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吵架
這個疑問直到茶館打烊,陶善行跟穆溪白回到穆府,她也沒能想明白。
此前榴姐的行事作派就已讓陶善行懷疑,她來自京城的可能性非常大,而從今日榴姐的反應可以看出,榴姐與謝皎應該是認識的,只是不知為何,這兩人匆匆一瞥過後并沒深談,只說了兩句就分開。
陶善行對謝皎雖有數面之緣,卻并不熟悉。這謝皎當初在京城之時來歷就十分神秘,原說是個棄嬰,被大理寺一位仵作收養,長大後跟着當時的大理寺少卿卓北安斷案,是京城罕見的女仵作,後來不知何故,謝皎進了鎮遠侯府,給沈侯夫人,也就是她的長姐秦婠做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貼身丫鬟。
她和謝皎那幾面,就是在見秦婠時遇上的,最後一次見面,也在南華寺裏。她在南華寺大鬧法會,後于南華庵出家,而謝皎也在同期消失于南華寺中,再出現之時,竟成了當今聖上身邊的一位女官。
聽聞,皇帝對這個女官極盡寵愛,為她冷落後宮佳麗三千,獨寵一人,可不知為何,就是遲遲未給位份,只讓她當個禦前伺候筆墨的女官,每日都帶在身側。
這個女官就是謝皎。
可後來不知何故,謝皎竟私逃出宮,從此杳無音信,惹得皇帝雷霆震怒,可縱然将整個京城都翻過一遍,他也未能再尋到謝皎下落。
此後,謝皎便成為宮中與京城上流圈子裏的一個極為特殊的傳說。
這些,都是陶善行聽來的。
其實關于謝皎,還有一個更為隐諱的傳聞。
據說先帝有位六公主,封號廣寧,是當今聖上的同母妹妹。當年皇帝生母謝妃帶着兩個孩子被貶至皇陵守陵,兄妹二人自小便相依為命,皇帝長到十歲左右,謝妃薨逝,二人才被接回宮中,因此感情甚篤。皇帝對這個妹妹愛逾性命,只可惜沒幾年,宮中一場大火,廣寧公主命喪火中,皇帝大恸,曾七日未盡粒米。
那位廣寧公主,便喚作,霍皎。
據宮中老人傳言,如今出現的這個謝皎,面容似乎與當初的六公主極為相似,皇帝對她的寵溺大約是因六公主而起。而更加大膽的猜測,便是這個謝皎,就是當年的廣寧六公主。
因為,皇帝母族姓謝,而她自稱,謝皎。
若果真如此,便屬皇室醜聞,事涉宮闱秘辛,妄論妄議都是殺頭的罪,所以猜測歸猜測,也只在京中上流圈中隐隐流傳罷了。
陶善行一直都只當作故事,聽聽就忘了,卻不曾想到有一天會在這裏遇上謝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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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心裏壓着好幾樁事,一路回來,她都心事重重地坐在馬車中,半字不發,早晨出門前的笑容與茶館順利開張的喜悅,通通不見。穆溪白白天與她拌了幾句嘴,自忖有些失言,但她辱及秦家,便是在罵秦雅,他當時确是動了怒氣。
因各有心事,誰都沒說話,悶悶地回到淩輝閣,穆溪白坐到羅漢榻上喝茶,陶善行則入內更衣。
在鏡前坐下,榴姐替她卸釵拆髻,正往外卸冠,不留神勾到她幾縷發絲,也未察覺,生生向外扯。
“嘶。”陶善行痛呼。
“對不起,我扯着頭發了,娘子可還好?”榴姐忙道。
“無礙。”陶善行揉揉頭皮,轉頭問她,“你今日怎有些心不在焉?是累着了嗎?”
“大約是有些精神不濟吧。”榴姐随口一回,又替她拆發髻。
“我今日見你同一位姑娘說話,倒是熟稔,可是認識的?”陶善行便拉着她的手道。
榴姐一怔,垂了頭道:“是位老鄉,多年不見,沒想到她也來了佟水。”
“那是緣分,你在這裏無友無親,遇到個說得上話的故友委實不易。什麽時候空了,請她上家裏坐坐,我出銀子,你們置個席面吃點酒敘敘舊。”
“多謝娘子厚愛。”榴姐便道。
“那她現在可是在佟水落腳?住在何處?昨日我瞧她孤身一人,家中可有親人?”陶善行又問。
榴姐搖頭:“沒了,她也只剩一個人。”
“年紀輕輕就……也是可憐。”陶善行唏噓不已,見她似欲言又止,便問她,“你是不是有事要問我?”
“娘子,她如今獨居甜角巷的小宅子,我有些擔心,打算找個時間過去瞧瞧她,想請娘子給個方便。”榴姐梳順她的長發,将梳子放下。
陶善行捏着自己側頸道:“那必是要去看看的,你在佟水難得遇上老鄉,很該多走動些,再說她一個女人獨居,想來諸般不易,要不……我陪你同去,看看她可有短缺,回頭給她添上。”
“娘子心善,我替她謝過娘子了。”榴姐聞言擡手輕撫她額頂,目露溫柔慈愛。
“別說這生分話。”陶善行轉身抱住她的腰,将臉蹭在她衣裳上,小孩般道,“我拿你當姐姐,你的舊友故親,便也是我的舊友故親。”
榴姐微微一笑,目光如水,愛憐地自她身上拂過,卻不知又想到什麽,那目光漸漸添上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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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着榴姐說了好一會話,陶善行才依依不舍送她到門口,看着她回身掩緊房門,身影消失在門縫間,這才轉頭。
夜色微沉,屋中只剩穆溪白與她。穆溪白已換上家常衣裳,還坐在羅漢榻上,借着燭光看她,心裏盤思着要和她說什麽。陶善行眼中無他,因着秦舒和謝皎的關系,她今天心思重得很,腦中千萬頭緒如同亂麻,沖淡了茶館順利開業帶來的喜悅。
“你在想什麽?”見她心事重重的樣子,穆溪白忍不住開口。
陶善行頭也不擡,語氣略沉,仿佛自說自話般回道:“在想秦舒為何要來佟水。”
聽她又提秦舒,穆溪白眉頭大蹙:“她來佟水與你又有何關?”
