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道的是，早在那個冬至，成才已經在他唇上嘗到了藥的味道。

伴随苦澀的，是一顆交出就再也收不回的心。

只是錯過的就是錯過了，再後悔也只是徒增傷悲。

B1.

靜安療養院，護工們異常忙碌，臉上淨是焦急的神色。

因為院裏那個老頭兒又不見了。偏偏他還是政府交待要好好看護的人，真是太麻煩了。

院長，你說這大半夜的，他能去哪兒啊。

院長搖搖頭，也是一臉茫然。

大門明明有人守那兒，也不知道老頭兒是怎麽溜出去的。

我也許知道他在哪兒。一個年輕的護工成功讓衆人的視線落到她身上。

院長詢問，你知道？

她點點頭，院長，我去找找。你們就別跟來了，不然見着人多，他就又得犯病了。

那你快去快回，不要耽擱了。

應了聲，女孩兒朝院門走去。

說是山其實也算不上，充其量就是個土包包。十來分鐘，女孩兒就到了山頂。

一棵歪脖樹下，坐着個人影。遠遠看見，她松了口氣，果然還是到這兒來了。

您怎麽又偷溜上來，這黑燈瞎火的，萬一摔跤就麻煩了。

這是個老頭兒，年過八十，還是身體精幹，精神矍铄。借着手電的光，輪廓分明，想來年輕時也是個英武男子。

只是現在那雙本該深邃的眼睛卻不再清明。

拍拍身邊，老頭兒示意她坐下。

嘆口氣，女孩兒只得依言而行。

我就知道你又躲來了。故意不出現，讓我等了這麽久，你越來越不把我放眼裏。

老頭兒的話讓女孩兒顯得無奈。聽說他年輕的時候是個響當當的人物，不過人老了，就犯糊塗，說話總是颠三倒四的。

而且每次說的都差不多。

但你不能刺激他，不然病情會加重。所以女孩兒只得順着他說，我錯了。

老頭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你又有什麽事想不通，下次再不吭聲就跑出來，我是不會來找你的。

是。

拿好，還沒吃飯吧，就知道你小子是餓着肚子上來的。

女孩兒接過老頭兒手裏的幾個泥土團子，臉僵作一團。

吃啊，不是還想我喂你吧。

還是先和我回去吧，外面很冷，您不能生病了。

老頭兒望望天，沒有月亮，風也刮得很厲。

他笑了，你擔心我？

女孩兒點頭。

老頭兒站起身，顯得很高興，還拉了女孩兒一把。

那走吧，成才，我們一起回去。

齊桓他們估計還在屋子裏搶東西吃，回去晚了可就沒我們的份兒了。

嗯，隊長。女孩兒輕聲應和。

成才……這個自從老頭兒神志開始不清楚時，就不斷出現在耳邊的名字。

成才，他到底是誰？女孩兒有了好奇。

B2.

晝夜溫差大，那次老頭兒從山上下來，就感冒了。病來如山倒，躺床上幾天，燒都沒退。

女孩兒眼眶泛着青色，看來這幾天沒少為他的病操心。

別的還好說，就是喂藥忒難。老頭兒平時雖然也糊裏糊塗的，可也還不難為人，就是偶爾會鬧鬧失蹤。

可這一發燒吧，就跟小孩子似的，愣是不吃藥。難怪人說老還小、老還小了。

推開門，女孩兒看他整個人罩在被子裏，又是一陣嘆氣。

隊長，該吃藥了。

沒法，老頭兒就愛聽別人這麽叫他。不然他就不回應你。

被子裏的人悶不吭聲。

女孩兒把藥和水杯擱在床頭，輕輕掀開他頭頂的被子。隊長，吃藥吧，不然你這病一直好不了。

老頭兒睜開眼，很不情願。今天是不是冬至？

女孩搖頭，這都快立夏了，怎麽可能是冬至。

老頭兒又倒回床上，一副我不吃藥，你又能拿我怎麽樣的架勢。

拿毛巾擦拭着老頭兒被汗浸濕的額頭，女孩兒問道，那你要怎麽才吃藥？

冰涼的感覺讓老頭兒的精神恢複了些。我要喝羊肉湯，不然這藥你趁早拿走。

嘴角擒着一抹算計的壞笑，女孩兒看得愣了下神。這人年輕時應該很受歡迎吧。

羊肉？這季節哪兒來羊肉啊。女孩兒對着眼前的人，頭有些抽痛，決定再這麽下去，自己指不定哪天也會犯病。

老頭兒似乎喜歡看她傷腦筋的樣子。怎麽樣，考慮好了嗎？

女孩兒把藥遞過去。我怕了你，現在沒有材料，明天我出去看看超市有沒有羊肉賣。

來，先把藥吃了。

老頭兒拿過藥，直盯盯看着她，卻沒有吞下。

怎麽，你不相信我？

笑意更深了，老頭兒一口吃下藥。我怎麽都信你的。

老頭兒睡了，臉上還挂着笑，似乎在期待他的羊肉湯。

不知怎麽，女孩兒鼻子有些發酸。

拉上門，女孩兒悄悄離開，給老頭兒留下一室好夢。

B3.

