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露水

林頌音聽到柏澤清的話,再看向他的臉。

他的聲音聽起來是克制下的冷淡,而他的表情确實難看。

“你們有什麽不一樣?不都是送我東西的男人?”林頌音知道自己這話有惹柏澤清生氣的成分。

她在明知故問。

林頌音不用想都知道柏澤清的意思,畢竟他是受老東西所托來照顧她,和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怎麽可能一樣。

但是她根本信不過易競啊,而且柏澤清送她衣服的時候,他們認識還沒幾天。

柏澤清壓下喉間微澀的酒意,酒大約真的會将人的品行中那些負面的存在催生出來。

也許,他以後不該再碰酒了。

片刻後,柏澤清再開口時已經找回了冷靜。

“的确,”他說,“确實沒什麽不同。”

林頌音盯着他看,半天才問道:“你們男人是不是也有什麽每個月來一次的大姨夫啊?動不動對我冷着一張臉!”

柏澤清一臉淡漠:“可能因為我長着一張冷臉。”

“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林頌音都不知道電影演到哪裏了,她轉過頭,不再看他,“而且,你怎麽好意思怪我的,不是你非要找人給我當導游,我也不會遇到那個人。”

柏澤清這一次,什麽也沒有回應。

他打定主意不再為這些事浪費心神,這并沒什麽難的。

林頌音也沒有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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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盯着幕布上主角的臉時,林頌音懷疑自己會對柏澤清提起陌生男人對自己的好意,其實是帶着一點小小的心機的。

似乎,有那麽一點原因,林頌音想看到他會是什麽反應?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無聊到對着柏澤清這樣的人用這種小心思。

不過,這本來也不值得她思考就是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柏澤清之間莫名其妙的争執已經是每天都會發生的事,林頌音幾乎是五分鐘以後就忘記了這一茬。

在看到女主嫁給□□大哥以後,又出軌了男主,她內心竟然感到一陣平衡。

她心情舒暢地開口:“啊,原來女主也出軌了。”

她之前還以為這部電影又是一部男主在新歡和舊愛之中徘徊的“藝術品”。

不久前的小插曲已經被柏澤清人為地放下,在聽到她對電影的感受後,他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神情。

“你一定要這種平衡?”他低聲地說。

林頌音本來還在看着電影,這時倏地轉過頭。

在柏澤清的視線裏,她難得認真地開口:“對,我要。”

有時候,酒精确實不好,它似乎真的會給人艱難建立出來的防線拉出一條縫。

“我一定要這種公平,”林頌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柏澤清。

她知道像柏澤清這樣的人是絕對不會懂的。

“你不是說,如果你未來的妻子出軌,你會祝福她嗎?”林頌音沒帶什麽情緒地說,“但是我不會的。”

柏澤清不明白他們為什麽又開始在假設性的問題上花費時間,但是他對上林頌音的眼睛,還是問出了口:

“那麽,你會怎麽做?”

林頌音想也沒想地回答:“我會在發現苗頭的時候,比他更先出軌。”

因為這樣才公平。

她絕對不會給任何人傷害她的權力。

林頌音注視着柏澤清的眼睛。

他從剛剛就用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看着自己,林頌音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是一定不會是贊同。

林頌音想,柏澤清永遠不會理解她的。

他從出生就已經站在她的終點。

站在終點的人只用惬意地喝着幾千歐的酒,看她們終其一生地在原地打滾。

現實就是:這個世界根本不存在公平,那麽至少在這方面,她可以為自己争取。

“你現在心裏是不是在說我這樣不對,很不講道德?”林頌音問道。

柏澤清很安靜地看着她,許久才說:“我沒有經歷過你的人生,沒有發言權。”

林頌音看着柏澤清眉目沉着冷靜的樣子。

有時候她真羨慕他,羨慕他平和的姿态。

他好像從來不會被這樣的事激怒,因為他什麽都擁有了嗎?所以失去一點東西也無關緊要。

她真希望自己也能是這樣體面的樣子。

只可惜,她是個私生女,從出生開始就失去了體面。

林頌音的腦海裏不合時宜地想起把自己帶來人間的林筝。

林筝自始至終沒有找易競要過一分錢,也從沒有在林頌音面前說過他一句壞話。

她看起來沒有一點恨,就好像因為有了林頌音,她就可以和所有辜負她的人和事一筆勾銷。

她好像是很符合社會認知中的好女人和好媽媽,可是林頌音只覺得她真蠢。

別人的認同很重要嗎?道德感很重要嗎?

林頌音似乎在前車之鑒下,活成了和媽媽完全相反的樣子。

她忽然不知道在問誰:“你說,女人一定要很有道德感嗎?我一定要很講道德嗎?”

她的神情因為發散的酒意變得迷茫。

柏澤清坐在躺椅上,無聲地注視着她。

林頌音擡起頭,這時才注意到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複雜。

又是那種帶着悲憫味道的眼神。

“不準這樣看着我,我不用你的同情。”

柏澤清垂眸,許久才開口:

“沒有同情你,你根本不需要的。”

說完,柏澤清将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你其實想得很清楚。”

回到易叔叔的家,答應他聯姻的要求。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

“清楚嗎?”林頌音猶疑地點點頭。

可是,就算她一天裏23 個小時都很清楚,總有那麽一刻,她會感到迷茫。

比如,她一直堅信天上不會掉餡餅,所以努力地打工,但是在易競一找到她,她就因為金錢瞬間放棄了自己的選擇。

又比如她明明無比讨厭被人管教,但是當她發現對方是因為關心而管她的時候,她又會在排斥的同時感到一絲可恥的留戀。

為什麽她會這麽矛盾沒有原則呢?

