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易靈謠進屋的時候霍停已經走了, 屋裏只有倚坐在床邊閉目養神的雲昭,但哪怕是聽到她進來了也沒有任何的反應。

易靈謠有些摸不透對方的想法,這讓她心裏愈發的沒底氣。她把食物的托盤放在桌上, 還有一些外傷藥, 零散的擺了一下。

屋裏的氣氛莫名的尴尬,兩個人都不說話的時候安靜的只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呼吸聲。易靈謠背對着雲昭站了一會兒, 最終還是先敗了陣。

“你……先吃早飯還是先換藥?”易靈謠輕聲問。

她開了口,發了聲,床上的人才動了一下眼睫, 然後慢慢睜開眼睛。

易靈謠卻緊張的不敢回頭,她不等對方回答, 又問了一句,“你餓麽?”

雲昭的饑餓感一向比較遲鈍, 可能是經常性作息紊亂的緣故,所以就算餓極了聞到食物的香味, 也不會有什麽反應。易靈謠剛認識她的時候就是這樣。

“先換藥吧。”

所以在聽到這個回答的時候易靈謠并不意外, 但轉而反應過來,又覺得雲昭會回答她已經是個挺讓人意外的反應了。

易靈謠拿着藥瓶轉過身, 雲昭已經睜開了眼睛, 正靜靜的看着她。

對方平靜的模樣易靈謠并不陌生,但又或許是她過于平靜了。雲昭這個人她是了解的, 要麽對方真是已經對她淡漠到了骨子裏,要麽對方也和她一樣,在用平靜掩飾着什麽。

易靈謠希望是後者, 但是沒有得到确切答案前,一切就像是賭|博,讓人每分每秒都在心驚膽戰着。

雲昭的傷遍布身體各處,真正換起藥來無疑是個大工程。易靈謠低着頭,她把瓶子裏的藥泥倒進小碗裏,然後又參雜了一些其他的藥水,再用藥匙攪了一會。

雲昭根本認不得那些個藥泥藥水,只由得易靈謠随手配置着,她默不作聲的等着,看起來相當有耐心。

“可能會有些疼。”易靈謠說話的時候始終沒有擡眼,她把小碗放在一邊,然後躊躇了一下才伸手去解最近的一塊紗布。

她覺得自己在沒話找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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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雲昭換藥這種事情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成了她手頭最輕車熟路的事情了,好像雲昭總是在受傷,她也總是在給她換藥。她知道雲昭根本不怕疼的,但她還是忍不住要替她疼一下。

易靈謠坐在床邊,她其實就和雲昭面對面的杵着,她解的是雲昭手臂上的紗布,因此兩個人靠的不算遠,甚至還有些近,近的能聞到對方身上的藥香味,甚至是藥香之下雲昭原有的那種氣息。

但她卻始終低着頭,倘若她能抽空擡一下眼睛就能看到,雲昭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從方才到現在都沒有移開過。

那視線裏頭包含着太多的複雜的東西,表達不出來,便只能這麽看着。雲昭頭一次覺得,易靈謠有些讓她移不開眼睛。

不是因為她生的可愛漂亮,而是包裹在她皮囊之下,躍然于她胸腔之內的東西。

紗布一圈圈扯開的時候帶起了一些壞死的血肉,血水順着傷口未曾愈合的地方滲出來,看起來觸目驚心。

易靈謠皺了一下眉頭,将那紗布扔在了一邊,她一手托着雲昭的手臂,一手輕輕撥了一下那傷口周邊的皮膚查看着有沒有需要處理的死肉。

但是指腹與對方溫涼的皮膚相接觸的那一剎那,她似乎突然忘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易靈謠愣了一下神,然後觸電似地拿開了那只手,她頭一遭像個小媳婦似的因為自己某個“不得體”的行為而盡顯膽怯。

她的喉間下意識滑動了一下,然後不安的眨巴了兩下眼睛,小心翼翼的看向雲昭。

她本以為雲昭一定還是閉着眼睛在閉目養神,應該不會注意到她這一點莫名其妙的小反應,但事實卻恰恰相反,雲昭看着她,目不轉睛的看着,而且好像已經看了很久了。

易靈謠擡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她睜着一雙大眼睛和雲昭四目相對,然後才意識到對方這麽看她并不是因為她的臉上有什麽東西。

“怎,怎麽了?”

雲昭的嘴唇微微動了動,易靈謠以為她會和往常一樣敷衍了事的說一句“沒什麽”,但結果确實對方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讓她大跌眼鏡的話。

“疼。”準确的來說,是一個字。

易靈謠顯然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是她耳朵出了問題,還是她眼前的這個雲昭是個假雲昭。

“疼?”

雲昭面不改色點了一下頭。

開什麽玩笑?

你引以為豪的忍耐力呢?易靈謠忍不住想吐槽,更何況她還什麽都沒幹呢!藥都沒上,剛揭了紗布而已,碰的也是沒破皮的好地方,你疼個鬼啊!

