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陸桓意把師姐的藥拿出來往手上撒了點兒,又打開衣櫃随便拿了件衣服出來套上了,然後扭頭看了眼自己的床。

尹燭身上其實沒什麽怪味兒,看着也幹幹淨淨的,但怎麽說……也是這麽久沒有洗過澡的一個人。

陸桓意嘆了口氣,還是從衣櫃上面拿了床床單被套出來換了。

尹燭這個澡洗了很久,陸桓意在外面一邊玩兒着手機一邊等着,時不時看一眼時間,又時不時跑到浴室門口去盯着裏面模糊的人影看,确定尹燭沒有被蒸熟或者洗到一半睡着了。

等尹燭洗完澡出來,陸桓意已經靠在沙發上快睡着了,但還是強撐着眼皮等尹燭出來了,把吹風機丢給他,“頭發吹幹……你是不是不會吹?”

尹燭穿着陸桓意準備好的衣服,拿着吹風機仔細看了看,然後特別嚴肅地沖着陸桓意點了點頭。

陸桓意嘆了口氣,把吹風機拿過來,指着上面的鈕說:“按這個是熱風,這個是風力,越往上推風力越大,對着腦袋把頭發吹幹就行,別離太近。”

“嗯。”尹燭接過吹風,眯縫着眼睛吹了好一會兒。

大概是覺得熱風很舒服,還對着臉吹了一會兒。

陸桓意實在困得不行了,和尹燭說了吹完把電拔了放到電視櫃下面便洗了澡,出來之後尹燭已經吹幹了頭發窩在懶人椅裏了,陸桓意打了個呵欠,走進卧室去睡覺。

明天還要去問別人小區裏有沒有鬧過鬼。

這個小區的确有些詭異,晚上沒有人開燈也沒有人說話,連汽車碾過路面的聲音都微乎其微,仿佛置身于另一個世界一般,陸桓意搬進來的第二天就在樓底下見着了活人所以沒有多想,可這個小區依舊處處透露着陰森的氛圍。

這個房子雖說是宴塵遠安排的,但也一定經過師父的手打理過,師父不太可能真找個案發現場給自己住。

而且……他的确沒有感受到任何氣息,搬進來後就像被放進了一個純淨的玻璃罩子一樣,任何肮髒污穢都沒有觸碰過。

這不應該。

陸桓意皺着眉在床上翻了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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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尹燭說聽到了哭聲,那麽自己還要多久才能發現小區裏有鬼?

尹燭。

想起尹燭,陸桓意的思維有點兒不受控制的跑偏了。

尹燭居然真的要住在這裏了,而他也真的因為尹燭要住在這裏而感到了一小點開心。

盡管尹燭說了不會陪他說多少話,而且吃完飯也不會洗碗,更不會幫忙做飯,今晚上他出來捉鬼的時候尹燭也沒有跟着動彈哪怕一下,但他應該會是一個好室友……嗎?

這是找了個室友還是找了個爹?

……是大爺吧。

尹大爺。

這名字一點兒都沒喊錯。

什麽時候睡着的陸桓意不記得了,他就記得自己在腦子裏琢磨了好一陣兒對尹燭的稱呼,把那些關于周遭環境的懷疑都排除了出去,第二天依舊是被樓下老太太一嗓子嚎醒的,比他鬧鐘還準時。

陸桓意睜開眼盯着天花板發了會兒呆才翻身下了床,把睡衣脫下來換好了衣服,推開卧室的門,尹燭已經在懶人椅上睡着了。

這一覺不知道要睡到什麽時候去了。

陸桓意嘆了口氣,拿過沙發上的小毯子給他蓋上了。

“吃不吃早餐啊尹大爺,”陸桓意洗漱完後擡手在椅子上輕輕拍了拍,“不醒就不給你做了啊。”

