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番外:陸枕書x莊潮(03)

鬼市的大門在午夜十二點準時開啓。

宴塵遠他們一整個隊的人都在不遠處候着,以防發生什麽預料之外的事情。

莊潮将尾巴變出來,在身後一晃一晃地走了進去。鬼市內常有妖怪出沒,因此沒幾個鬼對于他的到來有多稀奇,宴塵遠他們還給了挺大一筆經費,說是看見什麽想買的就自己買,查清楚案子就行。

他接過那筆經費一看,是冥幣,然後再擡起頭看着蕭渡水和宴塵遠笑得人畜無害的臉,也不知道是該說他們大方還是摳門。

但還真沒什麽想買的。

說是鬼市,其實賣的也淨是些俗物,人界那些個玩意兒被捏碎了靈氣擺到世面攤子上來供那些剛入鬼界的小鬼買個新奇,畢竟人死後便再也不能碰到這些個東西了。

莊潮買了個撥浪鼓,一邊走一邊拿在手裏輕輕晃着。

真正的好東西,他真正要找的東西還沒擺上臺來。

随着時間的推移,進入鬼市的鬼愈發多了起來,氣氛反而越發陰沉,都是些腳不沾地的東西,整個鬼市安靜得連風聲都聽不見,莊潮也把撥浪鼓随便遞給了旁邊的一個小鬼。

莊潮在鬼群中鎖定了一個看着修為比較高的鬼跟過去,沒敢跟得太緊,一路走走停停,倒也沒跟丢,一直跟到一個破舊的攤子前,上面擺着幾個瓶瓶罐罐,被房梁上的燈籠昏暗的燭火一晃,裏頭有什麽東西睜開了眼睛,迅速地瞥了眼外頭,咂了下嘴又閉上了眼。

攤子後面的攤主瞪着一雙猩紅的眼睛打量着來往的鬼怪,直到莊潮走到攤前定住了,他才張開嘴,聲音直接傳進了莊潮的腦子裏,“買什麽?”

莊潮擡手在桌上點了點,并未說話。

“這裏沒有你看得上的?”那鬼懂了他的意思,瞳孔被火燎了下似的猛地一縮,整個鬼的五官都皺了起來,“沒有?沒有?”

“人類的,看不上?”那鬼喃喃着,翻到桌下快速翻找着什麽,不多時,又拿出一瓶,“那你看看這個呢?”

莊潮盯着他手裏的瓶子看了一會兒,忽的瞳孔緊縮,垂在身側的手也無意識地握緊了。

那是一個巴掌大的,還未發育成型的腓腓的胎兒,身後兩根尾巴都才短短地冒出一截。

莊潮是露了尾巴出來近的鬼市,這鬼明明知道他是什麽妖怪,還要拿出這種東西來。

“果然是你,”那鬼笑了笑,擡手拽住莊潮的衣領将他攥到面前,額頭抵着他的,開口時冷氣撲到臉上,還帶着難耐的腐臭味,“你這個妖界的叛徒。”

“你認識我。”莊潮直視着他,一字一頓道,“你的主子是誰?”

“是誰?”那鬼笑道,“跟我來不就知道了?”

“你叫我去我就去?”莊潮扯着嘴角笑了笑,眼下的妖紋順着他彎起眼角的表情顯得愈發妖異,“你算什麽東西?”

“莊潮呢?”陸枕書從空中躍下,把靠在車邊啃玉米的蕭渡水吓了一跳,一粒玉米嗆進喉嚨裏咳嗽了老半天。

“進鬼市了,”宴塵遠一邊拍着他的背,一邊擡手看了看表,“這會兒也該出來了。”

陸枕書氣兒還沒喘勻,給蕭渡水道了個歉後扭頭看着正在逐漸關閉的鬼市。

鬼怪魚貫而出,大門一點點地縮小,門口的紅燈籠被一陣風吹滅了,前方陷入一片黑暗中,莊潮的身影卻始終沒有出現在門口,大門還剩下一人身為的大小,陸枕書有點兒急了,提起劍就想往裏沖的時候,鬼市裏忽的嘈雜起來。

打鬥聲一陣一陣地傳來,幾個人一愣,立刻朝着那邊沖了過去,還沒跑到,莊潮從鬼市大門閃身而出,把一團黑霧丢到他們面前,懷裏還抱了個什麽東西,用黑布蓋着,看不清是什麽,“這個就是賣邪物的鬼。”

“怎麽捉出來了。”宴塵遠啧了一聲。他的本意是順藤摸瓜找到幕後黑手的。

“被認出來了,這東西認識我。”莊潮的呼吸還有些不穩,臉色發白,臉側也被劃開一道口子,還在往外滲血,“對不起,實在沒辦法。”

“……帶回去審審,”宴塵遠從兜裏摸了根繩子出來,遞給蕭渡水,“總得有點兒收獲不是。”

“打草驚蛇了,”蕭渡水接過繩子,手裏一用力,繩子的靈氣碎裂開後便可以用來綁鬼,“之後就不好抓了啊。”

“我可以幫你們,”莊潮說,“審出幕後黑手是誰,我來幫你們抓。”

宴塵遠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陸枕書一直站在旁邊,一聲不吭地盯着莊潮臉上那道血痕看,直到蕭渡水把鬼綁好了,拍拍手拽起繩子的一端,坐上車,準備放風筝似的讓鬼跟在車後頭跑,他才擡頭問莊潮,“你今晚有去處麽?”

