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露水

落地江市機場時,已經是北京時間12月16日晚上八點。

天空中飄着細密的雨絲,林頌音在飛機上沒怎麽睡着,一直到坐在柏澤清的車上,她的眼皮才開始打架。

“你這輛車就在機場的停車場停了半個月嗎?”林頌音難以想象,這車停在這裏半個月得花多少錢。

柏澤清“嗯”了一聲。

大約是在飛機上沒能完全地休息好,他手握在方向盤上,看着眼前漫長的紅燈,隐隐感到一陣莫名的焦躁。

身旁的林頌音在座椅上不時發出動靜,柏澤清終于問:“怎麽了?”

林頌音說:“我在找你車上那個按摩功能的鍵在哪裏?”

柏澤清餘光看向她,她似乎沒有一點結束旅行的不适。

他沉着臉,按了一個按鈕,座椅如她所願地給出了反應。

“謝啦。”林頌音說。

這一次,柏澤清沒有回應,他聽着林頌音在車廂的暖氣聲中輕緩的、冗長的呼吸聲,就這樣将車駛向前方。

林頌音背靠在座椅上,身體因為長途飛行所帶來的輕微酸脹感逐漸消退,她躺下以後,精神雖然困倦,但是閉上眼睛卻還是沒能完全睡着。

她的作息好像真的被這次異國旅行影響了。

林頌音閉目養神着,好幾次她都以為柏澤清會對這次旅行中發生的一些不在計劃內的事做一些結論,但是他始終沒開口,她也就沒說什麽。

就在林頌音眼睛眨巴着,終于要睡着的時候,柏澤清的車穩穩地停在了禦林別墅的院外。

柏澤清将車熄火以後,一直沒出聲,車廂內一片寂靜,一直到他終于看到了站在臺階處劉媽的身影,柏澤清才側頭看向林頌音。

Advertisement

“到了。”他說。

林頌音沒有聽見。

柏澤清擡手,很輕地拍了一下她的臉,林頌音的頭被暖氣吹得昏昏沉沉的,無意識地将臉貼在柏澤清的掌心裏,費力地睜開眼睛。

“這就到了?這麽快。”她的聲音因為睡意有些含糊。

柏澤清注意到劉媽已經走近,不動聲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嗯,起來吧。”

林頌音揉了揉脖子,拖長音調地“哦”了一聲。

柏澤清看她那眼皮半睜不睜的樣子,就知道她還在犯困,但本就已經臨近睡覺的時間,再加上劉媽已經站在副駕車窗外,他什麽也沒說。

林頌音推開車門,大約在原地愣了兩秒鐘,就無比熱絡地把手遞給劉媽。

“劉媽,我在法國有給你買紀念品。”

柏澤清走到後備箱處,他發覺自己遠比想象中的要了解林頌音。

他看得出來,林頌音對劉媽的熱情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真心,而那剩下的百分之二十還帶着不願被人察覺的小心翼翼。

她愣在原地的那兩秒,讓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她對着任何人都需要準備的時間——準備戴上面具的時間。

這樣,才會讓她覺得安全麽?

柏澤清低下頭,去找林頌音的行李。

他不知道,她在對着自己時是否需要這兩秒,抑或是更長的時間。

劉媽笑着過來接林頌音的行李,柏澤清将兩個輕的袋子遞給了她,自己拿着稍微重些的箱子。

等到将東西放進客廳門口以後,劉媽問:“江市是不是比那邊冷,柏先生,給你倒杯熱茶喝一喝再走?”