女孩兒提着行李，滿頭大汗跑向院門。遠遠就看見院長等在那兒，看到自己出現，明顯舒了口氣。

院長，怎麽了，他又出事兒了？

院長嘆着氣，不知道啊，你放假一走，他整個人就不對了。剛開始只是發呆，後來東西吃得也少，藥更是碰都不碰。

今天早上還發脾氣，拿瓶子砸人。唉，沒法子，我才讓你提前回來啊。

女孩兒聽到也很擔心，那我這就去看看。

院長急急跟在後頭。先去把行李放好了吧。

進門，女孩兒就看到老頭倚在窗邊，目光有些渙散。

這陣子，他得了幾場病，身體瘦削不少，但背脊依然挺直。

女孩兒靠過去，輕聲問道，那什麽，您沒事兒吧？

老頭兒身子顫了下，回過頭，焦距漸漸聚攏，仿佛全世界只剩眼前的這一個人。

但是女孩兒知道他只是透過自己看着遙遠的地方。

你回來了？老頭兒的聲音沙啞，卻透着喜悅。

女孩兒笑着回答，嗯，隊長，我回來了。

不會又去相親了吧？

怎麽會，我就回家看看爹。

我沒給你假，你怎麽都不說一聲就走了？是不是鐵隊？

下次我一定跟您說。

還下次？要是再有下次，我削死你小子。

知道了，隊長。

初夏的午後，一老一少淡淡的交談。院長搖搖頭，離開門口。

B4.

院門外停着好幾輛軍車，不知情的還以為這療養院出啥大事情了。

不大的房間裏，幾個衣着筆挺的軍人圍靠在床邊，其中還有個矮小的老頭兒，看上去七十來歲，特樸實那類人。

剛剛聽他介紹，說是姓許。

隊長，我來看你了。

女孩兒吃驚地擡頭，這許老伯是他的下屬嗎？

鋤頭他們隔得太遠，說是過兩天就來。許老頭也上了年紀，動作倒是相當靈活，他靠過去，扶着老頭兒坐起身。

女孩兒連忙拿了個軟枕放到老頭兒身後。

許老頭看了，朝她露出一口牙，雖然有些稀疏，還是白得紮眼。

老頭兒最近精神越來越差，食量早不如以前。身體像垮了似的急速消瘦，昨天夜裏還咳出血。

本該立刻送大醫院診治，可固執的老頭兒說什麽都不幹，院裏上下也拿他沒轍。

隊長，你還是上醫院看看吧，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許三多，你來了？

老頭兒睜開眼，垂在一邊的手動了動，似乎想顯示自己的身體也不比他差。

嗯，隊長，我來了。許老頭聲音有些哽咽。

來了就好，我也有日子沒看見你小子了。

你們也大了，都參軍了，很好、很好。

對着幾個年輕的軍人寒碜幾句，他們就退出房間。只留下兩個老頭說笑着。

女孩兒在旁邊給老頭兒準備藥，耳邊不時傳來他們的說話聲。

你小子，那時候一股傻勁兒，看也不看就跑去追，後來居然還把我逮着了。

嘿嘿，那也是隊長一時大意，不然我哪兒抓得住你啊。

許三多，我一向都很欣賞你的。

嗯，我知道，隊長是幫我最多的人。

拉拉雜雜說了一堆，其間老頭兒還不停地咳嗽，嘴邊泛起血絲。

女孩兒趕緊走過去，先喝口水潤潤，然後把藥吃了。

老頭兒這次倒很合作，三兩下就把藥吞了。

小惠，這段時間謝謝你照顧我這老頭子了。

磅，手裏的水杯掉到地上。

女孩兒眼睛瞪大，有些不敢相信。他認得人了？老頭兒自打進了療養院，就迷迷糊糊的，對着誰都指鹿為馬。現在看着像是忽然清醒了。

不過，這樣的清醒卻讓她心裏一緊，怕是回光返照。

隊長，我給你帶了樣兒東西。鋤頭說一定要交給你。

女孩兒見到許老頭從包裏取出個鐵盒子遞給他。

老頭兒手上沒力，半天也掀不開蓋子，臉上淨是汗水。

她想去幫忙，卻被許老頭的眼神制止。

終于，蓋子打開了，老頭兒手顫抖得更厲害。沒有再說話，只是不停觸摸着盒子裏的東西。

女孩兒沒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