莊潮扭過頭來看着他,深吸了幾口氣,再吐出來的時候呼吸都有點兒顫抖,“你怎麽下山了?”

“……我來找你。”陸枕書說。

“那我們就先走了啊,”宴塵遠帶着一隊人馬,困得不行,“要是沒地兒去就來局裏,有休息室。”

莊潮和陸枕書都沒應他。

等車子駛出去一截了,莊潮才把懷裏抱着的東西遞給了陸枕書,他攥得很緊,指節都發白了,但是遞給陸枕書的時候手裏突然就松了力,“你的東西。”

陸枕書愣了會兒才接過來,掀開黑布,借着月色才看清了,那是一把劍柄,上頭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虎,和他夢裏見到的那把劍如出一轍。他頓了會兒,把劍柄遞了回去,“我不要。”

“拿着,”莊潮說,“将來你渡劫的時候要用到。”

陸枕書抿了下唇,沒說話。

淩晨的風吹過來時總帶着些許寒意,莊潮沒有把手收回來,就那麽固執地遞在陸枕書面前,直愣愣地看着他,像是在看另一個人似的。

這種認知讓陸枕書很不爽,但他不知道這種不爽從何而來,煩躁的情緒在心頭繞了一正圈兒,他擡了擡手,最終也沒有接過劍柄,“你不打算解釋點兒什麽?”

“解釋什麽?”莊潮說。

“這個不是我的東西,”陸枕書說,“我沒見過他。”

“是你的東西,拿着。”莊潮還是很倔地把劍柄塞到陸枕書懷裏,往後退了步,長舒一口氣,像是看着陸枕書抱着劍柄的樣子順眼不少似的,整個人的狀态都放松了下來。

陸枕書把劍柄從懷裏抽出來,握進手裏,看着莊潮,他說,“我最近做了些夢。”

“嗯?”莊潮應了聲。

“都……”陸枕書頓了頓,似乎是想起夢裏的事情有些難為情似的,一咬牙還是說了出來,“都和你有關。”

莊潮剛放松下去的狀态又緊繃起來了。

“我們前世是不是認識?”陸枕書往前走了一步,站到莊潮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是不是……那種關系?”

“……認識。”莊潮只應了前半句,半晌,他又說,“不過和現在的你無關了。”

“什麽?”陸枕書看着他。

“你這輩子要成仙,前世……前多少世的事都和你沒關系,”莊潮搖搖頭,把自己的手從他手裏掙出來,小聲說,“之後你做你的神仙,我繼續做我的妖怪,我們互不相幹。”

月亮已經快淹沒在了山頭。

樹梢上的樹葉被月光照出詭異的顏色,寂靜了沒半夜的蟬又開始積極吶喊,煩得人想拿個袋子把他們全裝了浸河裏。

陸枕書懷疑自己聽錯了,愣了半天,他莫名其妙地笑了,“是你先來招惹我的。”

“……對不起,”莊潮的聲音還是很小,“我不該來的。”

莊潮這句話說得陸枕書更想笑了。

對不起。

不該來的。

不該和你認識,不該黏着你,不該偷親你之後還理直氣壯讓你哄。

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不該了。

莊潮先開始的,也是他說要結束了。

莊潮簡直是個神經病。

“我一開始靠近陸桓意他們的時候,沒想過能碰上你,我找了你很久都沒有找到,沒想過會在這裏碰到你,”莊潮的聲音有點兒發顫,“我知道你這輩子要成仙了,我不該去招惹你,可是我忍不住。”

“所以呢?”陸枕書說,“就這麽完了?”

莊潮沒說話。

他知道自己錯了。

從一開始幫九韶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已經走上了錯路,九韶對夜江癡迷太深,将夜江的殘魂留世這麽多年,雙方都痛苦不堪,後來在冰棺裏見到了被封住的夜江,他突然想,他和九韶其實是同一種人。

如果陸枕書這一世因為他沒能成仙,下一世還要堕入輪回,等下一個仙緣上好的命不知道要等上多少世,人間疾苦,陸枕書受盡磨難,都是因為他。

他不想這樣了,這一世和陸枕書的相遇從一開始就錯了。

現在放手還來得及,陸枕書要成仙還得修煉個千八百年,還有足夠的時間去忘了他,他不至于成為他明悟道心時的一道坎兒。

但陸枕書不這麽想。

他像是聽了個天大的笑話似的,盯着莊潮看了半天,将手裏的劍柄丢在地上,說,“那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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