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驚豔

陶善行很快就知道穆溪白說的這場戲是什麽了。

老太太有個妹妹,穆溪白喚其姨祖母,早年嫁到鄰省周姓人家,因與老太太感情甚篤,故這位姨祖母健在之時時常來往。周家祖上經營布匹生意,自有布廠染房,本也是富貴之家,不想姨祖母嫁的這周家姨祖父卻是個好賭好淫之人,将周家祖業賠光,後來周家這一脈便只靠姨祖母嫁妝度日,漸漸便沒落,老太太念着姐妹情分,曾讓穆清海扶持周家一把,不想周家兒孫卻是不堪重用之人,不僅辜負穆清海一番心意,甚至壞了他幾樁要緊的買賣,此後,穆家就再不扶持周家,只老太太時不時接濟一些銀兩。

幾年前姨祖母過世,兩家走動得少了,周家人怕失去穆家這棵大樹,便總想着鞏固這層親戚關系,一來二去念頭動到穆溪白身上,從前些年開始就不斷想将周家姑娘嫁入穆家。穆溪白在佟水風評雖然不好,但有穆家在,其實想嫁入穆家的姑娘也不少,只是大多抱着攀附穆家的心态,老太太和趙氏便都不喜,再加穆溪白自己作祟,婚事才拖延至與陶家定親之前。周家是知根知底的,一家子蛀蟲,若是沾了親還不得掏空穆家?故周家的盤算,老太太和趙氏裝聾作啞,一直不肯點頭。

如今穆家寧願娶個窮秀才的傻女兒,也不願要周家姑娘,叫人如何甘心?老太太過壽,周家怎麽說也得派人前來賀壽,前兩年都帶着家中适婚姑娘來的,就不知今年如何了?

聽完前因後果,陶善行朝天翻個白眼,打趣穆溪白:“人家上趕着送姑娘過來,你當初早早娶了,也不用咱兩在這做對糊塗夫妻了。”

又是大宅門裏那些破事,陶善行實在是煩。

兩人已回穆府,穆溪白正坐堂上喝茶,聞言放下杯,道:“有你這麽巴望着自己丈夫娶別人的?還是說你在怨我與你做糊塗夫妻?要不,我今晚宿你屋裏?”

這話一出,他瞧着陶善行收拾行李的背影,竟忽然一陣心癢。

陶善行驀地轉身:“你敢?”

“我有什麽不敢的?”穆溪白起身,要去抓她。

陶善行從他手臂下閃過,回道:“你別鬧我,再鬧我給你納妾!”萬試萬靈的辦法讓穆溪白一僵,便聽她又道,“周家的事,我替你解決。不管他們是想塞周家女進來,還是對此有別的打算,我都給你處理幹淨,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何事?”

“我家喬遷,你得同我回去。”陶善行道。

“小事一樁。”穆溪白一口應下,他本就打算陪她回去,省得總覺愧對她。

“擊掌為誓!”陶善行揚掌。

“你哪學來的?要不要我再給你寫個保證書?”說歸說,穆溪白還是舉掌與她互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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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敢情好,誰讓你做人沒誠信。啊——”陶善行頂了回去,卻忽然發出驚呼。

原是穆溪白擊掌之機抓了她的手一并往椅上坐去,不同的是他坐在椅上,陶善行卻是跌坐他腿上,他虎爪鉗着她的手,沉聲:“你說誰沒誠信?”

陶善行如同坐到棘刺之上,未曾多想便往他手上一咬,穆溪白“嘶”地松了手,她“噌”一下跳起來,從頭紅到腳,怒道:“穆溪白,你再碰我?!”

“碰你怎樣?”他又站起。

陶善行見勢不妙,速度後退,飛快跑進裏屋,聲音從裏面傳出:“穆溪白,不許進來!”

穆溪白捧着手腕,看着上頭泛紅的牙印,忽然不可扼止地笑起。

————

翌日便是老太太壽辰。穆老太太上了年紀就愛熱鬧,不過她不喜應酬外客,就愛抹個骨牌看幾出戲,所以這壽辰也未大肆操辦,沒請什麽賓客,只邀了自家親戚聚在一處吃酒玩樂,又請了兩臺戲到園裏,湊個熱鬧。

