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兩日後,石無顏終于清醒了,小翠高興得哭了,但石無顏張開眼第一個想到的還是嚴承。

在昏迷中,她好像作了一個很長的夢,在夢裏,好像有人要領着她走了,但是嚴承突然出現。

他喚住她,并且告訴她,沒有他的許可,她哪裏都不許去,所以她又回來了。

然後在隐約中,她似乎聽到小翠說嚴承一直站在雨中不肯進屋休息,讓她很擔心,可是她努力想睜開眼,卻無能為力。

“爺……”

“無顏夫人,您總算醒了!”

“小翠……”石無顏氣若游絲地喚着。

“是!我是小翠!”小翠連忙應聲,臉上挂着淚水,高興的直說:“您醒了就好了,醒了就好了!”

“爺……還氣着嗎……”人醒了,擔心的不是自己的身體,她滿腦子想到的都是嚴承。

她替翟鳳玺背黑鍋,肯定傷了嚴承的心,讓他不得不對她執行家法,為此她深覺愧疚不安。

她痛的是皮肉,他呢?肯定不比她好過。

“少爺一定不氣您的,在您昏迷高燒不退的時候,聽說少爺一直站在大雨中不肯進屋,他很擔心您撐不過去。”

果然,她猜得沒錯,聽了小翠那番話,她心底的愧疚更甚方才了。

“無顏夫人餓了吧?小翠這就去廚房幫您端些粥品來……”

“等等……”

“無顏夫人還有什麽需要嗎?還是哪痛着?要不小翠先去請大夫過來好不?”

痛是必然的,但是她更擔心嚴承會一直挂心她的安危,“去告訴爺,我沒事。”

“好、好,小翠這就去!”

小翠起身準備出屋,但走到門口就遇到正巧前來的嚴承,嚴承讓小翠安靜離開,然後自行進到房間裏。

石無顏聽見腳步聲接近,但因為氣虛所以沒張開眼仔細瞧看,以為是小翠去又複返,連忙開口催促,“不是讓你……去跟少爺說我沒事……怎又……回來……”

嚴承沒有說話,只是靠得更近,捱着床榻坐了下來,接着便掀開了遮蔽在她背上的衣物,石無顏不覺小翠會這般不懂分寸,驚愕的動了身子,并且張開雙眼看着來人。

“爺!”

嚴承緊盯着她受傷的背部,既心痛又不舍,但仍為她的作為感到憤怒,“讓我如此擔憂難過,你可知罪?!”

“對不起……”她當然知罪,所以既愧疚又不舍。

“光說對不起夠嗎?”

她當然知道不夠,但除了道歉,她不知道還能怎麽做。

“愚蠢!竟敢替人背黑鍋!”嚴承嚴厲的指責。

就連上次北方烈那王子要求的鴛鴦枕,最終也是她幫忙完成的,要不是為了王朝和皇上的面子,他早就找翟鳳玺算賬去了,他氣她的心軟,卻也心疼她。

“爺不信是我做的嗎?”

“你覺得我像是愚蠢的人嗎?”

“不像……”

“那還膽敢欺騙我?!”

既已扛下黑鍋,自然不能辯駁,面對他的指責,她也只能無言承受。

“再不許那般愚蠢替人背黑鍋,聽見沒有?!”

“是。”他的信任,讓她感動得眼眶含淚,除了應允,她知道這一生必須更加努力報答他的深情與信賴才行。

自從看見嚴承對石無顏行家法的殘狠手段之後,翟鳳玺每天都提心吊膽的,心想他對心愛的女人都能痛下毒手,要是她露出馬腳,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一聽到石無顏清醒了,她怕被出賣,馬上上了轎,直奔娘家。

她前腳才出了門,嚴承後腳就露臉了,他對一旁的邢拓說:“去,跟着她,看她去了哪裏、見了什麽人、又說了什麽話,随時向我報告。”

接着嚴承舉步朝水雲閣前進,人還沒到,遠遠就看見石無顏已經下了床,還跑到冷飕飕的屋外來。

一旁,小翠像只小鳥一樣,叽叽喳喳地唠叨道:“無顏夫人,您還沒痊愈,不該到外頭來的,還是趕緊進屋休息吧!”

知道石無顏閑不住,但傷員不像個傷員,真是太不愛惜自己了!

三步并作兩步,他快速來到她跟前,嚴厲地盯着她問:“屋外這麽冷,你這是在做什麽?”

“花苗太冷,快凍死了……”

“難道為了花苗你就要把自己凍死?”要不是她受了傷,他真想狠狠打她一頓**,“馬上進屋!”

