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宴塵遠的車開到小區裏的時候,擾了這一整片區域死一樣的寂靜。

陸桓意關了窗戶,順手把窗簾拉上了,回頭瞥了眼已經把全身都埋進懶人椅的尹燭笑了笑,“睡着了?”

“沒有。”尹燭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那你在幹什麽?”陸桓意說,“自殺嗎?”

“冷。”尹燭擡眼望陸桓意那邊看了一眼,确認他關好了窗戶後慢慢扭過腰,把上半身轉了過來,又慢條斯理地把下半身給擰過來了。

剛才在樓下的時候倒是沒聽見喊一聲冷,筆直筆直地站在那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冬天裏的一把火,完全不懼任何寒冷,結果剛一進門就以光速飛到了椅子上,把全身都裹了進去。

懶人椅能不能裹進一個人這個問題陸桓意還不清楚,但他能看見,尹燭是以一個正常人做不到但是他做得很舒服的姿勢窩進去的,還十分舒适地嘆了口氣。

陸桓意也是在聽見他嘆的那口氣後走過去,打開了客廳的窗戶,看見尹燭很抗拒地往椅子裏縮了下後,不太好的心情終于明朗了些,但他也不是故意這樣做的,只是屋子裏的空氣讓他感覺十分沉悶。

宴塵遠大概是感知到了養鬼場被破,沒有往裏去,直接上了樓,叩響了門。

“宴叔叔,”陸桓意拉開門,眯起眼睛笑了笑,“挺晚了我就不留您做客了,歡迎下次再來啊。”

“別扯,”宴塵遠挺嚴肅的,他指了指陸桓意,手指都快戳到人鼻尖上去了,“你他媽的今晚是不是瞎跑了!”

陸桓意沒說話,把視線放到了宴塵遠身後的蕭渡水身上。後者一臉淡定,但急促的呼吸和亂七八糟的頭發無一不顯示着他的匆忙和狼狽,蕭渡水接觸到陸桓意的目光,笑了笑,用中指指着宴塵遠,“他拽我過來的。”

“別岔開話題,”宴塵遠皺着眉,“你不打算讓我們進去說話?”

“進去說話可以,”陸桓意沒有一點兒遲疑,“但你總得給我解釋清楚,為什麽這裏會有養鬼場。”

“不然你以為我是來做什麽的?”宴塵遠還是皺着眉,應話時眯了下眼睛,大概是心情真的不好的緣故,語氣全然不似之前幾次那樣溫和漫不經心。

陸桓意又和他僵持了一會兒,終究是放他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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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說,你為什麽會發現這裏的養鬼場,還有,”宴塵遠掃了眼椅子上半耷拉着眼皮的尹燭,“他是誰。”

“你先說,我再說,”陸桓意坐到沙發上,看着宴塵遠,“我的問題比你多得多。”

“……好,”宴塵遠嘆了口氣,“問吧。”

陸桓意沉默了下。

原先在口中飄來晃去的那些疑問迫切地想要尋到一個出口,但宴塵遠這幅都是你在無理取鬧的樣子讓那些即将尋到出口的疑問往後縮了八百米,最後他挑了個退得不那麽急切的,問道:“房子是你安排的還是我師父安排的?”

“我們一起,”宴塵遠說,“要找到這個地方花費了不少時間和精力。”

“找養鬼場?”陸桓意掃了他一眼。

“是,”宴塵遠說着,頓了會兒,忽然瞥了眼蕭渡水,又把視線重新放回陸桓意身上,“你應該知道……你身上的陰氣比普通人要重很多。”

陸桓意沒說話。

“這種體質讓你很難在正常人的社會生活,你從小在山上師門那個到處都貼了符的地方長大不會覺得,但只要回歸正常社會就不行了,人類居住的小區陽氣太重,會直接損害你的身體,”宴塵遠說,“又不可能讓你住到墳場去,你受不了不說,那裏的陰氣你也承受不住。”

“所以找了個……”陸桓意說,“找了這裏。”

“嗯,養鬼場的陰氣和這裏人的陽氣不會互相傷害卻又真實存在,是最适合你的地方。”宴塵遠說。

“可是我不能感受到任何陰氣,”陸桓意無力地垂下頭,“你別告訴我是我的錯覺或者是水土不服,我還能察覺到妖氣,我下山的時候也還能看到醫院有陰氣。”

“……這是個養鬼場,養鬼場本身就是個陰氣彙聚地,”宴塵遠嘆了口氣,“以你的資質修為肯定會發現,然後進去殺厲鬼或者定期檢查裏面有沒有厲鬼,這是你師父最不想看到的,所以在你身上留了個咒。”

