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從他親事定下, 謝家人就很愛說你都是要成家的人, 只要這樣說了, 便能以磨砺做由頭去使喚謝士洲。
最先祭出這招的還是望子成龍的謝夫人,謝老爺他們慢一步也學起來。
換做平時,謝士洲沒準早就撂了擔子。他近來心情好,被叫住讓給家裏幫忙也去了。像是随爹查賬随娘出門這種事,起初他還願意配合, 次數多了人就懶散下去。
臘月十七這天, 他幫着對完新收到的兩份年禮,确認無誤, 管家準備喊幾個人來将東西擡走。謝士洲叫住他:“那幾匹蘇錦給我留着。”
“全給您留着?”
謝士洲想了會兒,重新吩咐他:“留下霜色和海棠紅色那兩匹。”
管家試探着問:“是送去錢府?”
“誰那麽蠢拿整匹布去讨好女人?”
管家作洗耳恭聽狀,謝士洲險讓這不開竅的氣着, 他二郎腿一翹,沒好氣說:“拿去我娘做衣裳的地方, 讓他們照三少奶奶的尺寸安排一身, 款要新,繡花得別致,領子做成謝菀常穿那種,豎領的, 用銀鑲玉子母扣……”
光聽他說, 管家都頭大:“這哪怕幾個裁縫合力, 也未必能在年前趕出來, 您看今兒都臘月十七了。”
“誰跟你說是年前要的?最晚正月初十, 讓他做好送去錢府。對了,等裁縫那邊圖樣出來你把花紋記下,送去銀樓讓他們打套首飾,用好料,別給我省錢。”
管家記住三少爺的要求,一刻不敢耽誤,這就趕去安排。
謝士洲已經想到錢玉嫃穿那麽一身跟他去上元燈會的樣子,她肯定是整條街市上最漂亮的,不會有人更好看了。
他在廳裏坐了會兒,又從袖子裏取出那封回信來看了看。
“四喜你說本少爺這筆字真有那麽醜嗎?”
四喜縮縮脖子,壯着膽兒說:“是不如本人好看,不過少爺您簽名兒挺潇灑的,特別起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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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廢話嗎?
看他爹就知道,要寫個契書可以找人代筆,大名總得自己來簽。謝士洲從小就把這道理想得明明白白,他下苦工練過簽名。結果就是每次寫信過去,信的內容就湊合看,跟落款比起來像兩個人寫的。
真不是看不起他,錢玉嫃那比小楷都比他漂亮多了,更別提熱愛學習的錢宗寶。
算了算了,醜這麽多年也習慣了。
謝士洲安慰自己說字兒也不是一兩天能練出來的。
這個先放到一邊:“跟廚房說,我明天要請三少奶奶過府游園賞景,讓他們排個菜色。”
當天晚上,謝士洲早早就歇了。次日辰時正,他已用過早食洗漱完畢出了門。換做平時,謝士洲更愛坐轎,今兒個是去接人,他換乘馬車過去,到錢家時,太陽探出了頭。
蓉城的冬天哪怕稱不上陰沉,能見着陽光的天數也不多,冬日暖陽很是難得。本來要見到錢玉嫃了,謝士洲心情就很不錯,趕上天公作美,他越發神清氣爽。錢家門房早把謝士洲認熟了,開門一看是他,就喊姑爺。
“你們姑娘在府上吧?”
“在!姑娘在!老爺太太也都在!”
聽說岳父也在,謝士洲就先去同他問好,翁婿兩人聊了會兒,錢玉嫃跟她娘喬氏出來了。
剛才跟岳父說話時,謝士洲頂多稱得上規矩,錢炳坤注意到他往門口那方看過幾回,但凡有個丫鬟從外頭過,他餘光瞥見就以為是嫃嫃到了,轉頭去看……幾次都不是想見的人。
這回真的是她,謝士洲那雙眼都亮了很多。
少年人的喜歡果真藏不住,哪怕嘴上不說,他看見對方就欣喜,不見就失落,心裏會不自覺去想,眼神總追随她。別人興許照顧不到錢玉嫃的心情,他總是可以,他看得出你冷或者熱,還是累了渴了。
說實話,錢炳坤想要的本來不是這種女婿,能走到這步全靠錢玉嫃喜歡。
不過他現在有了很多改觀,覺得這敗家子女婿身上也有不少可取之處。
做岳父的在一旁心情複雜,女婿已經搭上姑娘的手,把人将自己身邊的位置帶。
錢炳坤回過神看見這幕,一聲咳嗽。
“還沒成親你注意點。”
有心上人在旁邊,謝士洲還理會他岳父?他眼裏已經沒這人,一門心思撲錢玉嫃身上去了。問她用過早食沒有?吃的什麽?得到回答之後又問她這些天在忙啥?