尹燭沒有任何反應。

陸桓意站在旁邊等了會兒,覺得自己有點兒傻,居然在等一只冬眠的蛇在冬天醒過來吃早點,搖搖頭笑了會兒後走進了廚房裏,把昨天剩下的青菜洗淨切了,給自己煮了碗面。

洗完碗以後陸桓意還特地湊過去看了一眼,尹大爺沒有被食物的香氣吸引得睜開眼睛,甚至沒有一點兒要醒來的跡象。

今天比昨天冷了不少,陸桓意出門前做足了掙紮最後還是拿上了口罩,把自己裹得跟個粽子似的下了樓。

他先是往昨天抓到鬼的那棟樓裏去看了一眼,白天走過去,牆面不再像昨夜看見的那樣了,牆面幹淨得沒有一點兒瑕疵,像是被人連夜粉刷過了一樣。

陸桓意左右看了一眼,這邊是小區深處,早鍛煉的老人家都在外頭,他那棟案發現場的樓下那個寬廣些的小廣場,但這邊也不是沒有人,有幾個老爺爺正穿着太極服打着太極,見着陸桓意了,還十分友好地笑了笑。

陸桓意沖他們點點頭,繼續往深處走去。

越往裏走,裏邊便越發陰森,慢慢的,連風聲都從耳邊模糊了。

陸桓意皺起眉,走到了最後一棟樓的樓下,上面用紅色油漆寫上的拆字異常顯眼,樓道口還用許多破布條封住了,那些布條後面仿佛有人死死瞪着自己一樣讓人十分不爽,陸桓意幾步走過去,将布條往下拉了拉,裏面空無一物。

連樓梯都沒有。

“哎,又來了?”老板看見陸桓意進了超市,沖着他笑了笑,顯然是還記得昨天買了不少東西回去的少年,“今天買點兒什麽?”

“不買什麽,”陸桓意拉下口罩,鼻尖被凍得有些發紅,“跟您打聽個事兒。”

“嗯?怎麽了?”老板看了他一眼。

“就是……哎說出來您別笑話我啊,”陸桓意又把口罩往下拉了拉,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這個小區是不是有什麽髒東西啊?”

老板擦着櫃臺的手一頓,擡起頭直勾勾地盯着陸桓意看。

陸桓意把他的表情和細微動作都收進了眼底,繼續道:“我昨天晚上睡得早,半夜起夜上廁所,剛一開燈就……”

“你開燈了?!”老板猛地攥緊了手中的抹布,“你搬來的時候沒人和你說過,天黑以後不能開燈,不能發出任何聲音嗎?!”

“……沒有啊,”陸桓意被他吼得往後退了一步,一幅怕極了的樣子,“我這是家裏人安排的房子,我哪知道什麽……我是不是惹到什麽髒東西了,老板你快說啊!”

“你這孩子……”老板欲言又止半天,最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的确惹到東西了,早點兒搬走吧……你家裏人……也不要聯系了。”

陸桓意沒說話,臉色卻慘白得厲害,鼻尖上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咬着下唇的牙齒打着顫,像是被吓狠了的樣子,顫抖着手幾次想摘下口罩都沒能摘得下來,手抖得厲害。

老板又看了他幾眼,終究還是不忍心,轉身去倒了杯水過來,沒看見陸桓意悄悄松開了死命掐着大腿的手。

“傳聞我們這兒以前死過一家人,”老板把那杯熱水端過來放到了陸桓意面前,又轉身去給他取了個凳子,“坐吧。”

陸桓意顫着手接過來,含糊不清地說了句:“……謝謝。”

“就在小區最裏面那棟樓的二樓,一家三口全都死了,”老板捂着嘴咳嗽了兩聲,“據說是那家婦人殺了兒子和丈夫,若無其事地裝了兩天,第三天的深夜突然精神崩潰,自殺了。”

警方趕到的時候,卧室裏男人的屍體已經腐爛生蟲了。

腐臭的味道無法抑制地在打開門的那一剎那漫開,窗簾上、床單上、牆壁上,甚至是天花板上都濺了血,躺在客廳沙發上的女人手裏還握着一把大砍,漆黑而無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已死去的她嘴角還挂着一抹詭異的笑。