陸桓意頓了頓,手忽然掐緊了自己的虎口。

“那個咒在你靠近這個房子的時候就會生效,屏蔽你對于所有鬼的感知,但如果有鬼危害到你的生命的話,那個符咒也會保護你,”宴塵遠頓了會兒,又不上一句,“你師父他老人家也是為你好,希望你在山下的日子能夠平平安安的度過,不希望你摻和進一點兒打打殺殺的事理。”

妖物尚且有好有壞,厲鬼可都是吃人血肉的東西。

師父不希望他去殺鬼,希望他平平安安的度過。

所以什麽也沒告訴他。

他連師父什麽時候在他身上下的咒都不清楚。

下山前師父摟着自己的肩膀說了一宿的話,自己困得神志不清,八成就是那會兒下的?

大概吧。

所以自己現在應該痛哭流涕地給師父打個電話感謝他是麽?

尹燭突然睜開眼睛,往陸桓意那邊看了一眼。

“……該我問你了吧,”宴塵遠看了眼陸桓意的表情,抿了抿唇沒說下去了,“你是怎麽……”

“養鬼場被破了陣法,那些厲鬼提前跑出來看上我的修為,想拉我回去做養料,”陸桓意說,“我就被騙過去了,然後突發奇想靈機一動詐了一下那個女鬼,她演技不行直接暴露了所有,我幹脆就把那裏毀了。”

陸桓意的語速很快,機械一樣完了一大段話然後擡手指了下椅子上的尹燭,“這是個蛇妖,現在是我的室友。”

“平攤房租麽?”宴塵遠似乎想開個玩笑。

“不平,”陸桓意說,“他吃我的睡我的還不幫忙打掃衛生,是我大爺。”

難怪這人自稱是陸桓意的大爺。

宴塵遠拍了拍陸桓意的肩膀,說:“你師父也是……希望你好,你別和他怄氣,我還生氣呢,原本以為你什麽都不會發現安安穩穩地活下去,結果一個電話告訴我你去抓鬼了,吓得我拉起你渡水哥哥褲子都沒穿就跑過來了。”

陸桓意搓了下臉,“你們在屋裏幹什麽啊褲子都沒穿。”

宴塵遠頓了下,“一起上廁所?”

蕭渡水扭頭沖着牆樂了。

“行吧,宴叔叔,”陸桓意又搓了下臉,眼睛和臉頰都被自己搓紅了,“有空一起上廁所。”

“……好,”宴塵遠揉了把陸桓意的腦袋,“下次再發現什麽事提前給我打電話,別讓我這麽擔驚受怕的,你師父給我打的最後一個電話可是說了……”

“小宴子啊,這次我們歲歲下山你可不能讓他出事兒,回去以後掉了一根頭發我就天天站你床頭念大悲咒去,”陸桓意樂了,“他打電話的時候我在場。”

“知道就行。”宴塵遠也笑了,又忍不住擔心的往陸桓意臉上看了幾眼,确定他沒有在鬧什麽情緒後松了口氣,“我就是來看看你有沒有出事兒,行了,我走了啊。”

“好,”陸桓意笑了笑,“宴叔叔再見。”

他把宴塵遠和蕭渡水送到門口,聽見蕭渡水挺不滿地問了句“你拉我來幹嘛?給你鼓掌的嗎?”

之後就沒聽見了。

尹燭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起來,還站在了自己後面,歪着腦袋輕聲喊了句:“歲歲?”

陸桓意愣了下,回過頭。

尹燭站得很近,陸桓意覺得自己回過頭的時候腦袋上的小卷毛絕對掃到他的嘴唇上了,雖然沒什麽感覺,但這個距離讓他十分不安。

“我特別認真的告訴你,”陸桓意往後退了一步,背抵在門上,“我特別讨厭‘歲歲’這個名字,我師父師叔他們喊慣了,我不也不想讓他們改,但是你別這樣喊我。”

“為什麽?”尹燭說。

“不為什麽,你別這樣喊我,我再聽到一次不管我打不打得過你我都要和你打一架,我說真的。”陸桓意挺嚴肅地瞪着尹燭,“記住了嗎?”

“那我喊你什麽?”尹燭歪着腦袋又問了一句。

這蛇妖站着挺高的,比陸桓意高出一個頭,他單手撐在門上,歪着腦袋問話的姿勢讓陸桓意覺得他們下一秒不接個吻都對不起這個距離。

“陸桓意,桓意,陸哥,随便你喊,”陸桓意側過頭,“喊爸爸也行。”

歲歲。

尹燭在心裏喊了一聲,表面還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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