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露水

林頌音在嘴裏重複了一下“許見裕”三個字後,本來還想問柏澤清,後面兩個字是哪兩個字,只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目光就被幾步外的看不到邊的大塊奶酪所吸引。

她幾乎是瞬間将自己可能的未婚夫給忘到了腦後,擡手揪着柏澤清的衣袖晃了晃。

“柏澤清,看那個,我今晚就想吃那個的,”林頌音興奮地看向柏澤清,“就是把它們放在手掌大小的鐵盤子加熱,然後用融化的芝士裹在各種東西上吃,叫奶酪火鍋的,你能聽懂嗎?”

柏澤清無法得知她是怎麽做到從剛剛的話題自然過渡到眼前的食物。

他只是看到她的嘴巴一張一合,但其實他也只聽到了一半。

柏澤清在工作外鮮少與異性有交集,他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真的對女人一無所知。

他竟然在一無所知的前提下,還和一個女人陷入了更為荒謬的肉/體關系。

柏澤清知道自己走在一條錯誤的路上。

他偏軌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從來不會是一直沉溺于某樣感受的人。

等到回到江市,他就會做出正确的選擇,柏澤清對此從來沒有過片刻懷疑。

這樣想着,柏澤清那顆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攥住的心開始變得坦然。

他努力忽略在看到林頌音面對食物流露出興奮時,心頭冒出的那點淺淺的情緒。

他盯着她仍然拉着自己衣袖的手,平和地想道:那個男人給林頌音帶來的吸引力甚至比不上奶酪。

雖然,這根本不值得他去在意。

柏澤清知道,他只需要花上一點時間,就可以解決林頌音給自己帶來的微末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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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還沒有習慣。

“你說的是raclette?”柏澤清回道。

看,他已經在做了,甚至做得不錯。

林頌音點了一下頭,又沖他搖頭:“你怎麽回事?你說法語我又聽不懂……”

她收回了手,開始推着車往前走。

柏澤清盯着她的手指,靜靜出聲:“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麽。”

“不過那個鐵板呢?”林頌音回頭問他,“我好像沒有在家裏看到過?”

家裏。

柏澤清垂眸品味着這兩個字,這本來就是林頌音的随口一言,他不會對此感到愉悅的。

對她來說,可能禦林別墅也是她的家,只要她住過的地方,都可以算是她的家,她一向是這樣心大的人。

這個時刻,他的心裏倏然間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不快,她為什麽會這樣多情。

“沒有。”

柏澤清回答完,沒等林頌音的嘴唇撅起來,他的嘴唇已經比腦子更快地做出了反應。

他聽到自己極低的聲音。

“到前面售賣廚房用具的地方買不就好了。”

能夠用錢解決的問題為什麽值得她煩惱?

林頌音眼睛晶亮地看着他,随後又是那種刻意逗弄的語氣。

“我們柏總好財大氣粗哦。”

說完,她開始一個接着一個地往推車裏塞奶酪。

柏澤清看着她臉上毫不作僞的快樂,他說不清楚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是怎樣的。

他就這樣跟在她身後,低聲開口:“貪得無厭。”

林頌音回頭瞪了他一眼,不是很在意地說:“你第一天認識我嗎?”

柏澤清別墅一樓有一個大陽臺被改成了陽光房,即使冬天想要在室外看星星,周圍有透明玻璃遮擋,暖氣傳遞進來,也不會感覺到冷。

林頌音本來是和柏澤清随口那麽一提,說如果可以躺在玻璃房裏吃芝士就好了。

沒想到柏澤清很快給了肯定的答複。

“那我們可以一邊看電影一邊吃嗎?”林頌音指着陽光房裏側的一整面牆,滿眼期待地問。

柏澤清沒說話,只是低下頭拿起手邊櫃子上的遙控器。

他對上林頌音的目光,一言未發,拇指按下一個鍵。

緊接着,一面白色的幕布就在林頌音的視線裏緩緩落下來。

林頌音就這樣全程看着柏澤清的操作,等到幕布徹底落下,她才閉上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張着的嘴巴,歪頭看向柏澤清。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這樣很帥?”林頌音想起他剛剛仿佛默劇一般的行為。

不能用嘴回答,非要這樣展示給她看?

柏澤清聞言怔了一秒後,将目光從她身上收回。

他将遙控器丢回櫃子上,聲音生硬。

“你想太多了。”

林頌音嘴角仍然翹着,在他身後故意說道:“你好像耍酷被我拆穿,惱羞成怒了呢。”

柏澤清瞥了她一眼,沒有理她。

林頌音對于他的反應沒有在意,其實很多時候她對着柏澤清,經常忘記他只比自己大三歲。

盡管柏澤清的臉看起來很年輕,但是他穿衣風格亦或是發型總是十分成熟穩重,再加上他的氣質也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意味……

但是這種瞬間,她又會覺得原來他們好像真的是同齡人。

還是說,因為他們有過“更進一步”的認識,所以他在面對她的時候有點變化?

林頌音不合時宜地想起了袋子裏那群小雨傘們,今晚感覺會用到。

芝士、松露火腿、土豆還有各種食材已經被放在鋪好地毯的地面上,林頌音知道柏澤清在廚房拌沙拉。

“你确定你只吃沙拉這種存天理、滅人欲的東西嗎?”她在陽光房裏問道。

柏澤清端起盤子。

“我不吃奶酪。”

柏澤清不喜歡一切帶有刺激性氣味的東西,例如榴蓮,就算身邊再多的人告訴他,只要吃進嘴裏就能嘗出是奶油味,但柏澤清依然拒絕。

因為聞起來是臭的。

他不願意做任何嘗試,因為沒有必要。

對柏澤清來說,這世上也沒有任何一定需要嘗試、不可替代的東西。

他承認自己對食物有要求,但那只是基于對品質的要求,并無其他。

他的兄長曾評價他:你不願意做任何需要承擔風險的事。

柏澤清這時端着沙拉走出來,他看到陽光房裏那個坐在地毯、迫不及待地看着芝士融化的女人。

易叔叔希望她成為淑女的交代,他似乎一點也沒有完成?