她內心萬馬奔騰,面上也忘了要僞裝,呈現出來後就顯得她一臉亂七八糟的模樣,像是聽到了什麽極其匪夷所思的事情。

這種心情持續了一會兒,直到她再次看向雲昭的時候,對方微微垂着眼皮,總是崩成一條線的嘴唇,此刻竟彎起一絲似有若無的弧度。

易靈謠的腦中嗡鳴一片,心頭鑼鼓喧天,她怔怔地看着,反複地确認,又确認得出神。

但一不留神,那原本就很難捕捉的弧度又消失的只剩下一條直線,讓人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但易靈謠确信自己沒有,她忽而之間底氣十足,甚至開心到想站起來唱首《好日子》。

易靈謠:“疼到想笑?”

雲昭:“……”

易靈謠:“你剛剛笑了!”

雲昭:“……沒有。”

易靈謠不依不饒的站了起來,“你有,你剛剛,這邊嘴角翹了!”她說着又急于證明似的,伸出一只小手指戳了一下雲昭左邊嘴角的位置。

但戳完又迅速收了回去,閃着眸光等着對面那個嘴硬的女人承認。

雲昭自然沒那麽老實的,她這下倒是移開視線了,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剛被捯饬了一半的傷口,轉移話題的示意她,是不是就打算扔着不管了?

易靈謠倒還真被她提醒到了,上藥是個大事,她着實不想讓雲昭的傷口更加惡化的。

“總之我是看到了,你別想不承認。”易靈謠乖乖繼續上藥,嘴上卻還是不饒人的補上一句。她似乎還記着剛剛雲昭那亦真亦假的“疼”,動作上又小心了幾分。

刺激性的藥泥覆蓋在生肉上的時候,那種痛才是入骨三分又無法避免的,但這個時候雲昭倒是不“矯情”了,哪怕是易靈謠心疼到手抖,不小心手輕手重了,她也都沒有任何的反應。

一時間雙方又恢複了沉默,易靈謠是分不開心,她感覺自己正在完成一項神聖而莊嚴的使命,不開口只是為了不出錯。

但雲昭卻俨然不這麽想,她像是看出來了易靈謠過度的緊張,難得主動的和她搭起了話。

“你以後,莫要再做這樣危險的事情。”

易靈謠手上的動作沒停,腦子有點跟不上,只順口說道,“知道了,以後有什麽計劃,我一定與你們商量了在做。”

雲昭看她一眼,“我說的不是這個。”

“嗯?”

“我是說,你不要再浪費內力給旁人了。”

說到這裏,易靈謠正好掖好了一塊紗布的邊,她止了動作擡了擡頭,面色嚴肅,“其一,我不覺得這是浪費,其二,”她頓了頓,又重新垂下了目光,“你不是旁人。”

“我只是你的下屬。”

“你還是我的朋友。”易靈謠說。

這次換做雲昭怔了一下,“朋友?”

易靈謠理所當然點了一下頭,其實也可以不止是朋友。

雲昭遲疑了一會兒,“我不需要朋友。”他們這類人都不需要朋友,或者說,是沒有資格擁有朋友這種關系。

易靈謠有些不服氣,“連我想和你做朋友,你也要拒絕?”她這語氣已然是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又好像是仗着少主的權威在威逼利誘。

雲昭沒說話,可她越是不說話,易靈謠的怨氣便越是大,她忽的起身往前湊了一下,雙手撐在雲昭身後的床欄上,像是把對方壁咚在了自己的手臂間,小大人似的裝起了霸道總裁。

“那做女朋友呢?”

易靈謠一時沖動腦熱,這話就脫口而出了。

她近在咫尺的打量着被困于自己身前的雲昭,整個人都在由內而外的冒着某種不平靜的熱氣,但問完之後才乍得反應過來,雲昭應該聽不懂“女朋友”這種說法吧?

雲昭:……

因為易靈謠突然的逼近,她下意識往後又退了一下,但她的後背已經緊緊的貼在床欄上,根本就退無可退了。

雲昭垂着眼眸,感受着對方的氣息一下接一下的從自己的臉上掠過,她沒有推開易靈謠,也沒有應她的話。

但誰能知道呢,這一刻,她的心亂了。

易靈謠就像是一瞬間掙脫了束縛的野馬,之前的戰戰兢兢在豁出去的剎那之後便是天王老子也攔不住了。

她本就不是一個真的十八少女,加上上一世的閱歷,她在感情的事上早已足夠的成熟、冷靜,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就像現在,她想要雲昭,是勢在必得的。

“你還記得麽,臨行前我問過你一個問題。”

易靈謠心想雲昭估計是不記得,但她不知道,在問完這句話之後,雲昭心頭回憶出來的東西和易靈謠是一樣的。

易靈謠那時問:你有沒有想過,這一生會和什麽樣的人攜手度過?

雲昭閉了一下眼睛,“記得。”

易靈謠有些意外,她不由笑了笑,“那你知道麽,‘女朋友’還有一個意思,叫媳婦兒。”

雲昭:……

她尚且沒有消化掉這個稱呼,便感覺有一只細嫩的小手抵在了她的下巴上,慢慢擡起了她的臉。

緊接着,一絲溫軟的觸覺便出現在了她的雙唇間,易靈謠密長的睫毛近在眼底,像兩面蝴蝶扇,微微煽動的時候會撓得人心尖兒癢癢。

雲昭這才意識到什麽——易靈謠在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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