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親事剛才說成,城裏面就有不少人都聽說了,不光體面人家在觀望,連酒樓茶館裏也有人議論。
“一個月前出的那事兒還記得吧?有個舉人吃醉酒,哭着說想跟錢小姐一起。因為這、錢小姐背上禍水的名,那舉人的同窗都指責她誤了讀書人的正事。謝三少爺聽不過耳,在酒樓舌戰群儒。我當時就斷言他肯定對人家有想法,要是同自己沒任何關系,他憑什麽挺身而出?”
“你說過?我咋的沒印象?”
侃侃而談的老宋一擺手:“那不是關鍵!”
跟他擡杠這人慢條斯理的夾了顆油酥花生送進嘴裏,随後擱下筷子,說:“謝家娶媳錢家嫁女,跟咱八竿子打不着的,聽個熱鬧而已,有什麽關不關鍵?”
老宋往前探了探身子,壓低嗓門:“我要說的就是這個錢小姐!你們有些人可能不知道,她上半年還在跟許鴻亮的兒子說親。聽說都要小定了,男的喜歡上別人死活不肯要她。結親那事是許鴻亮主動提的,鬧成這樣他跟錢炳坤沒法交代,把這兒子打發出去半年,冬月裏人才回來。許鴻亮他兒子以前也是好多人心裏的如意郎君,因為這出,行情壞了不少。”
老宋越說越興奮:“你想想,往常出了這種事,吃虧的不都是女方?這個錢小姐很有本事,離了許家少爺她還有新晉舉人捧着,本來商人之女嫁個預備的官老爺就已經很不錯了,她不滿意這個,回身進了咱們蓉城第一富謝家大門!謝家這位三少爺,那是正兒八經的嫡出,謝夫人就生了他一個,哪怕是個草包也是享不盡的福。”
這些事,在體面人那圈子裏早不是秘密,但因為誰也沒刻意聲張,普通人知道得少。老宋稍微聽說過一點,其實半真半假的,他這麽一說還是招來不少人聽。
便有人問:“這個錢小姐豈不是很有手段?”
“她當然很有手段,并且十分美貌,否則憑什麽能入謝三少爺的眼?像這種二世祖,什麽美味沒嘗過?什麽美人沒玩兒過?”
“照你所說,錢小姐将謝三少爺攥進手心裏了,那許鴻亮的兒子豈不是要小心些?錢小姐因他丢過大臉,這世上還有不記仇的人?”
在座的齊齊點頭。
他們會這麽想一點兒也不奇怪,事實上城裏不少人都認為錢玉嫃會找許承則清算舊賬。
當初錢玉嫃為盡可能保全名聲,沒出來鬧,事情好像很輕松就過去了。
真過去了嗎?
不見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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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兩家真沒芥蒂,關系應該像之前那樣。事實上呢?最近半年喬氏同許太太見過幾回,都不熱絡,她倆已經跌回到見面點個頭的關系,話都沒多的。
外面的普通人都知道謝錢兩家要結親,許家能不知情?
許太太聽說之後氣得兩頓飯沒吃,她本來就煩,大媳婦兒又來煽風點火說了一通,這下許太太不光心裏窩火連頭都疼了起來。管家請來大夫,請過脈說沒大毛病,就是肚子裏積了氣。
大夫開了帖藥,讓他們抓兩副來,喝完看看能不能順。
管家跑着去藥房了,丫鬟在勸,許太太一句也聽不進去,才稍微舒服一點她就問起許承則:“老二人呢?”
“奴婢也不清楚。”
“你是沒長嘴啊?去問啊!”
都知道太太心情很差,怕犯上,丫鬟趕緊要去,許太太又補了一句:“找到他直接把人帶回來。”
從許太太說要見他到真正見到,前後一個時辰都有了。許承則一身頹廢進來:“聽說您病了,不靜養找我作甚?”
許太太身後墊着三個軟枕,看他過來抽|出一個就朝他砸去。
“我怎麽生了你這混賬?”
因為錢玉嫃和唐瑤的事,許承則同家裏鬧得很僵,他眉頭一皺轉身就走,許太太站起來追了上去,她拽住許承則的胳膊,擡手就是一巴掌。
“誰準你走?”
許承則被打得頭一偏,本來頹廢的眼神也陰沉下來。
許太太看在眼裏,肝火更旺,她拽着許承則那只手沒松開,另一手指着他罵:“說讓你娶錢炳坤的女兒,你呢,非要跟姓唐的婊|子攪到一起。結果你看看,你嫌棄的人家當寶,你拿她當寶的又是個什麽破爛玩意兒?她跟馬駿好了你氣不過是吧?氣不過來埋怨我?是我告訴她你要出遠門沒一年半載不會回來又怎麽樣?她心裏要是裝得有你,這幾個月等不了?這都等不了,真娶回來你出門談個生意她就能在家裏偷人!”