“等等,讓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人就騰空了,嚴承不給她機會逗留,攔腰将她抱起,大步走進屋內。

“爺……”石無顏原本因為太過虛弱顯得臉色有些慘白,此時卻因為他的親密舉動,讓她羞赧得整個臉都紅潤了起來。

“何事?”

“請放我下來……”她嬌羞地央求着。

“不放。”他一路将她抱回到房裏,然後将她往床上一放,接着就自顧自地開始替她寬衣解帶。

見狀,她羞赧的問:“爺這是做什麽……”

她傷未好呢!他該不會在這種時候還想要她吧?

嚴承嗤鼻嘲笑道:“你想哪去了?我是要幫你上藥。”

真糗!

她那羞赧尴尬的表情,反讓他朗聲大笑了起來。

“要不是你受了傷,今天肯定不會放過你,還不趴下?!”這話是吓她的,他确實很想擁她入懷,但是他又不是禽獸,自然不會在這種時候折騰她。

不敢違逆他的命令,石無顏乖乖的趴到床上,讓他替她上藥。

“我問你,十年前,你是怎麽知道我被關在翟家柴房,還救了我呢?”

“爺怎麽會突然問這個?”

“很多事情現在想來大有蹊跷,我記得我好像是被下了迷藥,當時你可有發現什麽不對勁?”

她聽到翟大富和一名陌生客人的對話,說嚴承将來會是二皇子的大障礙,所以必須除去。

二皇子便是現在的尊親王,現在想想,那些人,或許從一開始就在計劃着什麽大陰謀,才會對年幼的嚴承動手腳。

但,能說嗎?

毒藥進商市的風波剛落幕,要是現在她說明當時的情況,不知是否會掀起一場大風浪?

“有人想害爺嗎?”她不答反問。

“沒人能害得了我,你不用擔心,不過,希望你能将知道的事情告訴我,不要有所隐瞞。”

“當年年紀尚小,我怕自己聽錯了,且也沒有親眼看見說話的人,怕會誤導了爺,也怕會錯怪了無辜,所以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爺的問題。”

“就你知道的說就行了。”

“我只能跟爺說,請多加小心尊親王。”

“我知道。”

“爺知道?難道……”

“他當然不會笨得自己動手,但是我知道所有事情都和他脫離不了關系,好了,你就好好養傷,其它事情不需要多擔心,這陣子傷口別沾水,等結痂掉了之後,才不會留下傷疤。”

“爺……”這一刻,石無顏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她替翟鳳玺背黑鍋到底是對還是錯?更擔心這次的事件是十年前禍端的延續。

“怎麽了?”

“請您一切小心。”

“真擔心我的話,就記住,千萬不要再做蠢事。”他再度慎重叮咛。

除了點頭,這回她在心底告誡自己,千萬不要變成嚴承的絆腳石。

接獲來報,嚴承便快馬加鞭趕往揚城縣,跟着他的,還有他一手訓練出來的親衛隊,這次他打算給翟大富來個當頭棒喝,殺個他措手不及。

翟鳳玺回娘家後,就告訴翟大富嚴承懲罰人的手段有多兇殘,怕自己也會遭遇不測,所以翟大富決定加強自己的兵力,好在必要時刻能派上用場。

他偷偷買了一大批兵器,準備運往替李尊訓練兵力的地下練兵處,但是,兵器才剛上了馬車,就被嚴承和他的親衛隊給團團包圍了。

“賢婿來到揚城縣,怎麽都沒通知老夫一聲?”看見嚴承,翟大富吓得冷汗直冒。

“如果事先通知翟大人,又怎麽能瞧見一場好戲。”嚴承居高臨下地瞧着翟大富,他的笑裏有一股殺氣。

天氣已經夠寒凍,瞧見他那比皚皚白雪更冷的笑容,翟大富打腳底抖了起來。

“賢婿真愛說笑。”

“這麽多輛馬車,裏頭裝的都是些什麽來着,不知道方不方便讓我瞧瞧?”

“就一些準備囤積的糧食,正要運往縣衙的糧倉,已經有些受潮,不太方便再掀開來,怕沾了雪融成水,那糧要發黴了。”

“是嗎?真是糧食?”