警察把屍體搬走後,所有參與這件案件的人都生了重病,在半夢半醒間看見一個女人坐在自己床頭,一遍又一遍地用手理着自己打結的頭發,最後天亮了,那個女人起身離去,而警察們醒來後卻在自己的床頭發現了幾根長發。

那些個警察都是單身漢,平時處理案子都忙得原地打轉,沒空談戀愛,那憑空出現的長發更是給整個事件平添幾分驚悚。

而住在那家樓下的兩口子也時常會聽見樓上傳來腳步聲,還有水滴聲,卻不像水滴那麽清脆,有點兒黏黏糊糊的,更像是血液流淌的聲音,但樓上因為發生了命案,早就沒有人居住了,甚至隔壁那戶人都早早地搬走。

兩口子怕得不行,只能搬家逃到別處,而不久後,隔壁單元的小孩兒下晚自習回家,想開燈煮碗面吃,剛一開燈,牆壁上便是幾個血紅色的大字。

不要開燈。

老板說到這裏又咳嗽了幾聲,手捂着嘴,手指也有點兒發顫,陸桓意正聽得入迷,被這麽一大段連忙想起了自己害怕懵懂的人設,立刻換了副表情擔心地看着老板。

“這件事兒慢慢地傳開了,裏面那棟樓被人壯着膽子用布條封住出口,一樓的樓梯也全砸了,但天黑之後還是沒有多少人敢開燈,”老板說,“年輕人能搬走的都搬走了,還留在這裏的都是沒有辦法,沒有去處的老年人和小孩兒,不過只要晚上不發出聲音和光亮,倒是不會引來什麽。”

話說到此,題就點在了陸桓意身上。

陸桓意打了個哆嗦,手用力掐緊虎口,“那……那我怎麽辦啊?我是不是……”

“這裏鬧鬼是出了名的,你家裏人把你安排到這裏來,卻不告訴你背後的真相,”老板說到這裏頓了頓,憐憫地掃了眼陸桓意,“你搬走吧,那東西應該不至于那麽趕盡殺絕。”

聽老板的描述,那東西怕是早就化作了厲鬼。

起先是在夢中驚擾警察,後來又是定下不要開燈的破規矩恐吓他人,這分明就是個恐吓他人取樂的失了心智的鬼。

“好……好的,謝謝老板,”陸桓意哆嗦着站起身,一口飲盡了杯子裏的水,“我現在就回家收拾行李!”

“乖孩子。”老板嘆了口氣,望着陸桓意遠去的身影,不知道想起了什麽,搖了搖頭。

陸桓意幾步跑回小區裏,鞋底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聽起來十分舒爽。

早鍛煉的老人家們回了屋,小孩兒們早早去了學校,樓下的小廣場暫時空無一人。

風裹着不知道哪來的血腥味飄到了身邊,陸桓意把口罩拉起來戴好,往風吹來的地方看去。

小區深處站着一個穿着黑衣的女人,吹得揚起,幾根發絲黏在嘴邊,她卻沒有察覺似的,面無表情地看着陸桓意。

陸桓意也看見了她,神情或是身上所帶的氣息都和他昨晚抓回去的那只鬼有幾分相似,她們的眼睛裏甚至染着相同的憤怒和怨恨,在和陸桓意對上視線的那一剎那張開嘴,口中淌下漆黑的液體,那女鬼緩緩擡起手拭去嘴邊的液體,陸桓意看見她的手上帶着一串黑色的手钏。

暫時還不能捉鬼,這事兒還有太多疑團,得一一捋清才能下手。

他眯縫了下眼睛,揣在兜裏的手伸出來,彎下三根手指,比出了手槍的手勢,砰砰砰開了三槍,又把手槍收回來,輕輕沖着槍口吹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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