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番外:陸枕書x莊潮(01)

莊潮被疼痛折磨得醒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許久不曾見到的陽光。

應該是夏天了,外頭明晃晃的陽光還有蟬鳴,屋子裏的空調開得不算低,他還能感受到令人煩躁的熱度。

“別掀被子,”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莊潮往那邊看過去,想了會兒,才想起來她叫陸槐月,她走過來,手裏還拿着幾根銀針,“你的傷剛上了藥,是三師叔剛弄出來的藥,不能讓陽光直接照到。”

“啊。”莊潮不知道說什麽。

“本來不用給你治傷的,”陸槐月看着有點兒煩躁,大概是夏天讓心情都變得浮躁起來,“但是你快死了。等藥吸收得差不多了你就走吧。”

就走吧?

去哪?

莊潮又眯縫着眼睛,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幾天前他被人從地牢裏放出來了。

放他出來的那人說“有人給你求情,師父便饒了你剩餘的刑罰啦。不過要去掃後山的臺階一百年,你是在地牢繼續呆着,還是去外頭掃臺階啊?”

傻子都知道怎麽選。

莊潮強撐着身體想站起來,栓在他身上的鐵鏈卻互相碰撞出清脆的響聲,那人啧了一聲,快步跑過來給他解開了鎖鏈。

外頭的日光太大了,他來不及适應就暈了過去,再醒來便是現在。

莊潮很緩慢地捋清楚了這些後便不再動了,躺在床上,安靜地讓陸槐月給他治傷。

在地牢時受的傷多半都是內傷,傷及心脈,只能靠着自己慢慢地去養,陸槐月治好了他的皮肉傷便把他趕出了藥房,還順手往他手裏塞了跟掃帚。

莊潮一個人溜達到後山,望着不知道多少階的臺階,心裏沒多大波動。

他穿着變回人型後,用法術給自己變出來的那套衣服,袖擺長得彎個腰就能拖到地上,腰間系着一顆指甲蓋大小的琥珀色的珠子,餘光瞥見身後有什麽人,他怔了怔,拿起掃帚掃起了臺階。

正值夏季,暑氣難耐,莊潮覺得自己可能是熱瘋了,才會在那不經意的一晃眼看見陸枕書。

但是是不應該的。

他騙了陸枕書,一開始就帶着目的接近他,陸枕書沒道理會原諒他。

沒指着他的鼻子叫他滾都算好的。

從第一階開始掃,将那些被手閑的小師弟拽掉的葉子掃到樹下去便算完工,夏天沒那麽多要掃的東西,莊潮偶爾連掃帚都不用拿,撿起那些掉落的紙條樹葉往下走就可以了。

沒給他安排住的地方,他就變成原型,小小的一個,尾巴沒有原先蓬松了,毛發也不如以前光滑,勉強躲在後山的一個小小的洞裏,躲過夏季一場又一場驟降的雨。

那天雨下得大極了,雷鳴伴着閃電,幾乎将洞穴上方的那棵樹刮倒,莊潮縮在洞裏,抖了抖被雨水沾濕的耳朵,又用爪子扒拉扒拉臉,覺得冷得厲害。

他原本不怕冷,有很厚的皮毛,冬天不穿衣服亂跑都沒問題,但在地牢那段日子大概是落下了什麽病根,這陣兒被風吹雨打了一會兒就冷得想哭,冷出幻覺了,直到睡着了也能聽見風雨聲似的,夢境裏都是風狂躁的聲音。

撐着傘躲在山後頭的人等他睡着了,才堪堪露出頭,從懷裏抽出一塊疊得好好兒的厚毯,像是怕被發現什麽似的,還去找了師妹弄了點兒香料在上頭,聞着不像個男人會帶着的東西了,才放放心心地帶了出來。

陸枕書撐着傘,無聲地走到那個洞前,蹲下來,将厚毯鋪開,輕輕地蓋在了莊潮身上。

莊潮睡得很不安穩,在這樣的雨天睡在外頭誰也不會擁有多平靜的睡眠,他皺着眉,額頭上的妖紋都皺到一塊兒去了似的,陸枕書下意識地想伸出手去給他撫平,但手剛一伸出去就頓住了。