“老夫沒必要欺騙賢婿啊。”

“既然沒騙我,更不用怕我看,掀開了吧。”

“真是不方便的……”

“大不了發黴了,帳算我頭上。”嚴承堅持道。

原本順順當當,這會兒冒出個程咬金來,翟大富真的是快要吓破膽了,但他說什麽都不願意掀開馬車上的布幔,因為掀開就露底了。

但嚴承可沒打算這麽作罷,這回前來,他已經打定主意要讓翟大富栽跟頭,而且要替李訓摘掉他的官帽。

當然其中多少有點私心,十年前害他性命不成、讓他毀容的帳,以及教唆翟鳳玺讓石無顏背黑鍋的帳,這次他要一并向翟大富讨回來。

原本他還打算和翟大富及李尊慢慢玩,可是這次石無顏背黑鍋的事把他惹惱了,決定連本帶利統統要回來。

“邢拓,掀了它們!”

“別……不要掀……”

翟大富跳着腳阻攔,只是徒勞無功,他的官兵都是三腳貓,壓根敵不過嚴承的親衛隊,他們個個骠悍,一個能擋十個。

沒一會功夫,馬車的布幔全被掀了,上頭的物品都露了出來,瞧着馬車上的兵器,嚴承冷聲問:“翟大人不是說馬車上的是糧食?難道是我眼花了不成?”

“其實是兵器,準備把縣衙裏的老舊武器都換了……”翟大富繼續胡謅,做垂死掙紮。

“那方才又何必說是糧食呢?”嚴承把他當成了老鼠,踩着他猛玩。

“因為……賢婿非官場中人,老夫不方便告知嘛!”

“是嗎?要不我讓皇帝老爺親自來上一趟,不知意下如何?”

“不!不!這種事情怎能勞駕聖上,其實是這樣的,這兩年稅收少,但衙門裏的兵器真的太老舊了,事關捕快們的生命安危,所以我就自行添購了這些兵器。”

好個翟大富,真會替自己開罪,明明就是造反的陰謀,卻能硬是把自己說成勤政愛部屬的父母官,真是不簡單。

“看不出來翟大人還是慷慨又愛護部屬的好官啊。”

“不敢當。”

不想再看他那副虛僞的表情,嚴承怒斥,“該死的翟大富,你還不從實招來的話,休怪我把你的罪狀一一禀報聖上!”

“賢婿,你這說的是哪的話,要我招什麽呢?”

“花公帑買兵器,卻又不向上呈報,現在還謊稱是自掏腰包買的,翟大富,你滿口謊言,欲蓋彌彰,這足以說明,你這批兵器用途可疑,還要我繼續往下說嗎?。”

光那幾項指控,就能讓翟大富吓破膽了。

他雙腳一軟,整個人癱倒在地上。

裝病,是他目前能想到保住他小命的唯一方法了。

翟大富裝病,而且還假裝病重得下不了床,所以就算嚴承想押解他去給皇帝問罪,短時間內也沒有辦法。

他只能先把那批兵器繳回國庫,然後折返回府。

翟鳳玺得知父親私購兵器被嚴承逮個正着,她連忙趕在嚴承之前回到嚴府,然後假裝什麽都不知情。

但實際上,她暗中捎了信給李尊,告訴李尊石無顏是嚴承最大的弱點,讓李尊想法子把石無顏抓起來,好拿她來逼嚴承就範。

表面上她卻又跑到水雲閣向石無顏表示關心,“我聽說我爹病了,所以特地回家一趟,才一直沒來探望你,你不會跟我計較吧?”

“不會。”

“這趟回去,我還特地到藥鋪去幫你配了傷藥,聽說很管用,抹了它傷口也不易留疤。”

“謝謝。”

“我才該謝你,要不是你幫我,我大概就沒命了。”

“別說了,以後凡事多小心些就好,我們是爺的妻妾,不能替爺招來困擾和麻煩,這回我能幫得了你,下次就沒辦法了,希望少夫人能自個兒多注意一些。”

聽到石無顏竟然出言訓她,翟鳳玺整個肚子都快被怒火給塞爆了。

過去,石無顏只不過是她的奴婢,現在仗着嚴承寵她,口氣變大了,讓她難以忍受,也越發憎恨。

就算她不愛嚴承,可是也不能容許他把愛轉移到一個奴婢的身上,更不能容許石無顏取代她的地位。

但她也懂得識時務,這時候不是耍脾氣争口氣的時候,她爹已經當不了她的靠山,她得自求多福。

“等你傷好了,我想找你一起到寺廟去祈福。”

“去寺廟祈福?”

“是啊,最近事情多且雜,我想到廟裏拜拜求個平安,替我爹,也替嚴家大小求平安,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呢?”

“好啊。”

拜拜求平安是好事,石無顏也想去替嚴承和嚴夫人求平安符,所以沒多想,就答應了翟鳳玺的邀約。

翟鳳玺怕她有所懷疑,所以故意提議,“要不要找嚴承一起去?”

