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午餐過後，天氣就變得異常悶熱，一場暴雨不可避免。

方舒葉換上拖鞋，扔下包包，就準備跑到陽臺去把晾曬的衣服收回來，剛走出兩步遠，手機便唱起了歌兒。

她返身接起電話，一邊接電話，一邊往陽臺走去，“曾少，有什麽吩咐？”

曾恒宇溫柔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想你了。”

“我們剛剛才分開而已。”方舒葉早已習慣了他時不時的甜言蜜語，嗒拉着腳下的拖鞋，往陽臺走去。

曾恒宇的情話還在繼續：“可是對我來說，沒有你的每分每秒，都長得像是一個世紀。”

“少油嘴滑舌了。”方舒葉雙手趴在陽臺上，望進黑夜裏。

“我說的是真的，你要相信我。”曾恒宇誠懇地說。

“開車小心。如果沒什麽事，就先這樣吧。”方舒葉的目光，落在樓下某處，不等他回話，就突然挂了電話。

“喂？”得不到回應的曾恒宇，望了一眼副駕駛上被遺落的絲絨禮盒，那裏面是曾氏夫婦送給未來兒媳的見面禮。

他猶豫了兩秒，調轉車子的方向。

**

這一次，那輛車子停靠的位置，正對方舒葉公寓的位置。

站在陽臺的她，清楚地看到，那是一輛白色奧迪，熟悉的車型，和曾辰的車子一模一樣。

是的，那就是他！

當方舒葉跑到他的車前，透過車子的擋風玻璃，盯着他的雙眼不知為何濕潤了。

Advertisement

他就坐在那裏，微微蹙着眉頭，有些驚詫地望着她。

漆黑如墨的夜空裏，忽然閃現一道光，緊接着轟隆聲四起，雨滴随之淅淅瀝瀝地落下，滴在車窗上，彙聚成水柱，漸漸模糊了兩個人的視線。

但他還是能夠看到直直地站在車前的方舒葉，他啓動了車子，雨刷左右搖擺地将雨水撥開，他盯着方舒葉，連着按了幾次喇叭。

可她就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他将車子往後倒了一小段距離，然後稍稍調轉車的方向，準備将車子開上路，而就在這個時候，方舒葉突然沖上前去，雙手趴上車蓋。

曾辰沒料到她會這樣做，一時反應不過來，生生看見方舒葉撞上車子，然後倒在地上。

推開車門，他急切地沖到她的面前，蹲下身子将她扶起，“你怎麽樣？”緊張地目光，将她從頭到腳檢查過一遍。車頭調轉方向，車速極慢，大概只是碰到了，不至于傷到她。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此時此刻，一切都不重要，方舒葉只想知道他的答案。

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方舒葉可以明顯地感受到，他抓住自己手臂的手更加用力了。

雨越下越大，像是大瀑布般傾倒而下。兩個人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浸透，緊緊地貼在身上，額前的劉海，也緊貼在臉上。他們的距離很近，近得只能看見彼此。曾辰低頭望着她的雙眼，伸手稍稍撥開她濕透的劉海，目光不停地在她的臉上流轉。

“告訴我。”方舒葉仰望着他，目光熾熱。

他多想不顧一切地将她擁入懷中，毫無顧慮地在她耳邊訴說他的思念和牽挂，肆無忌憚地親吻她的發絲，臉頰和嘴唇，吻個天昏地暗。

可是，可以嗎？

來不及了吧。

他原以為，方舒葉心裏的那個人，從來都是曾恒宇。現在，他終于真正地明白她的心意，而她，卻變成了曾恒宇的女朋友。就在今晚，他們還一起見過父母，談及婚嫁。這一切，明白得太晚。他已經沒有靠近她，擁抱她，親吻她的權利了。

“曾辰，別忘了，她現在是你弟弟的女朋友。”他用殘存的理智，這樣提醒着自己。

他終于還是放開了她的手。

“你這是幹什麽？放開！”

“不放！”方舒葉從身後緊緊擁住他，聲音哽咽，“你怎麽能夠讓我放開你？”

幾十米開外，坐在紅色法拉利駕駛位上的男人，緊了緊手中的方向盤，牙根咬得咯咯作響。

雨水還在沖刷，身體受到冷水刺激，逐漸升溫。緊緊擁抱的彼此，可以清晰感受到來自對方身體的溫度，這一絲絲溫度，提醒着兩個人，這不是夢境，這是如此真實的存在。

他的眼睛裏湧起一股熱熱的液體，他擡頭望天，還是沒能制止眼淚從眼角滑落，這是他第一次淚流，混在雨水裏，無人發覺。

在第一滴淚離開眼眶以後，他決絕地将她緊緊纏繞在自己身上的手指掰開。

就在他離她而去的瞬間，方舒葉腿一軟，就要癱倒在地。

發覺不對勁的曾辰，及時轉身接過她，“你怎麽樣？”

見她柔弱無力，他的心，不由得抽緊，立即将她打橫抱起，放進了副駕駛。

曾辰輕輕拍着她的臉，盡量避免讓她昏睡過去，抽過一張又一張的面巾紙，幫她擦掉臉上的水，發現她臉色和嘴唇都發白，曾辰即刻給她把了把脈。

方舒葉可憐兮兮地望着他，他冷不丁地就問她，“是生理期嗎？”

雖說他是醫生，但是現在又不是在醫院，他身上又沒有白大褂，沒有處在那樣的情景下，讓方舒葉怎麽好意思，蒼白的臉閃過一絲紅暈，臉上也恢複了一絲溫度，低着頭，小雞啄米似地點點。

