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但有些事情, 就是怕清楚的。
不明不白的時候,總感覺還有層窗戶紙做保護,旁人戳穿了還能含混否認, 或者找個大差不離的理由繼續肆無忌憚。但一旦清楚了, 沒法否認了,也就退無可退了。
易靈謠原本就是喜歡女人的, 所以就算事到如今她不得不坦白承認,自己就是喜歡上雲昭了,甚至是愛上雲昭了, 她也是沒有任何包袱的。
可是雲昭呢,倘若讓她意識到這一點, 她會不會感到反感?
哪怕她礙着主仆的關系,不敢表現出來, 或是不敢說出來,但只要易靈謠想到對方對自己是有抵觸有防備的, 她就覺得難受的要死。
她想讓雲昭徹徹底底的, 發自內心的接受她,哪怕不接受她的感情, 也不至于心存厭惡。
可是她捉摸不透, 可能在親口問雲昭答案之前,她都很難得到對方的真實态度了。
易靈謠起了個夜, 她的丹田一片空蕩,又是兩天沒有合眼,身體的不适感異常強烈, 幾乎已經到達某種極限了。
但她還是作死的在雲昭的門前徘徊了一陣子,然後體力不支的在臺階上坐了下來。
又困又睡不着是最難受的,加上心裏頭有事,易靈謠覺得自己完全就是在猝死的邊緣反複試探。
雲昭其實也醒着,不過是剛醒沒多久,她睡得不深,所以隔壁門開的時候她便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等易靈謠的身影在門上反複來回的時候,便更為清明了。
易靈謠的內力讓她恢複的很快,這種恢複程度讓她的身體得以舒适,但心裏卻更加煎熬。
她慢慢起身,動作雖不流暢卻也不如早上剛醒時那般吃力遲鈍,她看着易靈謠的身影最後停了下來,然後從門框間的砂紙上消失,大概席地而坐了。
雲昭垂了垂眼,像是在思考或是糾結什麽事情,她的眉頭微微擰着,拳頭也攥着,身體有一股子沖動,想開門走出去,但好在“力不從心”在這個時候反倒幫了大忙,迫使她再多一些理智,多一些思量。
就在不久前,她還在想,自己對易靈謠來說除了下屬之外還算什麽?算是無數可供她玩鬧對象中的其中一個,算她一時心血來潮有些感興趣的存在之一?
她總覺得易靈謠還是個孩子,這個孩子有些任性刁蠻,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麽,所以做什麽事不過都只是為了圖個開心,開心之後,也就沒什麽其他的念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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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再看呢?她是不是想錯了?
雲昭想,易靈謠真的只是個孩子麽?從她們相識至今,易靈謠瞞了她太多事情,從她的身份,到她的武功,誰知道還有沒有更多的,她還不知道的事情。
雲昭忽而閉了閉眼睛,她想自己何苦一味的去解析別人,她怕是連她自己都還沒了解透。
她受了如此沉重的一份情,日後又當如何共處,如何去還?
易靈謠雙臂抱着膝蓋,腦袋低垂便枕在臂間,她掙紮了這麽久,此刻坐在堅硬粗糙的石階上時,反而來了睡意。她閉着眼睛,身體漸漸松弛,朦胧間便入了夢境。
霍停晨起時看到石階上的易靈謠,還以為她是剛來不久,哪知道這人竟就這麽在這睡了一宿。
易靈謠脖子僵了,腿也麻了,兩條胳膊一時半會便是連知覺都找不到了,難受的嗷了好一會兒。
“有床不睡睡這,你怎麽想的?”霍停簡直服了這小祖宗了。
易靈謠還沖她“嘿嘿”了兩聲,看着也挺不好意思的。碰巧霍停走南闖北這些年攢了些手藝,于是手法獨到的給她捏了兩下,易靈謠先是痛的龇牙咧嘴,等冷靜下來才發覺,好像确實舒服多了。
“我是來與你們道別的。”霍停幫她捏完後說道,易靈謠這時歪了歪腦袋才看到她背在身後的包袱。
“道別?”
“是啊。”
“去哪?”不得不說,經歷了這件事之後,易靈謠對霍停還挺有好感的。就是有點過意不去,尤其是下藥那事,她還心虛了一陣子。
“不去哪啊,闖蕩江湖嘛,走哪算哪。”霍停笑道,“我雖叫霍停,但卻從不喜歡在任何地方停留太久,所以現在既然你們都沒事了,那我也就沒有留下來的意義了。”
易靈謠點頭表示理解,轉而又笑話起來,“不過你個女字‘婷’,怎被你如此曲解?”
霍停怔了一下,好笑的眨了眨眼睛,“誰與你說的女字婷?”
易靈謠更是疑惑,“不是麽?”
