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露水
在林頌音又一次因為冷風打了個顫以後,那個男人忽然收起面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正色道: “順路的話,我可以送你。”
林頌音懷疑自己難道長着一張會坐陌生人車的傻白甜臉嗎?
她不想顯得自己格外尖酸,只是瞅着他問:“你是滴滴司機嗎?”
“你怎麽知道?”他聞言笑了一下,順着林頌音的話開起玩笑,“閑着無聊,接單接到這裏了。”
林頌音沒理他。
綠燈亮了,後面的車按了一下喇叭,林頌音餘光看到他左手還撐在車窗上,右手握着方向盤。
大約是知道林頌音不太可能會信任他後,他開着騷包的跑車一陣風似的,唰一下從林頌音身邊駛過。
林頌音低下頭,加快腳下的步子,只想快點回去。
她将手插在口袋裏,露在外面的手腕已經因為冷風感覺到刺痛了。
林頌音剛過完馬路,她不想被風刮到臉,于是低着頭繼續往前走,只是,她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
她狐疑地轉過頭,就看到那跑車幾乎就離自己只有兩三米的距離,“亦步亦趨”地跟着她……
她再看向車內那個男人,手搭在方向盤,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心裏起了一陣無名火。
他是不是覺得自己這樣很帥啊?!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長得很帥,所以這樣很有趣?”
對方先是頗為無辜地看着林頌音,接着又照了一下後視鏡,只是眼裏沒有一點難為情。
“我沒想到,你覺得我長得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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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頌音瞪了他一眼,又是一個聽不懂人話的。
“你這樣,你女朋友知道嗎?”她忽然站定腳步。
那輛車也随着她的腳步停靠在了路邊。
“女朋友?”他笑着問。
林頌音真是難以想象會有這麽厚顏無恥的男人,被拆穿以後心理素質還能這麽好。
“上次巴黎餐廳,坐在你對面的難道不是?”林頌音再一次為那個的女孩子感到不值得。
“上次,”他皺着眉頭像是陷入了回憶,“今天,這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麽?”
林頌音一臉震驚,只是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他眼底的笑意更重。
“原來你還記得?”他目光揶揄,“我以為你忘記了。”
林頌音開始認真地考慮,現在回去拿上銀行卡還他錢的可行性,不然說話都有些不硬氣。
她為什麽偏偏今天忘記帶卡?其實林頌音也知道,就算她強行要把飯錢還給他,他都絕對不會要的。為了那筆錢再和他糾纏下去,林頌音想了想,可能還是捐了比較好。
林頌音正準備轉頭就走,就聽到他又叫住她。
“這個方向再走下去,沒有別的路了。”
他見她低着頭走路,只以為她走錯了方向。
林頌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知道啊。”
她看到他看了一眼那個方向,又再度将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你住在禦林別墅?”他問。
林頌音沒說話,他竟然知道禦林別墅嗎?這世界是不是太小了?
他将她的沉默當成了默認。
他認真地打量着她的臉:“我之前好像沒有見過你,你是易家的——”
林頌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凍得不行,她忽然想到了一個最快讓他不再對她感興趣的辦法。
“嗯,你肯定不認識我啦,我拿不上臺面的。”
她說到這裏,眼裏是成年人之間不用多說的神情。
“我和那家的主人是那種關系,你懂嗎?”
林頌音生怕他不誤會,只是說完,她看到他就這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許久,忽然笑了。
“那,巴黎那晚坐在你對面的是?”他饒有興味地問道。
林頌音繼續胡說八道,趙臻,對不起了。
“那個是我用他的錢包/養的小情人咯,你也知道他一把年紀,而我還是花一般的年紀。”
她說完這句話,就看到他笑得更開懷了。
他像是聽了一件趣事,許久,發自真心地說:“原來是這樣啊。”
林頌音敗壞完易競的名聲以後,感到一陣心滿意足。
她腦子轉得很快,想也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應該不會說出去,在劉媽對她說過的富人八卦裏,她造的這點謠言連當前菜都不配。
只是見對面這個男人笑得很開心的樣子,她原本的好心情打了折扣。
“你不相信?”
“怎麽會?”
但是,林頌音還是不打算待在原地跟他耗了。
她快凍死了。
“等等。”他看到她在寒風裏打着哆嗦,忽然轉頭,不知道從副駕的座位上找什麽。
下一秒,林頌音就看到他從車窗裏遞出來一條很厚的紅色圍巾。
寒風把他額頭前的短發吹亂,他就像不怕冷似的對她伸出手。
林頌音忽然連冷臉都擺不出來了,其實她不是那種能一直無視對方善意的人,如果這份善意沒那麽奇怪……
“你的圍巾留給自己圍吧,我不用。”
“紅色很襯你。”他看着她,沒有再露出輕佻的笑容,像是不能夠理解她為什麽拒絕。
很快,他了然地又轉過頭,将圍巾裝進了紙袋裏。
“新的,你不要的話扔進你後面的垃圾桶就好。”說完,他直接将圍巾連着包裝袋往外一抛。
林頌音條件反射地接住。
“喂。”她抱着這燙手的圍巾,都不知道該做點什麽了。
她無奈地問:“你平常對第一次見面的女孩子都這樣嗎?”
“有麽?”他在冷風裏對她笑笑,“可能,對第一次見面就覺得很有意思的才這樣?”
有意思個鬼啊,林頌音這時不免想到那些濫俗的偶像劇情節,他總不會是因為從來沒見過有人把洗手的檸檬水喝掉,而她是第一個,所以他才覺得她特別吧……
他看得出她面上的拒絕,嘴角勾起:“而且,第二次還是很有意思。”
林頌音無話可說了。
“你不問問我的名字麽?”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她。
林頌音看着他,“我為什麽要問?”