“爺最近似乎挺忙的,我們就別打擾他了。”

“那找娘一起去?”

“娘最近老喊着頭疼,恐怕也不适宜出遠門。”

“那就我們倆去妥當嗎?”

“有何不妥呢?”

“怕嚴承放心不下你。”

“還有小翠和小春跟着。”

石無顏沒長心眼,一點也沒懷疑翟鳳玺別有用心,她以為毒藥事件讓翟鳳玺受到了教訓,所以她的脾性才會有所改變,而她樂見這樣的改變。

“往後我們一家就相互照應、和樂過日子,好嗎?”

“當然。”翟鳳玺皮笑肉不笑地回應她的真心,心底卻在打着鬼主意,推翻異己,那才是她真心想做的事情。

不下雪了,所以一早起床,石無顏就邀嚴承一起到花園散步,但她的傷勢初愈,他猶豫了半天才答應她的要求。

“累了就得說,不要勉強。”他緊握着她的手,也刻意放緩步伐與她并肩而行。

“打小我的恢複力就好,別擔心。”

人都說奴才命,沒本錢生病,就算病了,爬也得爬起來做事,所以當下人的人總像是有着鐵打的身體,打個盹就能恢複體力似的。

小時候她也常捱打,磕着、撞着,破皮流血都是家常便飯的事,從沒人擔心過她的生死。

現在她倒成了嚴承的寶貝,她很感恩。

“明兒個我得進宮一趟,你沒事就待在水雲閣,別亂跑,有事情就找劉管家,我也會讓邢拓留在府裏。”

“明日我想和少夫人一起去廟裏拜拜。”

“拜拜?是鳳玺說要去的?”

“嗯,但我也想去。”

“別去,要去等我回來再陪你去。”

“別這樣,你有事就去忙你的,原本少夫人也提議找你一起去的,但是我想你最近很忙,才說不要打擾你。”

“要不我回了皇上好了。”

“說了別為了我耽誤正事,小翠、小春都會跟着我們一起去,再不然,讓邢拓跟我們走一趟好了,皇上找您定是有事情商讨,若因為我們延誤了聖上的事情,那就罪過了。”

沒親眼看着,嚴承就是覺得很不放心,再加上有翟鳳玺那個女人在,他更感不安,可就如她所說,這趟皇上找他确實有要事要商讨。

聽說明兒個李尊會進宮,連過去支持李尊上位的幾個大臣都會随行,所以他得去給皇帝撐腰助陣。

雖然他未在朝為宮,可是有些大臣私底下都還得靠他替他們打通門路,所以他若在場,那些大臣自然不敢太過嚣張。

可這一切太巧,讓他非常不安。

“能不能改個日子去拜拜?”

“這趟是要做祈福法會,若臨時變卦,失約于人,對師父不好意思。”

“我明白了,那就多帶些人去吧。”

“那太勞師動衆了……”只是去拜拜,帶一大票人去,挺怪的。

“聽我的,或者改期,你自己選一個。”嚴承不想退讓,把決定權丢給她。

知道要是拒絕,就真的走不成,拗不過他,她只好聽了他的話,“就聽您的,多帶幾個人去就是了。”

“不只如此,你還要答應我絕對不會離開邢拓的視線範圍。”

“爺,我只是個尋常女子,沒有人會對我不利的。”

“錯,你非尋常女子,你可是我嚴承的夫人,想對你不利的人,不會寫在臉上,而我的仇家,不計其數。”他無奈地告訴她實情。

成功者,一路走來,樹敵難免,加上他又是皇上的後盾,在決定和他拜把之時,他就注定要成為某些人的攻擊目标。

所以,身為他的妻妾,恐怕也難以幸免會成為別人狙擊的目标。

瞧他一臉憂慮,石無顏不再唱反調,點頭應允,“知道了,都聽您的,多帶些人,不離邢拓的視線範圍,可……我總得上茅廁,總不能讓我上茅廁還帶個保镖吧?”

“那就帶着小翠。”

他總有理,讓她忍不住失笑,“我看爺是巴不得把我拴在身上吧?”

“沒錯。”

“你……”

“怎麽?有意見嗎?”嚴承斜睨着她,霸氣地問道。

“真拿您沒轍。”她嘆氣,無奈裏卻有着滿滿被寵溺的幸福感。

兩人一路有說有笑,這一幕看在遠處的翟鳳玺眼裏,格外的刺眼,她總覺得石無顏是毀了她幸福的罪魁禍首,而嚴承則是劊子手,對于他們,她心中有着滿滿的恨意。

“笑吧,很快你們就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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