“昨個兒你給我寫信,今兒又跑來我家,就為了問這個嗎?沒別的事了?”
“有啊!我想帶你去我家中賞梅。”
“今兒個?今兒個不方便吧。”
謝士洲往前坐了坐,問她:“有其他安排?還是哪兒不舒服?”
喬氏坐他們對面,幫着解釋:“她伯娘早遞了話,說好今兒要過來。”
“那也行啊,我正好認識一下,還沒見過伯娘。”
……
謝家提親就很突然,兩家親戚得知以後都詫異,錢家長房太太曹氏想問問怎麽回事,便指人來兄弟府上,問弟妹方不方便,說她抽時間想來坐坐。
喬氏一口應下,和嫂子約了臘月十八,正好就是今天。
那邊來的當然不止是曹氏,她照例帶了小女兒玉敏。錢玉敏剛進門就說要找錢玉嫃,見着人才發現廳裏還有個眼生的年輕男人,長得嘛還怪好看。
她沖謝士洲點點頭,然後提着裙擺快步走到錢玉嫃身邊,湊近了問她:“這是你那個?”
她在謝士洲注意不到的角度擠眉弄眼,被錢玉嫃牽着坐下:“你沒見過他?之前唐老太太做壽,表弟請到他,他也去了。”
“他去了,可我沒去啊!你連見沒見過我都不記得,錢玉嫃你心裏就沒我!”
錢玉嫃習慣了堂妹這麽說話,只是苦了謝士洲,他眼睜睜看着堂妹進門就占去他的位置,挨着他女人坐下不說,又是牽手,又是抱胳膊,總之非常親熱。
錢玉敏說她壓根不想跟唐瑤碰面,那天約了謝芳菲,就沒去唐府。
“說起來,謝芳菲也是謝家人啊……”
這個錢玉嫃也知道一點,知道是因為每次見到謝芳菲的時候,都能聽她提起謝菡謝菀等人,提起來的口氣是略帶炫耀的,該是想讓大家知道她同本家小姐關系密切。
雖然知道謝芳菲跟那個謝家沾親,具體是怎麽個親法她就不清楚了,錢玉嫃索性朝謝士洲看去,問他:“你認得嗎?”
謝士洲單獨坐一邊,邊喝茶邊看心上人,結果突然被點到名。
他沒注意聽,順嘴問說:“認得什麽?”
“謝芳菲啊,我以前就想知道她跟謝家到底是什麽關系。”
只見謝士洲慢吞吞的挑起眉:“你說這名字我沒印象。”
錢玉嫃有點了解他,這人連大哥二哥都未必放在心上,對庶出姐妹也少有熱情,更別提其他那些親戚。他是這個反應想想真不意外。
她了解,錢玉敏又不了解的。
錢玉敏滿是驚訝:“不能吧姐夫!早兩年我就從她嘴裏聽過你名字!”
就這聲姐夫,大大拉起謝士洲對錢玉敏的印象分,瞧瞧這才是有眼力勁兒的,比唐旭懂事多了。謝士洲一高興,又道:“拿我吹噓的太多了。”
“……她跟嫃嫃姐差不多高,還瘦一點,臉上看着沒什麽肉,下巴有點靠前,臉比我們略長一點,就跟那啥,跟個鞋拔子似的!”
錢玉嫃見過謝芳菲好多回,知道她長啥樣,即便知道,她聽這描述也想不到謝芳菲身上去。
要一條條仔細比對,仿佛也沒有錯,乍一聽就是不像。
眼瞧着謝士洲沒任何思路,錢玉嫃說:“這人話不多,經常是一身月白,還喜歡用聞香榭的蓮花膏,隔三步遠就能聞見那味兒……”
錢玉嫃尚在回憶,謝士洲已經笑出聲來。
問他笑什麽。
他道:“長得好看的尚且近不了我身,都近不了身,遑論聞香?”