許見裕長久地看着她,心想:你應該問一下的。
“忘了說,上次坐在我對面的不是我的女朋友,”他突然開口,“我沒有女朋友。”
林頌音已經不懂他的操作了,“這個沒必要告訴我。”
她并不關心。
“可能有點必要?”許見裕對她揚了揚眉,“圍巾真的是新的,圍上吧。”
這一次,他收回目光後,終于關上車窗,将車駛向十字路口的另一個方向。
林頌音在寒風裏站着,最後終于屈從于現實,将圍巾裹在了自己的身上。
等到連跑車的尾氣都看不到時,林頌音才想起一件事:糟糕,怎麽又欠了他一樣東西?
12月20日早上,林頌音睡到了自然醒。
昨天夜裏,江市迎來一場大雪。
路上的冰還沒有融化,老師不方便過來,她就靠在床上看視頻裏的大熊貓吃竹子,看着看着,她發覺自己也有點餓了。
但是,林頌音還是沒有下床。
難得不用早起看書,這麽冷的天,她真想在床上躺一天。
劉媽見到她一直沒有下來,也猜到林頌音是想睡懶覺,正準備把才煮好的蟹肉馄饨給她放在盤子裏端上去。
還沒走出客廳,視線盡頭就看到了一個打着傘走近的男人。
“柏先生,你怎麽有空來了?”劉媽有兩天半沒見到柏澤清,她以為他這段時間都不會出現呢。
柏澤清将黑傘放進客廳門後的雨傘收納架裏,視線低垂着:“我來看看她。”
說完,他在原地頓了頓,又說:“不然,易叔叔不放心。”
劉媽自然理解。
“知道,不過,小林耽誤你的事了吧?”劉媽自然好奇柏澤清相親的結果,但也不可能直接問出,只能這樣含糊地說。
柏澤清視線看向餐廳,那裏空無一人,他再看向劉媽,神情有一閃而過的茫然。
“什麽事?”
劉媽笑着擺了擺手,“沒什麽,你吃了早飯了嗎?”
柏澤清點點頭,其實他只喝了一杯咖啡。
他指了指劉媽手裏的東西,“給她的?”
“對,小林可能還在睡覺呢。”
柏澤清自然而然地接過劉媽手裏的東西。
“我遞給她就好,你忙。”
劉媽哪裏好意思讓他做事,只是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麽,柏澤清就說:“我正好有事情找她。”
“那……好吧。”
柏澤清站在林頌音房間的門口時,已經想不起上一次站在這裏,是什麽心情。
那個時候,他們之間還沒有那第一個吻。
他在房間外等着她找身份證。
那時,她只是他的一個最為單純的麻煩。
他低下頭,敲了敲門。
林頌音只以為是劉媽,語氣很好地說了一句:“進來。”
這一次,柏澤清沒有再因為男女有別,道貌岸然地站在她的門外等待。
他自嘲地想:他已經進過她更深的地方。
林頌音完全沒有想到來人會是柏澤清,在見到他的瞬間,她臉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但是,只有一秒。
“是你啊。”她說話的時候,伸了個懶腰。
“嗯。”柏澤清也只是随意地看了她一眼,沒有任自己将目光在她身上流連,“睡懶覺睡到早餐都不吃了?”
林頌音繼續看着自己手裏的手機,哼了一聲,“不過,你怎麽有空過來?”
柏澤清将馄饨放到她的桌旁,平靜地說:“為什麽沒有空?”
林頌音終于看向他,蟹肉馄饨的熱氣在桌邊冒起,奇怪的是,林頌音發覺自己一點也不想吃。
但是,她還是吃了一個。
咽掉嘴裏的蟹肉以後,她笑着看向他:“因為聽人說,你不是去相親了嗎?”
柏澤清有一秒的愣怔,他剛想說:你什麽人的話都相信?但是很快,他對上林頌音笑盈盈的臉。
“嗯,所以呢?”他神色冷淡地看着她。
林頌音很好奇地問:“人家沒有覺得你的個性很悶嗎?”
柏澤清驚奇地發覺自己的胸口因為林頌音的這句話開始發悶了。
許久,他聲音澀然。
“我好像沒有回答你的義務。”
林頌音點了點頭,難得沒有再追問下去,自顧自地吃着碗裏的馄饨。
柏澤清就這樣一言不發地僵站在原地。
這不是他計劃中兩人回到江市以後的樣子。
不,在他的計劃裏,他就不該出現在這裏,她的房間,她的床邊。
明明在母親生日以後,他已經做到在公司待了一整天。
他應該繼續工作下去,而不是繼續來插手易競家的私事。
但他還是來了。
柏澤清甚至在出發時,就想好了理由:他在林頌音這裏遺落下了兩件他最喜愛的大衣。
林頌音的房間裏有兩件男人的衣服,這并不合适,他應該過來取走。
合情合理。
從前,安靜的環境最為令他舒适,但是眼下……
他目光落在林頌音的落地衣架上,才發現他的外套旁,還有一條新的紅色圍巾。
他從沒見林頌音圍過。
柏澤清沉默了片刻,終于還是開了口。
他不該和林頌音就這樣冷戰,他們是成年人。
柏澤清輕咳了一聲,低聲說:“圍巾很好看,什麽時候買的?”
林頌音頭都沒擡,像是沒計較幾分鐘前他的那句話,很快地回答:“不是我買的。”
柏澤清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牌子,半晌,他謹慎地開口:“那是誰送的?”
“你不認識的一個男人。”
林頌音喝了一口馄饨湯,再擡起頭時,就見到柏澤清的表情變得很難看。
“誰?”他問。
林頌音終于感覺到解氣,“我好像沒有回答你的義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