真是糟糕。

柏澤清驚奇地發覺自己對這個事實并沒有感到不滿,或許從一開始答應易競的時候,他就只是用看似完美主義的姿态在敷衍地對待。

畢竟,這項差事實在不符合他的價值觀。

那麽現在呢?

柏澤清注視着林頌音,至少現在,她還只是一點點的麻煩,他不會讓她成為給自己帶來不良後果的風險。

林頌音聽到了他的回應後,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這個挑剔鬼。”

柏澤清将沙拉放在林頌音身側的桌子上,淡淡地回道:“世上根本沒有鬼。”

林頌音坐在地毯上,沒什麽力度地瞟了他一眼,就看到柏澤清将躺椅也拉到了桌子後面。

林頌音想也猜到他不會跟她一起坐在地上吃東西了。

“你這輩子有丢掉偶像包袱的瞬間嗎?”

柏澤清大約是沒理解她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但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麽好話了,所以也只是用那雙眼睛無聲地看着林頌音。

柏澤清的這個家有許多電影光碟,他沒有收集的愛好,大多是別人贈送的禮物。

剛剛在林頌音的強烈要求下,他找到了一部中國電影,她不想看外語片,因為還要分神看字幕。

電影一開始,林頌音專注地吃着芝士,濃厚的芝士在她咬下第一口的時候就拉了好長的絲。

柏澤清參加過幾次電影首映會,但在他的記憶裏,和那麽多人看電影都沒有跟林頌音一個人看這般……熱鬧。

“天啊,我之前一直不理解他為什麽是四大天王,原來年輕的時候真的好帥啊。”林頌音感嘆道。

但是很快,林頌音突然低頭去找地毯上的手機,不知道在查什麽?等到她轉過頭時,望向柏澤清的目光透着一陣憤怒。

柏澤清本來正在咀嚼着苦苣葉,這時目光也從電影裏收回。

“所以,我又做了什麽惹你不高興?”他将叉子放下,嗓音低沉。

林頌音語速極快:“這就是我上次吐槽的男主本來要和青梅結婚才去港城打工,最後出軌女主的電影啊。”

她真怪自己剛剛只顧吃東西,根本沒注意到片名,她也沒能把視頻裏的臉和當時海報裏的人對上。

柏澤清神情怔忪:“我不知道。”

他留神着林頌音的表情,低聲說,“現在,還可以換一部。”

林頌音又回過了頭,“算了,看都看了,本來就是下飯菜而已。”

柏澤清沒有再說什麽。

林頌音并不打算多麽過腦子地看電影,她還是以吃為主。

在看到男主賺下一點錢,帶女主去金店給自己的青梅挑選禮物後,也給女主買了同款時,林頌音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也沒有去深想這個劇情,而是非常突兀地想起幾天前在巴黎,那個給自己付了高昂餐費的男人。

林頌音忽然産生一個想法:是不是有那麽一部分男人,只要稍微有點錢就會想給跟自己沒有任何關系的女人花錢呢?

她這樣想着,在咽掉一大口芝士以後,轉頭看向柏澤清:“你會給你第一次見面的女人付吃飯錢嗎?”

柏澤清發覺自己已經有點習慣林頌音突如其來的奇怪問題。

他思索了片刻後,回答:“如果她是我的長輩,而我不得不這麽做。”

林頌音露出了笑容,這果然是柏澤清回答的風格。

柏澤清對上她的笑意後,給自己倒了一點香槟,柏澤清并不愛喝酒,只是因為林頌音想嘗點沒那麽苦的酒來配芝士,他才開了一瓶。

“怎麽這麽問?”他放下酒杯後,執起叉子。

林頌音低下頭,在糾結到底用芝士裹什麽吃比較好,柏澤清這樣問,她條件反射地回道:“我就是看這個電影,突然想到幾天前在巴黎吃飯的時候,有個我不認識的男的幫我把賬給結了。”

她說着話,絲毫沒有察覺到空氣中驟然間冷卻的氣氛。

柏澤清手裏金屬制成的叉子被放進陶瓷盤子裏,發出了突兀的啪嗒聲。

他沉默片刻後,試圖用平穩的嗓音問道:“這件事為什麽今天才告訴我?”

林頌音奇怪地回道:“這也沒大到一定要跟你說嘛?”

她剛準備吃點生菜解解膩,就聽到柏澤清幾秒鐘後倏然嚴肅的聲音。

“不認識的男人,你就同意他幫你結賬?”

柏澤清目光清冷地盯着她,她知道那些無事獻殷勤的男人腦子裏都有什麽肮髒龌龊的思想麽?

林頌音莫名其妙地轉頭看他,拿在手裏的生菜也不打算吃了。

是那個男人主動的,又不是她要求的。

“我怎麽了?明明是他自己非要付的,而且你當時給我買衣服,我不是也沒拒絕嗎?我又不是什麽高尚的人。”

柏澤清打算沉默的。

原本,他真的打算沉默的。

一定是酒意在作祟,惡劣的酒意迫使他全無道理地開口質問。

“我是我,他是他,你覺得我和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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