陶善行仍在思忖:“湖廣都指揮使司的千戶長馮輝,那不是謝家的人?”
穆溪白沒料到會從她嘴裏聽到這些,目光不由一凜,語氣不複先前平靜:“哪個謝家?”
“當今聖上的母族,湖廣百年世家謝氏,世襲爵位榮安候。如今的榮安候謝寅,正是聖上表兄,此人弱冠之年便已承爵,不過五年時間便掌湖廣軍。權,兼任湖廣都指揮使司的指揮使,正是馮輝的頂頭上司。”陶善行邊回憶邊說,一時又想起謝皎來,心裏犯疑,“都姓謝?這麽巧?”
那廂,穆溪白已沉眸不語,只把玩手中茶盞,打量着陶善行。
“謝家的手怎麽伸到山西來了?”陶善行百思不解,極欲探個究竟。
“這不是你該想的。”穆溪白将茶盞輕撂案上,冷聲道。
陶善行這時才擡頭,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已坐到羅漢榻上,恰與他隔着小木案面對面。看到他如覆薄霜的臉,她想起白天發生的事,不由冷笑:“我一個村婦,是不配想這些。”
說話間她從羅漢榻上起來,打算回屋,穆溪白猛一伸手,将人拉住,只問她:“我問你,你從哪裏聽的這些?別告訴我又是神佛點撥。”
一個普通的山野丫頭,從小便在佟水的小山村長大,上哪兒了解的這些?
“我告訴你,我不止知道謝家,我還知道秦家,秦舒的底細。她出身兆京秦家,大房嫡女,祖父原是正二品的禦史,其父浙江巡撫,本是高門貴女,不想因她父親事涉江南王謀反而受牽連,最後只能予人作妾。哦對……秦家,就是你曾經定親的那個秦家!”陶善行甩開他的手,揚眉挑釁,“我就是知道,怎樣?我不問你你外頭的事,你也別來問我我的事呀。”
她記仇的,白天他說的話,她可記得清清楚楚。
他偶爾失言,她本也不會這樣放在心上,但可惜,他維護的人是秦舒,她膈應。
穆溪白眉頭越蹙越緊,臉色越發不好。這樣的陶善行,他也第一次見到,像只遇敵的刺猬,豎起全身尖刺,不容人靠近,也不容人傷害。
她的反應和言語內容都大出他的意料,再看她之前種種作派,都讓他覺得,她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山野丫頭。
那邊陶善行想起白天的事,已一發不可收拾,越想越遠。平時也沒見穆溪白對哪個女人另眼相看,連對跟他最久的岳湘都不假辭色,更遑論會為別的女人說話,今天他維護秦舒的話,言猶在耳,那個眼神,那個語氣,那袒護的姿态,想想她就來氣。
再加上,外頭都傳他愛慕京城某位高門貴女,為她不惜數年未娶,陶善行又想秦舒為人,是個慣會揣摩男人心思的,既能将沈浩初诓騙了數年,保不準這穆溪白什麽時候見過秦舒,也眼瞎喜歡上她,畢竟他當年對未來媳婦的要求,每一條秦舒也都對得上。
這麽一想,她秦雅不止是替身,還是秦舒的替身?
士可殺,不可辱!
“一提秦家,你反應就這麽大,莫非你那畫中女子,就是秦家人?”胡亂猜忖半天,陶善行怒火大熾。
穆溪白被她說得一愕,有種叫人窺破心思的心虛,叫陶善行瞧了出來,她便又道:“別叫我猜中,你思慕的是秦舒?”
穆溪白莫名其妙,也不知她怎就把兩個人給關聯起來,但因提及思慕之人,他也動了肝火:“你胡說八道什麽,簡直不可理喻!不管我畫的是誰,都和你們沒有關系!陶善行,你管得太寬了!”
“我才不管你畫的是誰,但要是秦舒就不行!”陶善行微仰頭,雙頰氣到通紅,她說了半天猶不解氣,兩步走到他胸前,扯着他的衣襟讓他低下了頭,她又附耳一語,“穆溪白,你喜歡的人要是秦舒,我就……”
聲音擦過穆溪白的耳廓,撩起一片疙瘩。
她原想說和離,也不知怎的,想着眼前的人是穆溪白,出口的話卻改作:“殺了你。”
穆溪白被她說得失神。沒有哪個人能像她這樣,把要命的威脅說得這麽,憤恨惱怒卻又飽含無奈委屈的,叫人心頭又軟又疼,什麽都給忘了。
他否認的話剛要說,陶善行已經撒手往內室沖進去,他便只能追上,剛跟進內室,迎面一個枕頭砸來,他才抄手接下,那廂又扔過來一床薄被。
“穆溪白,我是鄉野村女,不配與你同床,你外頭找你的高門貴女去!走走走!快點走!別在我面前礙眼。”
穆溪白抱着枕被被趕出寝間,頭一回領教到,什麽叫有理說不清。
夫妻二人同眠了一個多月,穆溪白被趕出房間。
嗯,女人的腦補能力,一級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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