“不用了。”他話是對劉媽說的,但是雙眼始終落在林頌音的臉上,“我要走了。”

林頌音站在他身邊,手正準備提起箱子,因為他的話站正了。

明明剛剛在車裏還沒覺得有什麽,現在被柏澤清這麽盯着,林頌音忽然又想起小時候來自己家陪伴她一段時間的親人忽然離開時的感覺。

“哦,路上小心點。”她說。

柏澤清還是沒有走,他注視着林頌音,半晌才說:“明天,我沒時間來找你。”

沒等林頌音發問,劉媽還是端了熱茶過來,“是柏夫人的生日是吧。”

柏澤清點了點頭。

劉媽說,“前幾天出門有見到你家的人說起,祝她生日快樂。”

林頌音看着他,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于是也跟着說:“那祝你媽媽生日快樂。”

柏澤清注視着她,半分鐘後才看向劉媽:“我走了。”

劉媽正想感謝這段時間他對林頌音的照顧,就聽到柏澤清聲音低沉:“那,她就麻煩你照顧了。”

劉媽應了一聲,心裏第一時間只覺得這交代有點奇怪,但一時也說不出來怪在哪裏。

她看到林頌音打着哈欠,沖柏先生招手說“拜拜”。

不過看這兩人的相處狀态,回來時的氣氛可比去法國前的時候和諧多了。

果然,年輕人在一起還是很容易成為朋友的。

12月19日,林頌音獨自在餐廳吃午餐。

從法國回來已經有幾天,她的适應能力遠比自己想得強多了。

不過,回來的那天晚上,林頌音敏銳地發覺到自己房間的東西似乎被重新整理過。

她一開始只以為是劉媽在她走後整個打掃了一遍,但看劉媽回答時支支吾吾的樣子,再一聯想易競非要讓自己跟着柏澤清出國,不難得到一個結論:她的存在可能被易競老婆那邊的人察覺,所以來這裏看了看,劉媽自然得提前把她的東西先收好,以免被人發現?

有時候,她都會被自己的腦洞給吓一跳,有這個才能不知道去寫小說能不能賺到錢?林頌音不在意地笑了笑。

劉媽過來收拾碗筷,就看到她一邊剝着蝦,一邊在笑。

“怎麽笑得這麽開心?是不是這幾天少了柏先生,你心情都變燦爛了。”劉媽打趣道。

林頌音筷子夾烤鴨的動作頓了頓,很快,也哈哈笑了出來。

“有可能哦,沒有他每天折磨我,我食欲都變好了。”

柏澤清從那晚送她回禦林別墅以後,這兩天沒有出現過。

不過她的幾位老師們都得知她已經回來的消息,所以她課也沒有少上。

因為生活被安排得很充實,林頌音其實都沒有刻意去想他。

劉媽将花瓶擦了擦,才回頭看她:“那你可能還要開心兩天,估計他最近都沒時間來這裏了。”

林頌音下意識地問:“為什麽?”

問完,她又不自在地餘光看向劉媽,發現對方表情并沒有什麽異常。

也是,之前她就經常問劉媽各種關于柏澤清的事的,劉媽才不會覺得奇怪呢。

劉媽見周圍沒有其他人,又往林頌音跟前走近了一點,才用那種人們聊八卦的音量對林頌音開口:“你知道他最近在做什麽嗎?”

林頌音說:“不是給他媽媽過生日嗎?”

難道有錢人的生日不是過一天,而是要過一整周?

劉媽搖頭,将林頌音喝糖水的碗端起,又去裝了半碗。

“前幾天遇上他家的人,就聽說,這次柏先生的媽媽借生日這個機會要給他介紹女朋友呢。他也25歲了,大哥連孩子都有了,二哥好像也是有對象的,他也應該正式接觸接觸,本來給他放假就是為了讓他能去談談戀愛、交交朋友。”

說到這裏,劉媽換成了氣聲,沖林頌音指眉弄眼,“誰能知道給他放了假,結果他整天都在往我們這邊跑了,是不是?”

劉媽說完笑了笑,“我當時聽着,都沒敢開口,柏先生好像并沒把這件事告訴他家人。”

林頌音用湯匙舀了一勺芋泥,結果芋泥太厚,黏在了碗壁。

她向來是不會讓人冷場的類型,擡起頭就是一張好奇的臉:“真的嗎?”

