日子到底什麽時候算完?

昨天夜裏,江市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預告着冬天的到來。

今天的室外溫度本月最低,已達到零下,而柏澤清身上依然只穿着一件深灰色長款大衣,走在銀白的花園裏顯得更加冷峻。

劉媽年近六十,但愛美是天性,她每一次見到柏先生只覺得賞心悅目。

林頌音就不一同了,她斜眼望過去,看到他這麽冷的天,竟然還敞懷穿大衣,這位天神大概在當自己秀場走秀呢,真是哪裏都是他的舞臺啊……

柏澤清一進門,就看見林頌音低頭坐在餐廳裏,而她的臉和昨天見到的不同,紅得就像是被一整個蜂群蟄過。

不過他們還沒有熟到可以交流這些事的程度,于是他什麽也沒有問。

他将傘放置在玄關的收納裏,與劉媽打了個招呼後,就面向林頌音。

“今天不講飯桌禮儀,跟我上二樓。”

說完,他潇灑地轉身,往樓梯走去。

他絕對是故意的,林頌音瞪着他的背影,啪一下推開椅子,幾步走到劉媽身邊,接過她手裏還冒着熱氣的姜茶,一口氣喝完。

劉媽被她這一連串的動作吓一跳,身後傳來低沉嚴肅的聲音。

“我記得我和你說過,喝水不該這麽牛飲。”

林頌音直接将空杯子放在茶水臺上,一臉挑釁地看着他,她就牛飲怎麽了?

柏澤清那雙幽深的眼睛就這樣盯着林頌音,半晌才說:“幼稚。”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

林頌音盯着那個高傲到做作的背影,真想給他兩腳。

在見到這位柏先生之前,林頌音确定自己是想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的。

兩天前,她記得自己對他笑得格外甜美,這對林頌音來說并不算難事,生存的經驗而已。只是可惜,對方不吃這一套,他眼底毫無溫度的笑意讓林頌音覺得自己好像一個馬戲團的猴子。

她不禁想:她這種私生女在他眼裏,大概就像初進大觀園的劉姥姥吧。

不得不說,人與人之間的磁場真是奇妙,林頌音見到劉媽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一定會喜歡她。

而柏澤清……

林頌音只要想起接連兩天,他是怎麽借改造這件事來折騰她的,氣都快氣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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