頓住的那一秒足以讓他陷入困惑,就連頓住的緣由都來不及思索,天邊一聲炸雷将他震回神,連忙快步離開了此處。

他剛起身,莊潮就睜開了眼睛,天邊閃過的那抹閃電正好印在了他的眼底,将陸枕書離去時的背影照得一點兒都不剩。

陸枕書自己也說不清對莊潮是什麽感情。

莊潮騙了他,騙了歲歲,騙了尹燭,他理應是生氣的。

有人妄圖傷他門下弟子,理應當罰,但他親眼看見莊潮被送進地牢的時候又覺得……又覺得不出什麽,四周的一切都被蒙上一層毛玻璃,什麽都看不清。

他只能一日複一日的在地牢門口守着,要什麽,要幹什麽,要想清楚什麽,他一樣都想不明白。

莊潮背叛他們的時候他是生氣的,同時也失望,還有許多感情混在一塊兒了,帶着刀子和血往死裏紮,他那個時候只想着把莊潮帶回來,帶回來之後呢?

師父說他這樣是會入魔的。

陸枕書沒覺得自己有什麽,每日去練武場練劍,洗完澡後去前廳吃飯,陸樸懷的除鬼隊那邊有需要就幫幫忙,不需要他就去地牢門口站着,從積雪融化到盛夏難擋,日複一日地這樣站着。

這樣又怎麽會入魔呢?

只是他每夜都在夢中見到同一副場景,幾個月的夢下來都是如此,莊潮從地牢出來後夢境愈發反複,也愈發清晰,惹得他煩躁不已,跑到三師叔那邊去開了點兒安神的藥。

“安胎的要嗎?”三師叔撐着下巴,難得調笑了句,“還能補氣。”

“三師叔。”陸枕書不知道說什麽,只能幹巴巴地喊了一聲。

三師叔樂呵呵地拿了藥給他,順口問了句,都做了些什麽夢啊?

陸枕書喉頭一哽,半個字都吐不出來,那些夢太羞恥了,他說不出口。

回去之後陸枕書吃了藥就開始睡覺,原以為今晚不會夢到了,結果那夢還是鑽進了他的腦子裏。

結果今夜的夢與以往都不太一樣。

他在夢中看見一個人睡在床榻上,內側着,看不清他的臉,枕頭內側放了把閃着寒光的劍,劍柄上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虎。

木門被吱的一聲推開,溜進來一個灰色的小毛團,陸枕書就站在床邊,看着那個溜進來的毛團一點點地舒展開自己的身體,那是一只灰毛的腓腓,額心、眼下、背後都有着鮮紅的妖紋。那是莊潮。

莊潮小心翼翼地借着燭火往床榻上掃了幾眼,确認那人睡着之後才變成了人型,是許久不曾見到過的小孩兒的形态,墊着腳跑過去,湊到床邊,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終于緩緩地親了下去。

陸枕書往前走了一步,想出聲,但什麽聲音都沒能發出來。

親完這一下後莊潮擡起頭,呼呼地喘了口氣,剛想離開便渾身一震,緊接着,陸枕書聽見床上那人嘆了口氣,說得有點兒艱難,“我們一神一妖,又是兩個男人……”

莊潮還是愣了會兒才往後退了兩步,瞪大了眼睛看着床上的人,不可置信般地擡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一會兒眼眶就紅了,竟然快要哭了出來。

床上那人沒發現這些,還在說,“我也不是厭棄你,我是真心把你當做弟弟……”

說完這句,他覺得不對,身後那人太過安靜了,便起了身,轉過來,陸枕書看見他的臉,心髒幾乎在那一瞬提到了嗓子眼兒炸裂開來。

“你怎麽沒睡着啊?”莊潮急得臉都紅透了,眼淚終于落了下來,“我以為你睡着了!”

“你進屋的時候我就醒了,”床上那人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拉着莊潮,“別哭了啊,哭什麽啊你。”

“你怎麽沒睡着啊!”莊潮又重複了一遍,眼淚止住了,臉上更多的是羞恥感爆棚後能滴出血的紅,“我以為你睡着了我才親的!”

“我睡着了我睡着了!”那人一邊給他擦了眼淚一邊說,“我們當今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好不好?”

“好個屁!”莊潮擡起手,指着他罵,“我都親你了!你要負責!”

“我負什麽責?”那人啧了一聲,大概是嫌棄袖子上沾了眼淚和鼻涕,便站起來,想要換身衣服。他一站起來,燭火便将他的五官照得更加明朗。

陸枕書的視線無法從他的臉上移開半分,他和那個人竟然長得一模一樣,此時站起來了,連身高都是相同的。

“親都親了,”那人從櫃子裏拿了身衣服出來,扭頭看見莊潮,嘆了口氣,無奈地沖莊潮笑着,“我錯了還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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