謝士洲毫不掩飾自己喜歡以貌取人,看他一副欠收拾的樣,錢玉嫃恨不得撿塊核桃糕砸他俊臉上。“人謝小姐挺好看的。”
謝士洲根本不信,就在邊上小聲嘀咕:“我還沒見過長得好看的鞋拔子臉……”
錢玉嫃快沒脾氣了,錢玉敏還覺得好笑:“你們感情好,比我哥我嫂子好太多了,他倆碰上沒兩句話。”
“不是在說謝芳菲?你又扯到我身上!”
謝芳菲啊……
平時不覺得,這會兒想想她還真是挺沒特色的,錢玉敏想不出怎麽才能讓謝士洲明白他說的是誰。
謝士洲問:“她雙親叫什麽名?”
“她娘是我親姨媽,叫曹思雁,她爹好像叫謝什麽全,外面那些人喊他全叔。”
謝士洲恍然大悟:“那是我一個族叔,逢年過節有走動,要說關系有點遠了。他有個兒子叫謝士文,跟謝士骞同過學,關系不錯,謝士骞請客的時候他帶妹子來過。你說她跟謝菡走得近,這好明白,謝菡到底是謝士骞的親妹子。”
錢玉敏聽明白了:“早該猜到是這樣,她們關系要是真好,我怎麽沒在謝芳菲家裏見過那些人?”
錢玉敏說着晃晃錢玉嫃胳膊:“你親事定下之後,謝芳菲還找過我,問怎麽回事。”
“你咋說的?”
“我說你一個姓謝的都不知道,我知道什麽?我也不是诓她,就這事我聽說那會兒吓了一跳!”錢玉敏憋了好多話,偏偏謝士洲人在當場,她不好直喇喇說出來。
她給錢玉嫃使眼色,錢玉嫃會意,朝謝士洲看去。
“你去何其香酒樓給我買個招牌糯米雞呗,突然想吃那個。”
“糯米雞?”
謝士洲恍惚了一下,想着小姐們聚會不都是吃片兒糕蝴蝶酥之類,怎麽還有張嘴要個糯米雞的?他又一想,他喜歡的女人就應該這麽有個性!就這樣他完成了自我說服,起身走出去了。
看人出去了,錢玉敏原地笑暈。
誰知道呢,剛走出去的謝士洲又倒回來,錢玉敏喊打住都來不及,險些嗆着。
謝士洲問:“她怎麽了?”
錢玉嫃說:“沒事,你不去買糯米雞倒回來作甚?”
“我想問問你還喜歡什麽,我一并買上。”
“哎呀你看着辦吧,我一時也想不起來。”錢玉嫃只是想給他找點事做,方便單獨跟妹子說幾句話,謝士洲也很樂意被使喚,帶着四喜八福就出了街,出去約摸半個時辰,等他回來,錢玉嫃看到那陣仗就很後悔。
早知道就不該讓他看着辦!
看着辦的結果是啥?
是他出了門一路買過去,且不說臨街那些店鋪裏擺的,人扛着賣的糖葫蘆他都沒放過,還有什麽麻花棗糕葉兒粑糍粑燒麥蔥油酥……
四喜建議打住,心道三少奶奶又不是豬變的,吃得了這麽許多??
謝士洲也沒采納,表示都快到年關買多了有什麽?嫃嫃不愛吃就賞給底下人,反正除去那招牌糯米雞,其他這些加起來才幾兩銀子,多大回事?
謝士洲挺潇灑的,回去的時候也就是一手糖葫蘆一手糯米雞。
四喜八福累得夠嗆,他倆提回來這些一張桌子擺不下,錢玉嫃看着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憋了半天,才道:“我這留兩三樣,給娘那邊送點,剩的讓底下人分了吧。”
謝士洲晃了晃他提着的糯米雞:“雞還是熱的,這會兒吃嗎?”
錢玉嫃站起來,走到他跟前去,接過糯米雞也沒多看,順手放在一旁。她擡起頭看向跟前的謝士洲,沒好氣道:“沒看出我是想跟玉敏說私房話才把你支出門去?怎麽傻乎乎買這麽多?一家家讓人打包你不累啊?”
“累!我累死了!肩膀特酸,來給我捏捏!”
他都無所謂錢玉敏在這屋,順着杆子就往上爬。
錢玉嫃也看出人是裝的,便伸手揪住謝士洲臉皮,給捏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