不過雖說如此,佟水城還是有不少人打聽到穆老太太壽辰,趁着這機會前來拜會,一個早上壽禮未斷。外客穆老太太一概不見,穆清海也不大理,都扔給商時風處理去了。

穆溪白照舊起身,在院裏打完拳回來,便已聽到陶善行在裏屋和榴姐說話的聲音。

“起這麽早?”穆溪白嘀咕一聲,自去洗漱換衣,換了身青底團花的曲領袍,剃面束發,整妥儀容後方出來,正好聽到對面珠簾脆響。

陶善行也正出來。

兩廂撞見,各自一愣。

————

這一愣,穆溪白愣了很久。陶善行早把頭撇開,他還兀自盯着她直看。

陶善行今日自是細心打扮過的,她的底子本就不錯,尤其那一水吹彈可破的肌膚,潤如瑩露,無需濃抹便勝霜雪,故她仍薄敷脂粉,只在兩頰眼側暈了桃花妝,額間貼花,唇間點朱,青絲高挽,當真是雲鬓花顏,又着桃紅對襟襖,花鳥滿繡的馬面裙,更襯得她嬌得愈嬌,俏得愈俏,通身上下挑不出半點可指摘的地方來。

“還看?!”陶善行忍不住嗔罵了聲。

穆溪白這才收眼。自認識以來,除了上回拜師淺妝,陶善行向來是着家常衣裳,不施脂粉,他知道她生得不錯,卻也未到驚豔的地步,今日她盛妝而出,卻着着實實驚到了他。

“咳。”他假借清嗓掩飾,走到門口停下,“能走了嗎?”

陶善行瞧他這模樣,知道他被自己驚到,心道你穆溪白也有今天啊?不由噗呲一笑,走到他身邊,故意道了聲:“走吧,穆郎。”

穆溪白叫她這笑這話鬧得一股熱氣沖心,強忍着不看她,大步邁出房門,陶善行含笑跟上,與他并肩往瑞壽堂去。

今日過壽,府中下人本就多,一路上都是來來往往的人,看見二人,只差沒驚掉下巴。男男女女的目光直往陶善行身上瞟,瞧的穆溪白忽生沖動,要将她藏起不叫人看到。好不容易忍到瑞壽堂,雙煙迎出門來,也顧不上驚訝,只朝廳堂呶嘴:“周家人又來了。”

“來得真早。”穆溪白嘲笑了聲,帶着陶善行往裏走去。

隔着簾子,廳堂裏就有聲音傳出。女人扯着尖細的嗓音道:“原來穆哥兒與陶家這門親是神佛安排,那是斷斷解不得的。就是可憐了我們穆哥兒,那樣的人品,卻要娶個……”她含沙射影諷刺兩句,發現堂上無人附和,又有些尴尬,轉了話鋒,“不說這些,姨母,這是我家四姑娘和六姑娘,都剛過及笄,自小家裏延請名師教養着,琴棋書畫無不一通,聰慧賢淑不輸京中閨秀,今日帶來給姨母您瞧瞧。”

沒一會,便聽兩聲脆如乳燕的聲音響起。穆溪白與陶善行在簾外偷聽了半天,對望一眼,陶善行已料到這周家要做什麽了,只沖他壞笑。穆溪白沒好氣地拂開簾子,拉她入內,一面暗暗在她耳畔道了句:“那就是周家舅媽。”

穆老太太和趙氏正一邊誇人,一邊要給見面禮,忽見屏風後人影一閃,卻是穆溪白進來,二人皆是一喜,穆老太太忙沖他招手,待見他身後又轉出一人,不由“唉喲”了一聲,拍着榻令人攙起自己走下引階,直道:“好俊的丫頭,這……這哪家的?”

一句話說得堂中人都笑了,穆溪白上前扶住她,道:“這不就是您的孫媳婦,明明是祖母替孫兒找的,怎麽自己不認識了?”

“善行?”穆老太太詫異非常,一邊上前拉人,一邊連聲喚雙煙,要她取水晶鏡來。

陶善行的禮只行了一半就被老太太給拉到羅漢榻上挨着她坐下,被老太太拿着西洋老花鏡細細地看,她含羞低頭,只将堂上衆人神色盡收眼底。一早來給老太太拜壽的人不少,趙氏、三姑娘穆從婉,還有二房的幾位嬸子嫂嫂都來了,見過她的倒還好些,沒見過她的那幾個,個個都瞪大了眼,其中尤以一位坐在堂下,身後跟着兩個姑娘的婦人為最,那眼珠子都瞪得快要離眶,身後兩個年輕姑娘也揪着帕子目露被比下去的忿意。

“我嫂嫂的模樣,怎麽就可憐我哥哥了?表舅媽就莫替我哥哥操這閑心了。”那邊穆從婉譏諷道。比起陶善行,她更讨厭周家人。

周舅媽被臊地臉上一陣紅一陣青,只能誇道:“沒想到穆哥兒媳婦生得這般标致,水蔥似的人兒。”