“自然不是,怪我沒說明白。是‘停止’的停。”
這就有點匪夷所思了,易靈謠撓了撓額頭,“還有給女孩子起這個字的,你爹娘怎麽想的?”
霍停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如常,好像早已不在意了,“小時候上頭有個哥哥,和我一樣是個武癡,整天盼望着以後要做個俠士闖蕩江湖。後來他理想成真了,離開了家去闖蕩江湖了,三五年才回來一次。爹娘不想讓我跟他一樣,便給我起了這麽個字,寧可我停滞不前,也不要四海為家。”
“可……你還是出來了。”
“是啊,”霍停嘆了一口氣,“因為爹娘也走了,我守着那個小屋子又有什麽意義,便只能出來了。”
易靈謠沒接話,她自然知道那個“走了”是什麽意思。不過沉默了一會兒,她又問,“那你那個哥哥呢?”
“他?”霍停搖了搖頭,“不知道,有一年離開後便一直都沒有再回來,爹娘總是為他難過,覺得他可能一個人死在外頭了。不過就算沒死霍家也不想認這個人了……不知道他再回來時發現爹娘已經不在了,會不會後悔。”
挺壓抑的話題,到她嘴裏,那語調卻又聽不出幾分壓抑了。但易靈謠看得出來,霍停還是在意的,她只是不想把那股子難受表現的太明顯,自怨自艾或是引人同情,對她來說都是最沒有必要的事情。
“好吧,”易靈謠拍了拍她的肩膀,上一個話題便算是過去了,“既然你要走,我也沒什麽理由好一定要你留下的,”她笑着對她做了個揖,“那就祝霍姐姐一路順風,可別再遇到這次這樣的糟心事了。”
“糟心倒談不上,就是沒能和雲姑娘切磋上,有點遺憾。”霍停還惦記着那個事情,但她倒一點也不惦記能和易靈謠切磋,似乎是想都不太敢想,怕輸得太難看。
霍停這人來的草率,走的也痛快,易靈謠與她道了別之後,她又敲了敲雲昭的門,本來想着雲昭要是沒醒就算了,誰知道她剛敲完,屋內就傳來了一聲“進”。
易靈謠也有點意外,雲昭這麽早就醒了?
霍停推門進去的時候還回頭看了易靈謠一眼,大概是想問要不要一起,易靈謠卻随即避開了她的目光,全然裝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樣。
真是古怪,霍停想,這兩個人從昨天開始就古怪了,怎麽這會兒還沒好?
易靈謠沒再呆在門口了,她去了客棧前廳想找點吃的,沒想到正巧碰到了同樣來尋覓食物的齊無樂。齊無樂一個人占着一面桌子,面前又是包子蒸餃,又是豆漿米粥,吃的十分惬意。
易靈謠在他對面坐下,也不客氣,拿起個包子便咬了起來。
齊無樂:……
“一會兒幫我去熬個藥。”易靈謠說。
“……哦。”
“然後,你就先行回天極教吧。”
齊無樂嘴上咀嚼的動作停了停,“我先回去?那你們呢?”
“還有些事。”易靈謠說,“去一趟幕阜山。”
“不會又不回來了吧?”齊無樂防備道,他搖了搖頭,“不行,我得跟你們一起,你要是又不回天極教了,教主還不得把我扒了皮?”
“你就不怕留下來,我把你扒了皮?”
齊無樂:……做人怎麽這麽難?
易靈謠擺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就是跟去老朋友道個別,不會不回去的,雲昭的解藥還在易天璃的手裏呢。”
這麽說齊無樂似乎就放心了,說到雲昭這個女人真是又天大的本事,能讓易靈謠這個小惡魔拼了命的去護她,自然不可能讓她再毒發身亡的。
齊無樂衡量了一下,“可你們現在,一個傷殘,一個內力盡失,得有人保護吧?”
說的也有道理,易靈謠竟意外的考慮了一下他的話,“那這樣,”易靈謠想了個主意,“你把我們護送到幕阜山,然後在山下等我們。”
齊無樂:……所以山上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還是你們要在山上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易靈謠說完了沒得到齊無樂的應答,不由擡眼看了他一記,“有問題?”
“……沒有。”
“那就行。”
其實原本易靈謠是想讓齊無樂把早飯也順道給雲昭送過去了,現在霍停走了,她能使喚的可不就剩這個男人了。
但想了一下又覺得不妥,齊無樂這笨手笨腳的哪會照顧人,何況男女有別估計雲昭也不舒服。最主要的是總這麽躲着也不是個辦法,她和雲昭之間遲早都得找個機會,好好地把話給說開了。
那擇日不如撞日,就一會兒吧。
易靈謠振了振自己的士氣,她也苦思冥想這些日子了,再不開口,怕是就要先把自己給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