忽然，方舒葉鼻子一酸，哼唧了一聲，眼淚啪嗒地落下，滴在手背上。大姨媽造訪，還不顧暴雨，濕身追男人，她都覺得，沒有比自己更可憐更拼命的女人了。

曾辰看她如此可憐模樣，蹙着眉，滿心不舍，可是，他又能怎樣呢？兩個人沉默良久，曾辰徐徐開口道：“你這又是何必呢？”

“那你要不要告訴我，你的答案？你對我……”

“我只是……”曾辰打斷了她的話，在她期待的眼神裏，別轉了臉，望着雨水沖刷的擋風玻璃，淡淡道，“我只是路過。”

“聽人說，最近幾乎每天都會有一個人開車到這裏，望着樓上發呆，所以，你每天都只是路過？”

這一次，方舒葉非得得到他的答案不可，她要清楚的知道他的心意，是自己表錯情也好，是他确實有意也好，總要有個交代。

安靜的狹小空間裏，只聽得到外面傾盆大雨的聲音。

曾辰緊了緊手中的方向盤，偏過頭望着她，目光熾熱，胸膛快速起伏。

無人知曉此時此刻，他的內心是怎樣劇烈的掙紮。各種複雜的情緒，在腦海中盤旋，壓抑的情感，在胸膛左上方的小小天地不斷升級發酵。

可不可以抛開所有顧慮和不确定，完完全全聽一次自己內心的聲音？

他一手扶住她身後的椅背，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臉，一個吻，尋着她的唇，強勢而又激動地覆壓下來。

滿腔熱烈，在唇舌交纏間，終于找到了突破口，如車外猛烈拍打車身的雨水般強烈。

方舒葉雙手環上他的腰，熱烈的回應他的每一次情動，沉浸在熱吻的暈眩感中無法自拔。

多想，時間因子可以凝結在這一刻。

“叮鈴鈴”響亮的手機鈴聲回蕩在狹小的空間裏，兩個人的動作皆是一滞。

他緩緩放開她的嘴，一條銀絲暧昧地把兩個人連結在一起。他粗重地喘息着，親密地抵在她的額頭上，鼻翼輕觸，可以呼吸着彼此的呼吸，低低凝視她被吻得有些紅腫的唇，散發着無盡誘惑，似在向他邀請更多的親吻。

他的喘息越發亂了頻率，充滿陽剛氣息的喉結，上下動了動。

原來，男人也可以很性感。

方舒葉迷離的雙眼，望着他迷人的樣子，不禁咬了咬唇。

手機鈴聲的旋律越來越急促，聲音越來越大。

當方舒葉試圖關掉這擾人的聲音時，眼神不經意地落在屏幕上。那上面全是水滴，曾恒宇的名字在水滴中閃閃發亮。

适才的激情，瞬間冷掉大半。

她猶豫地将手機拿在手中。

曾辰的目光在觸碰到那個名字的瞬間，臉色發白，徐徐放開了緊抱她的手，端坐回自己的位置。

她望了一眼曾辰，只一個側臉。

掙紮幾秒，她還是接起了電話，聲音有些黯啞，“喂？”

曾恒宇在電話裏雲淡風輕地問：“怎麽突然把電話給挂了呢？”

“我……我這邊剛好有點事。”

“哦。”

“那個，時間不早了，先這樣吧。”挂了電話，方舒葉的胸膛劇烈起伏着，一種不安的情緒正環繞着她。

夏季的雷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猛烈的雨勢有所減弱，淅淅瀝瀝地飄着細碎的雨滴。

“回去吧。”曾辰望着眼前不停搖擺的雨刷，語氣平靜得沒有任何波瀾。

“可是，我……”方舒葉搭上他的手臂，緊緊抓住他，期待地望着他，“我可不可以把剛剛那個吻，當作是你的答案？”

靜默。

望着搖擺的雨刷好一會兒，曾辰轉過頭，對上她的視線，“你覺得我的答案很重要嗎？你覺得，我應該說些什麽？”

沒有人知道，剛才的那個吻，曾辰的內心經過了怎樣激烈而又殘酷的鬥争。那股不顧一切的勁兒，像是一面巨大的玻璃牆，被突如其來的電話敲得粉碎。而那個出現在屏幕上的名字，徹徹底底地将玻璃碎片都掃光。

而方舒葉呢，她大可不必接下那個電話的，不是嗎？

是的，他沒有辦法不在意。

他沒有辦法不在意曾恒宇在她心裏的地位，沒有辦法不在意她現在是曾恒宇的女朋友這一事實。

一通電話，提醒了兩個人，他和方舒葉是怎樣尴尬的關系，把兩個人打回原地。

那如火山爆發般的情感，在那個名字出現的瞬間，冷卻殆盡，徒留灰燼。

“我們都不習慣背叛，也不适合背叛。”曾辰語氣平淡，讓人聽不出任何的波瀾。

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方舒葉捏了捏拳，極力控制住，然後轉過身去，無力地推了推車門，車門依舊緊閉。她咬住嘴唇，彙聚全身力量，再次嘗試。

不過是一扇車門，卻好似耗盡了她今晚所有的力氣。

視線蒙上一層更加厚重的水霧，眼前景物缥缈，細如發絲的雨，夾雜在風中，吹在她的臉上，想刀片切割般，疼痛又麻木。

手中的手機呱噪起來，震動不停，水霧迷蒙的雙眼，看不清上面的名字。她也沒有心情去探究是誰，為什麽找她，她只是機械地接起，“喂？”

“對不起！葉子，對不起！”電話裏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充滿悲傷、懊悔、顫抖的聲音。

“你哪位？”

“對不起，葉子，我錯了，我才發現，我錯得有多離譜。”女人在那頭哽咽着。

對方一直沒頭沒腦的說着話，方舒葉直覺得莫名其妙，将手機拿到眼前，抹掉眼淚，清楚地看到屏幕上寫着麥琦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