陶善行起身福了一禮,只道:“周舅媽過獎了。”餘話便無,只靜靜坐在老太太身邊任人打量,雖不言語,卻也落落大方,連趙氏都看得滿臉笑,越發滿意起這媳婦來。

穆老太太心情大好,将她往穆溪白那裏推去,只道:“過去,和溪白站一塊兒再讓我瞧瞧。”陶善行依言站到穆溪白身邊,二人往那一站,男的英俊非凡,女的嬌俏動人,簡直是天造地設一樣,越發讓穆老太太高興了。這樁婚事起先鬧得孫子和兒子媳婦都不滿意,她還擔心小兩口的日子,現在看來卻是無需犯愁了,一時大喜,便道:“真是好看。”

趙氏笑了:“娘,哪有你這樣誇自己孫兒孫媳婦的。”

穆老太太方哈哈大笑,只朝衆賓客道:“我老婆子上了年紀,就喜歡和孫子孫媳婦說笑,你們可別笑話我。”

“不敢不敢。”堂下衆賓又是一陣恭維,既誇老太太眼光又誇陶善行。

如此這般,說笑了好一陣,倒将前面周舅媽說的話給蓋了過去。趙氏見話也說得差不多了,便招呼衆人道:“今日難得人來得齊全,大家可千萬陪老太太抹兩把骨牌才成,我日日陪着老太太摸牌,那點體己錢都要搭進去了,大家夥可得替我向老太太讨回來。”

一句話說到老太太心坎上,老太太笑得不止,正好手也癢了,瘾也來了,道:“一個都不許跑!”便要人準備骨牌桌椅。

那邊周表舅媽忽然咬咬牙,拽着身後一個穿粉绫襖的姑娘出來,涎着笑臉道:“老太太可再等等?我這四姑娘靈嫣自小随名師習琴,不是我自誇,便是去了京城,她這琴藝也不輸那些名門閨秀。今日是您壽辰,她在家練了支曲子要予您賀壽,老太太可聽聽?”

她這麽一說,穆老太太哪還走得,只好又坐下,慈祥笑道:“難為靈嫣一片孝心,大家都聽聽,聽聽。”心裏卻多少有些不耐。

穆家平日裏只聽戲聽書,很少聽這些附庸風雅之物,只有此前穆溪白揚言要取名門閨秀時提了這些要求,今日周舅媽這番作派,衆人心中有底,只沖穆溪白而來。

他要名門閨秀,便給他尋個名門閨秀,就算是作良妾,也願意。

陶善行自也聽出,她挨着穆溪白坐了,只拿笑嘲諷他,穆溪白懶洋洋靠在椅背上,回瞪了她一眼。那廂已有下人搬來琴桌琴凳并一張古琴,周靈嫣施施然上前,朝着老太太盈盈一拜,含笑坐在琴前,也不報曲名,仿若信手拈來,落弦而奏。

琴音響起,旋繞于梁,起承轉合倒也松緊快慢相宜,确是悅耳。全堂上下都靜靜聆聽,只陶善行抓了把爪子放手裏,一顆一顆地嗑着,發出些許不合弦的雜音。穆溪白沒心思聽琴,只盯着她看,覺得她嗑瓜子的動作都好看,不由起了促狹心,趁她嗑出個瓜仁一把奪過丢進自己口中,惹來陶善行怒眼,伸手就掐他手臂。

兩個人你來我往在堂下小打小鬧,看得人又想笑又好氣,趙氏清咳了一聲,這才止住兩人打鬧,卻止不住兩人烏眼雞似的對瞪。周靈嫣見堂上衆人被吸去注意,無人聽自己彈曲,心裏氣惱,忿忿地奏完一曲,站起施了個禮後道:“才剛瞧見嫂嫂無心聽曲,可是靈嫣奏得不好?若有錯處,還請嫂嫂賜教。”

穆溪白蹙了眉頭,雖說陶善行答應幫他處理周家這麻煩,但聽人當堂質問她,他還是心生不快,正要站起替她圓場,便見陶善行将手中瓜子一抛,也施施然起身,沖她回了個禮,才慢悠悠開口。

“賜教不敢當,只是這曲子我倒也剛好略知一二。靈嫣姑娘奏的,可是南宋琴家郭楚望先生所譜的《潇。湘水雲》?原譜共十段,洞庭煙雨、江漢舒晴、天光雲影、水接天隅、浪卷雲飛、風起水湧、水天一碧、寒江月冷、萬裏登波、影涵萬象……”

陶善行這話才剛起了個頭,便已吸引去衆人注意。

是誰說……陶家福娘生來癡傻的?

這哪一點傻了?

昨天過得不太好,都忘記是平安夜了。

今天聖誕,大家聖誕快樂,謝謝陪我,這章更新後24小時的評論送紅包。

今後還是堅持下午三點更新,如果延時或者改時間,會提前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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