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見鬼人生（一）

柳家有個瞎眼孩子，名琰。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

“還好你那個兒子出息，不然，唉。”隔壁大娘欲語還說的樣子讓本來笑眯眯的寧莉咽了一下，也不知道怎麽把話續下去了。

蒙蒙細雨為這個小鎮披上如夢般的白色紗衣，青石白瓦隐沒在潮濕的安詳裏，唯有不可知的風穿過小巷，大大咧咧地弄落了一地紅花。

“阿琰，”她偏過頭，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千層底的布鞋踩在青石板上有種綿軟的聲韻。

“阿琰，”那個聲音又喊了她一聲，她任自己的手被對方握在手裏，粗糙的觸感讓她微微動容。“阿琰，怎麽又亂跑了，現在壞人多，前幾天就有個孩子失蹤了呢。”

她安靜地牽着寧莉的手——這一世的母親不是上流貴族、更不是帝國女皇，不能給她完美的教育也不能陪她舉世無雙，只會用如同自己的手掌一樣粗糙的語言一遍遍告訴女兒“我在乎你”。

“媽媽心情不好嗎”柳琰偏淡的語調總是有包容一切的溫柔，像是微涼的晨風拂開黎明前的深色。

寧莉搖搖頭——即使女兒看不見。“媽媽很好，阿琰以後不能一個人跑出來知道嗎”

“如果是因為這件事，我很抱歉。”

“媽媽怎麽會怪你。”寧莉擡起手想摸摸女兒的頭，卻被柳琰突然的轉身躲開。

寧莉驚訝地看向後面，她們走過的小巷靜靜地躺在細雨裏，除了石縫裏的青苔外沒什麽其他，她卻聽到女兒用冷淡的命令式語氣對着空巷說“不要跟過來。”

柳家有個瞎眼孩子，名琰。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之所以知道是因為這個奇怪的孩子總是對着空氣自言自語，莫名地讓人恐懼。

寧莉蹲下身子，認真地看着女兒無神的眼睛，“阿琰，回家好不好。”

柳琰輕易地從她的句子間讀出驚慌，偏了下頭笑笑，“好。”

這位母親在小心翼翼地維護女兒的尊嚴，在柳琰被貼上“怪胎”“神經錯亂”

“精神分裂”之類的标簽後。

但是誰能想到呢，降生那刻模糊的視線裏，世界漆黑一片，唯有暗中蠢動的鬼魅，扭曲着惡意的呻吟。悲傷、痛苦、怨恨、詛咒、瘋狂，她看不見的眼裏盡是彼岸的失意。

比起這些，人類的胡言蜚語又算得了什麽。

十年，3653天，無時無刻不驚悚的撞見，始終萦繞耳邊絮語般的詭異笑聲，即使是曾經的人間的王，在這個怪力亂神的世界裏也只能憑着意志狼狽周旋。

除了自己，沒人可以幫她。

夜過半，月光晦澀。

莫名的躁動促使她從夢中驚醒，手摸索着扯過外衣披在身上，腳沾地的時候樓下敲門聲正好響起。

她打開門，愣了下，“哥。”

柳越皺了皺眉，眼中的關懷倍盛，“小琰怎麽只穿了這點就下來了，着涼了怎麽辦？”

“哥給你買了份禮物，結果忘在寝室了，下次再給你帶回來。”

“沒關系，你怎麽回來了？”

“哦，學校放假，再說也不放心。”

“媽媽應該睡了，要我去叫她嗎？”

“不用了，唔，你去把她的鬧鐘關了，讓她好好休息，我去準備明天的食材。”

“我想她更希望看見你。”

“嘿，以後不有的是機會。”

柳琰看着他挽起袖子走進廚房，她家經營着一家客棧，近年來旅游的人多了，生意也還不錯，就是寧莉起早貪黑辛苦了點。這樣一想，她也就從善如流地摸進寧莉的房間将鬧鐘關了。

想來今天寧莉是真的累極了，為了看店，寧莉的房間是在底樓的，平日裏只要大門外有點風吹草動她都會驚醒，現在卻依舊睡得無知無覺。

柳琰小心地合上門，轉到了廚房。

柳越熟練地揉面剁肉磨豆漿，準備早點，柳琰想要幫忙洗菜結果還是如以前一般被他趕回了房間。

寧莉四點鐘的時候準時醒來，久成習慣的生物鐘比機械更加精确。

她看見外面有燈光，出去一看，便見柳越在擦洗桌椅。

“哎，媽你還可以再去睡一會兒，今天的食材我都準備好了，等下我再去把包子饅頭蒸上。”

寧莉看着兒子褪去稚氣愈發成熟俊朗的臉龐心中既是酸澀又是欣慰，喪偶的她撫養兩個孩子多辛苦多累沒哭過，面對小叔大姑的擠兌沒哭過，面對街坊鄰居的閑言碎語沒哭過，那些磨難只能讓她更堅強，而兒女小小的體貼卻能讓她淚眼模糊。

兒女總歸是牽動父母心神的。

寧莉沒有回去睡覺，倒是把柳越趕走了，“剩下的我來吧，你去休息，昨天又是半夜到家的吧。”

“嗯，票買的晚了，出站都七點了，公交車又沒，後來還是搭的郭叔的車。”

“白天給你郭叔拿點水果，謝謝他。”

“好。”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求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