“說夠了沒有?你是我親娘?看我難過你就高興是不是?”
“許承則你搞清楚你是在跟誰說話!我十月懷胎拼了命的把你生下來,好吃好喝把你養這麽大,你就是這種态度對我?我跟你說錢玉嫃好,人聰明,有眼力勁兒,是賢內助。你非得跟我反着幹,人家離了你倒是越活越好,這都飛上枝頭成了謝家三少奶奶,再看看你!你還真就吊死在姓唐的這棵歪脖子樹上,一天天要死不活給誰看呢?”
這些道理許承則不是不懂,他就是控制不了。
這會兒他也不往外走了,蹲下抱頭就哭,邊哭邊說:“我喜歡她有什麽辦法?我沒辦法!”
許承則從北邊回來之後,聽說唐瑤跟馬駿訂了親,他痛苦極了。一方面不懂家裏為什麽就是不肯接受唐瑤,另一方面苦悶于心上人沒跟他在一起并且還選了個方方面面都不如他的男人。
假如說唐瑤選的是謝士洲,許承則興許難受一段時間,然後很大可能化悲憤為動力,他會拼了命将情敵踩在腳下。
可馬駿是個什麽東西?
看他也就三塊豆腐高,那長相和英武搭不上邊,不說這個,他家是有點錢,卻沒底蘊傳承,哪比得上自己?
就是這麽一人從他手裏搶走了唐瑤,馬唐兩家訂了親,翻過年就準備辦喜酒了。
許承則不甘心啊,他越想越不甘心。
唐瑤訴兩句苦他就把錯都推給自家爹娘及錢玉嫃。怪錢玉嫃氣量小,見不得親表姐好竟咄咄逼人到這地步,她當初只要願意祝福,瑤瑤說不準早就進了許家門。自家爹娘也真窩囊,為了讓錢家消氣,對親兒子這樣狠心!
總之在許承則心裏,他和唐瑤就是被所有人針對的苦命鴛鴦,之前兩人還能偷偷見個面,結果許太太跑去馬家一鬧,馬夫人一威脅,唐瑤被禁足了,苦命鴛鴦直接升級成了“牛郎織女”,沒人給搭個橋他倆面都見不上。
許承則郁悶啊,難受啊,許太太會積氣也是因他。
事情鬧到這一步,許太太同樣頭疼不知道該怎麽辦,她只能怨許承則沒出息,恨唐瑤恬不知恥勾引他。
被許太太詛咒的唐瑤已經聽說錢玉嫃定親的消息,聽說之後她就掀了桌。
之前得知謝士洲喜歡錢玉嫃,她便飽受刺激。
現在好了,兩人竟然已經定親,等過了聘禮擇個良辰吉日就能成親!
這太不公平!
“錢玉嫃到底有什麽好?謝士洲喜歡她哪點?”
房裏的丫鬟都恨不得縮到牆角邊去,誰也不敢接這話茬。她們心想:表姑娘興許有很多不好,但至少表裏如一。自家姑娘走出去裝得像,她端莊矜持裏藏幾分柔弱,許承則和馬駿都給迷得暈頭轉向的。其實在人後根本不是那樣,唐瑤的心眼比針尖沒大多少。
她本來就愛攀比,這會兒更是直接将馬駿和謝士洲放在一起比較,結果十分絕望。
唐瑤覺得她再也不能忍受馬駿了,一時一刻也不能,她跑去親娘那頭,說要退親。
“跟謝家比起來,舅老爺那點家業算得了什麽?謝家都不嫌棄表妹,我憑什麽不能嫁個好人?”
錢二姑是丈母娘看女婿,她更看重實惠的,并不那麽在意馬駿長得如何。是以,她雖然也很羨慕娘家侄女能攀上那樣的高枝,但她沒想踹了馬駿,馬駿對瑤瑤已經很好,換個人來哪能這麽寵她?
母女兩個不歡而散。
錢二姑的意思是你要能高攀得上,誰也不會阻攔着,可你攀不上,那就老實一點。現在因為不甘心退了馬家的親,以後後悔了再想找個這樣的,那就找不到了。
唐瑤說她不稀罕,她寧肯不嫁人也不要和馬駿朝夕相對。
家中爹娘不答應退親,她也有辦法,她寫了封信,拿錢打通關系送出去,讓人交給馬駿。在那封信裏唐瑤說她努力了還是沒能喜歡上馬駿,不可能違逆本心與之成親,請馬少爺高擡貴手……
馬駿是個男人!
因為遺傳到他爹,個子不高,他自尊心比很多人都要強。
哪怕寫這封信的是唐瑤,哪怕他很喜歡唐瑤,還是受不了這侮辱。
沒有錯,對馬駿來說,這等同于侮辱。
你不喜歡早幹嘛去了?
親事定下小半年,翻過年都要成親,馬家喜房已經準備好,喜服也送到了,現在唐瑤說我盡力了我就是不喜歡你沒法跟你過日子你放過我……
人人都知道馬駿很喜歡唐瑤,對她好上了天,現在說要退婚,馬家還有什麽面子?