“那還有假,”劉媽說,“好像是富源集團的二女兒,剛從美國的普林斯頓畢業回來,聽說長得漂亮得不得了,還很有才華,這要是成了,那真的是男才女貌。”

林頌音低下頭,細細地品了一下“男才女貌”這四個字,再看向劉媽,開玩笑地問:“你這麽說是嫌他只有才沒有貌嗎?我還以為你覺得他很帥。”

“什麽帥不帥的?我一把年紀早就看不出來了,”劉媽害羞地反駁道,“那換成俊男靓女,沒錯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紀的緣故,和年輕人開幾句玩笑,劉媽心情變得很好。

等劉媽離開林頌音的視線,她才放下手裏的湯匙。

原來柏澤清這兩天沒出現,是去相親了啊。

放在去法國以前,她大約是不會相信的,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說他完全不近女色的嗎?但是現在,她信個鬼呢。

也是,他是該找個對象然後吃一吃感情的苦了,林頌音幸災樂禍地想,看到時候他的妻子出軌,他會不會真的原諒和祝福。

只是,她看着眼前還冒着熱氣的糖水,發覺自己确實已經沒了食欲。

林頌音知道自己的心裏并不是全然不在意。

她也是個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

幾天前還在自己身下極盡親密之事的人,現在就這樣一聲不吭去見了別人,她當然會有感覺。

就算是分手的前男友過得比她好,林頌音都會不高興的。

她就是這種人。

但是,她很快又覺得柏澤清并沒有做錯什麽。

他們只是火包友關系,而且這關系似乎還是法國限定?

林頌音知道自己內心不适的最大根源是,她再一次認識到,他們之間的差距。

現實就是:柏澤清輕而易舉地就有那麽優質的女孩子在等着和他相親,然後自由戀愛。

而她,現在連和聯姻對象見面的資格都沒有。

不過,改變不了現實的人,要學着樂觀地接受現實。

林頌音讨厭怨天尤人,至少在這一點上,她做得很好。

半小時後,她就收拾好心情去上體态課了。

上完課回禦林別墅的路上已經是下午五點多,林頌音透過車窗看着天邊的紅霞。

司機接了一通電話,林頌音坐在後駕都能聽出電話對面的人的焦急。

電話一挂斷,司機将車停在路邊,一臉擔憂地回頭看向林頌音,說自己的女兒在幼兒園摔斷了腿。

林頌音想也沒想地說:“那你現在趕緊去醫院啊,我可以自己打車回家。”

見司機面露糾結,林頌音心裏也有點發堵,他大概是怕自己因此被易競辭掉吧,打工讨生活的人就是這樣的,她其實很明白。

她直接推開車門下了車,正色道:“你快去看你女兒吧,再磨磨唧唧的話,我要是你女兒一定很生氣的。明天同一時間來接我就行。”

說完,她站到路邊準備打車,也不再管他。

等到司機終于駕車離開,林頌音才将手機收回口袋。

現在距離別墅可能一公裏都不到,她有打車的時間可能都已經走回去了,這裏真的很難打到車。

林頌音剛想走,擡頭就發現綠燈剛剛結束,她嘆了口氣,這邊的紅燈真的很長。

今天的溫度很低,林頌音因為坐車,所以并沒有穿得很厚,現在被冷空氣吹得縮了縮脖子。

她将頭縮進衣領裏,為了保暖,腳無意識地在原地蹦了幾下。

如果這時候能有出租車經過,那就再好不過了。

她這樣想着,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很陌生的男聲。

“你很冷麽?”

林頌音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在和自己說話,但還是轉過頭,就看到幾步之遙的紅色跑車,車窗開下來了一半。

車內的男人雙手撐在方向盤上,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臉上。

“我在問你,”他忽然将胳膊靠在車窗上,手撐着下巴,隔着幾米的距離望向她,“不冷麽?”

林頌音心下奇怪,她不記得自己認識什麽開跑車的男人。

兩個人隔着一段距離對視着。

只是很快,林頌音對上他自信而篤定的眼神,倏地想起眼前這張年輕英俊的臉是在哪裏見過了!

是……那個在巴黎餐廳幫她付了餐費的Xu?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