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終焉

夜深，微涼。

淩晨一二點，街上的行人稀稀拉拉——多是剛收了攤的小販，推着油膩的車回出租屋，心裏盤算着明天的開支，想到有多餘的錢可以為孩子買件新衣便獨自笑開了，零散的兩三輛轎車呼嘯而過，頭也不回地奔向行道樹掩映的盡頭，那是他們永遠觸碰不到的世界，悵然一嘆，又将注意力轉移到了舒适的被窩。夏末有些涼了啊。

街道兩旁的店鋪打了烊，卷簾門吱吱作響，整個小鎮終是黯淡了下去，風卷過冷清的街道，細微的聲音在靜寂中被無限放大，幾個醉漢跌跌撞撞地闖出門來，扶着門口閃爍着“燒烤”字體的熒光牌吐得天昏地暗，口中罵罵咧咧不知在說些什麽，也許他自己也不清楚…..

老板彎腰收拾着桌子，暗灰的抹布在油漆的桌面上擦過，倒映出他滄桑的輪廓，像是想起了什麽，他的動作一頓，放下抹布向後廚走去，後廚的空氣比夜風還冷，不怎麽明亮的燈光僅給了“能見”的清晰度，他從巨大的冰櫃裏挖出一塊肉放進絞肉機，等着略蒼白的肉塊變成一灘泥。老板粗糙的手靈巧地捏出一個個肉丸，在這種無人的時候他總是會想起他乖順的女兒，想起她舉着蓮藕般的小胖手要抱抱，想起她一身白裙，笑着給他看獎狀。不知不覺，老板露出幸福的笑容，手下的動作更快了，幸好燒烤店的生意夠好——小鎮上的人幾乎都來吃，不然該怎麽生活下去…..

挂在門上的迎客鈴響了，他高喊一聲，“這就來！”撩起腰間的圍巾胡亂地擦了擦，順便将剛串好的肉丸端了出去。他将肉串放進牆邊的冰櫥，回頭撥弄幾下燒烤箱裏的煤炭，給鐵架刷了一層油。

“小姑娘要什麽？”他這才有空看向對面的姑娘。

那人自顧自地從放在門口的飲料櫃裏取出一罐啤酒，搖了搖，拉環，“茲茲~”白色泡沫争相恐後地冒了出來，落在地上多了攤淺色水跡，女孩卻笑得恣意，“骨~肉~相~連~哦~”

明明有笑意卻意外地清冷，狹長的鳳眸看不清神色。應是光線不好，他這樣想。

“好嘞，”利索地從冰櫥裏取出骨肉相連，上油反複翻轉，手下動作不停，嘴上卻是習慣性地和顧客搭話，“小姑娘，這麽晚了還不回家嗎，”

“有客人。”她半靠着椅子，仰頭灌了口酒。

老板撒香料的手頓了下，擡頭認真地看了她一眼。

白衣黑褲，墨發高束，笑意冷清卻又慵懶有度，不像是那種人啊。

但誰又知道呢，這世界的人啊，誰又知道誰呢。

“爸媽不擔心啊，”他還是忍不住問道。

“我沒爸媽，”她淡淡地說道，“不過，我有個師父。”說完晃了晃手中的罐子，又去拿了一罐。

老板沉默着将烤好的東西裝盤端到她的桌上，像是要打破這貌似有點尴尬的氣氛，道，“這佛珠很漂亮啊。”

“這不是佛珠喲老板。”她手腕上纏了三圈紫黑色的珠子，紋路暗藏，咋一看上去，像是檀木佛珠。

老板只是呵呵地笑笑，道：“我有個女兒，跟你差不多大，你也十八了吧。”

“十九，”她随意地撥弄着盤子裏的肉串。

“呵呵，你們都還年輕啊，”老板壓抑着聲音，面色逐漸詭異起來。卷簾門發出刺耳的聲音，與地面親密無間。

“嗯，所以？”女孩仿若一無所覺，她只手撐起身子，眉目懶散。

“所以，所以，”他越發溫柔，讓人不寒而栗的溫柔，“所以，去死好不好。”

寒光一閃，他趴在桌上呵呵地笑着，肩膀抽動，一擊不中的結果，仿佛觸發了什麽開關，那笑聲扭曲異常，話語卻依舊帶着慈祥的味道，“都說了爸爸會好好照顧你，為什麽還要去做那種事，怎麽辦，怎麽辦？！”

他神色近乎猙獰，像是陷入了莫種不好的回憶，被壓抑的嘶吼混合着惡念，透出絕望後的瘋癫。

“回爐重造怎麽樣，”女孩站在一旁，神色淡漠。

“對，對，就該回爐重造！你，你們，都應該回爐重造！”他握緊手中的刀，“像你們這樣的人憑什麽活着，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

那個灰色的下午，那個房間裏不堪的一幕，那個濃妝豔抹的女人，那不是他的女兒！不是，怎麽可能是！他的女兒應該是天之驕子，她是誰？！這個罵他窮鬼姿态高傲的人是誰，明明已經那麽不堪，怎麽能夠，怎麽能夠活着！

“你們這些畜生怎麽可以活着，”他面目猙獰地盯着女孩，下作，該死。

就如那些個半夜流連在外的女人一樣，為什麽，為什麽不好好愛自己！

靜靜地看着老板瘋狂的模樣，她笑得波瀾不驚，“我的客人想見你喲。”

天花板上的舊電扇吃力地旋轉着，每一圈都像是要趨于毀滅，連着燈光也是明明滅滅，慘慘淡淡，“吱呀，”後廚的冰櫃緩緩打開…..

“親愛的你在哪裏，

我怎麽找不到你的痕跡。

極愛的毀滅誰能承受得起，

等黑暗來襲，誓約成立，給我你的永生永世，”

卷簾門外的牌子依舊在黑夜中閃爍着鮮紅的“燒烤”二字，而在一排排昏暗的路燈下，她單手插在口袋裏，閑然地且行且吟。手腕上的紫黑又沉重了一分。

“因為怨恨停留在原地的靈魂，

怎明曉萬丈紅塵，天上人間，

可惜冷暖我沒自知，

付出你的所有，我忠誠于命運，

都是，都是，

迷路的小貓喲。”

……

千裏之外，雲深之處，有一山曰無名，有一道觀曰無題，有一長徑曰變化。

那天，她經過變化，登上無名山，道長站在無題前，為她取道號“忘塵”。

作者有話要說： 一句話總結全文：第五琰同學在深度昏迷中和自己的潛意識鬥來鬥去幾次作死，後來明白自己是在夢裏大徹大悟抛棄肉體凡胎重上無名山修仙去了=￣ω￣=

此文正式結束，不日新坑《非天》将開。

最後謝謝各位看官。

撒有那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