馬駿拿着這封信去了唐家,他在錢二姑等人面前沒表露出什麽,等到屏退了左右丫鬟,對着唐瑤就是個獰笑。
“告訴你,想退婚門都沒有,除非你一蹬腿兒吊死在房梁上,只要還有一口氣兒在,都得嫁來我馬家。”
要是唐瑤時髦一點,就該知道馬駿這是刺激太大黑化了。
她雖然不知道黑化,也知道馬駿這狀态不對,他獰笑起來讓人害怕。
“強扭的瓜不甜,你為什麽不能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呢?”
馬駿說這輩子都不可能放過她,唐瑤脖子一梗:“你這樣對我,不怕我舅舅找你算賬?我表妹馬上就要嫁去謝家做三少奶奶了。”
“我怕啊,我怕死了!錢家我是不敢招惹,但你以為錢家還會管你?他要是還管,你用得着把我當救命稻草虛與委蛇這麽久?當老子傻?老子從前是喜歡你才送出來讓你作踐!”
唐瑤也沒底,可她不能輸了陣勢,只得硬着頭皮反駁過去:“你以為什麽是血脈親情?我娘是他親姐姐,我是他外甥女,沒出大事的時候他丢開不管我們也罷,你要敢亂來你看我舅舅會不會收拾馬家!告訴你,我還不止有一個舅舅,你要做什麽之前掂量清楚!”
馬駿能給她唬住?
馬家下了聘,唐家收了禮,唐瑤嫁過去是理所當然的,她有兩個舅舅也沒用,誰來都沒用,馬家占着道理!庚帖信物換了,小定大定也過了,到這會兒她要悔婚,那官媒婆也不是白請的。
馬駿沒在唐家留很久,他走之後,唐瑤腿一軟癱倒在地哭得不能自已。
錢二姑聽說之後覺得莫名其妙。
問她又鬧什麽?
她抱着當娘的腿說要退婚,一定要。這回嫁過去真沒活路,馬駿會折磨死她。
這話越發讓人摸不着頭腦:“誰都知道馬駿喜歡你,怎麽會折磨你呢?”
唐瑤豁出去了:“我都說不喜歡他沒辦法跟他過日子求他高擡貴手放我一馬,他還能喜歡我嗎?他是不是賤?他娶我就是想娶回去折磨我!你不退婚就是把我往絕路上逼!”
錢二姑傻了,唐瑤還不放過她:“你們不就是想讓我找個厲害的男人,讓他像舅老爺當初一樣死心塌地貼補咱家?偌大一個蓉城有能耐的還少?為什麽非得是馬駿?他馬駿跟謝三陳六這些人比起來,算個什麽東西?”
“反正這回你們不想退都不行,結了這門親他也不會幫助咱家,他恨不得看咱家完蛋!那樣我就再也飛不出去,只能任他揉搓!”
“退婚吧,退了馬駿我再找個更好的!”
錢二姑終于爆發出來:“你是不是瘋了?你瘋了吧?還想找更好的?哪有更好的?哪有?”
唐瑤說:“等表妹嫁去謝家,我多去看她幾回,何愁沒機會認識人?”
“你表妹恨死你了,你以為她會請你?”
“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去了,她還能攆我出去?”
……
得說唐瑤還是不夠了解錢玉嫃。
也沒關系,等她送上門來有的是機會了解。
這會兒錢玉嫃心裏壓根沒裝着糟心表姐,她剛才被管家請去前院,過去就看到堆在廳中那一盒盒東西。
錢玉嫃看向人在廳裏的娘親,眼神詢問這怎麽回事?
沒等喬氏站出來解釋,旁邊一山羊胡子哈了哈腰:“三少奶奶好,奴才姓祝,是謝府管家,替主子送年禮來。”
他說着遞過來一張單子供錢玉嫃比對,将禮單呈上之後,管家又抽|出書信一封:“三少爺想親自來的,沒走得開,這些天府上有些忙,您原諒個。不過三少爺雖然沒來,卻寫了書信讓奴才轉遞,您看看,不麻煩的話還請您提筆回上兩句。”
喬氏都要忍不住笑了,以前沒見過寫信給人訴衷腸還明着要回複的。
錢玉嫃往旁邊一坐,當着大家的面拆了信,展開一看。
滿滿一頁紙,除了告知她近來做了什麽,就是些肉麻的話,謝士洲在信的最後寫道謝家大宅裏種的梅花全都開了,走到哪兒都香氣盈人,說他特想讓錢玉嫃也看看。
錢玉嫃看信的時候,喬氏已經吩咐丫鬟請文房四寶來,她看完真就提筆回了兩句,不多不少正好兩句:
「想請我去賞梅花你親自來,
謝士洲你字該練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v,9000字更新掉落,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