林頌音眼睛虛空地看着某處,忽然露出一個脆弱的表情。

“有時候我會特別想我媽媽,我會想,如果她還在的話,會覺得我這樣做對嗎?”

林頌音只是很想在每次需要做出選擇的時候身旁有個人能給出一個答案。

哪怕答案是錯誤的,哪怕她根本不會聽從。

許久,柏澤清低沉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

“人都會有找不到答案的時刻,你已經做得很好。”

他自始至終注視着她,“我想,她不論在哪裏,都會認為你是她的驕傲。”

林頌音眨了一下眼睛,不知道為什麽喉間的澀意傳到了眼眶處。

“真的嗎?”

“嗯。”

林頌音不習慣這樣溫情的時刻,溫情到甚至有點浪漫。

因為她怕自己會習慣,習慣就會讓人産生貪戀。

她本來就是一個生性貪婪的人。

她試着睜大眼睛,努力翹起嘴角打破眼前的氛圍。

“難道你通靈嗎?知道我媽媽的想法。”

柏澤清望向她的眼神沒有絲毫的改變。

“不,”他的聲音喑啞,像是也陷進了某種矛盾中,“只是,如果你是我的孩子,我會為你感到驕傲。”

林頌音怔怔地看着柏澤清,半晌才輕咳了一聲瞪向他:“喂,你怎麽又在占我便宜?”

“‘又’?”柏澤清那雙漆黑的眼睛像是釘在了她的身上,聲音低得可怕,“還有什麽時候?”

林頌音聞到空氣中彌漫着一種令人沉醉的味道,腳底因為久坐在地上傳來一陣讓人難以忍受的痛感,這才讓她游離的心回過了神。

柏澤清就這樣坐在躺椅上注視着她,下一秒,他對她攤開右手的掌心,無聲地說:

“過來。”

林頌音對上他的視線,猶豫着将手遞給他。

林頌音想,至少在清醒的時候,她不需要任何人的任何答案,她知道自己會這樣走下去。

但是現在,她在法國,她有點醉。

柏澤清面前的桌子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被推到他的身側。

他攥住她的手,很快将她拉着坐到了他的腿上。

林頌音驚呼一聲,條件反射地錘了一下柏澤清的胸口。

“你是不是想吓死我?”

柏澤清像是感知不到痛,左手環在她的腰上,右手很自然地按在她的小腿處。

“還酸麽?”

他的指節有力地按在她的小腿肌膚上,林頌音發現自己腿上那陣抽筋的酸脹已經褪去,被另一種更為酥麻感所代替。

“不酸了。”

柏澤清沉沉地“嗯”了一聲,又按了一分鐘後,就讓林頌音在他腿上那麽坐着。

他用環着她腰的左手從身側的桌子上抽了一張濕紙巾,随後,一絲不茍地将自己右手的每一根手指都細細地擦過。

拇指、食指、再然後是中指。

和那晚進去的順序沒有任何區別。

擦完以後,柏澤清把那張濕巾随意地丢進餐盤裏,将背靠在躺椅上,就那麽注視着林頌音。

他灼灼的目光在酒意下幾乎是升了溫,林頌音剛一觸及他的視線,感覺臉頰都發燙了。

而且,他還是這樣的姿勢。

不知道背後的電影已經放到了哪裏,柏澤清情不自禁地将拇指的指腹觸碰到林頌音的嘴上。

“別撅着嘴。”

他說着話,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輕撫着她柔軟的唇瓣。

許多次,他的指尖已經探進了林頌音的唇裏。

林頌音是在他的視線裏,将他的手指含住。

她看到柏澤清喉結動了動,随後,目光更為深沉地攪弄着她的舌頭。

他的氣息開始變重,林頌音餘光裏看到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屏幕亮起了光。

她依舊含着他的手指,迷迷糊糊地說:“電話。”

柏澤清恍若未聞,聲音低啞:“不用管它。”

許久,柏澤清終于舍得抽出手指,背後巨大的幕布上男主女主在鄧麗君的歌聲裏重逢,他依舊維持着仰躺的姿勢,食指跟随他谷欠望地從林頌音的下唇唇瓣一路向下。

柏澤清至今不認為自己對人有什麽樣的喜好,但至少有一樣他可以确定。

他不喜歡看到林頌音這張臉上流露出茫然又脆弱的神情。

她應該是鮮活的,快樂的,甚至可以是膚淺的,貪婪的。

柏澤清不知道自己哪裏出了問題。

但不重要,他現在不必思考這個問題。

這個時刻,他只是想她不再是這樣的表情。

林頌音從回來以後,就換上了居家的睡衣,睡褲材質柔軟,很輕松地被拉開。

手指停在那裏時,林頌音沒想到他這麽突然,她的情緒還沒準備好。

她忽然長長地“嗯”了一聲,好吧,她的身體好像已經準備好了。

“小雨傘在櫃子那邊。”她雙腿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跨坐的姿勢,坐在柏澤清的身上。

她低下頭,看到柏澤清的手指忽隐忽現。

而柏澤清始終注視着她的臉。

現在,她眼裏的紅被一種名為情谷欠的東西所代替,她好像最喜歡他的中指。

“不急,”他滿意地聽着那裏的聲音,“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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