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竊書

日子風平浪靜,并無波瀾。

自那天被穆溪白從甜角巷接回家後,陶善行沒再出過門,謝皎音信全無。她曾暗中派人悄悄到甜角巷附近打探過,打聽回來的消息是,那間小宅已經空置,住客早就搬離,不知下落。過了許久後,榴姐才輾轉收到封信,由謝皎親手所寫,只言自己已挪到他處,要她勿念,卻未告知到了何處。

謝皎之事暫告一段落,時間眨眼臨近八月,秋意漸起。

仲秋八月,秋闱之季。山西的鄉試就在佟水進行,各地方學子紛紛趕來,過了這每三年一次的鄉試,來年才能進京參加會試,因而佟水學氛漸濃。

陶善行的書局已經開張,經過此前一段時日的宣傳,書局的生意尚可,推出的三個話本小說在城中引為潮流,惹來不少追捧,也算小賺一筆。說來還是陶善文會做生意,提前與攥稿者簽下文契,約定那三個話本只能在他們書局印制,外頭誰都拿不着稿子,城中書客都指着百态書局出下一卷,故如今書局正在加緊印制下一卷。

不過雖然書局名聲傳開,但與幾家老家號書局相比仍舊差距甚大,除話本外,就再拿不出其他書藉。加之秋闱漸近,省府出了考綱等應試書冊,指定給玉墨、文湧等三家老牌書局印制,是以這幾家的生意好到爆,反襯得百态書局可憐。

但這局面一時半會難解,府裏專為考生出的綱要經義,并非随便哪家小書局都能承印的,陶善行争取不到,只能暫時作罷。

茶館書局漸上軌道,瑣碎之事全都甩給陶善文與岳湘,連傷愈的葛花也被她派去茶館幫忙,有要緊事他們自會來穆府尋她,她也就安心躲在後面做個運籌帷幄之人,不必日日都去茶館,事事親躬。

只是在家裏呆久了,她難免悶,加上近日穆溪白似乎很忙,常往外跑,又不帶她,她就更悶了。

“你準備一下,今日帶你出門。”

這日一早她剛睜眼,穆溪白終于開了金口,解除陶善行禁閉。

陶善行惺忪睡意一掃而空,喜得從床上跳下,只問他:“我能出去了?去哪?”

“陪我去趟翰明書院看望老師吧。”穆溪白答道,他比她起得早,已經換好衣裳。

陶善行一聽眼就亮了。

翰明書院是佟水乃至整個山西最有名的書院,穆溪白少時的授業恩師,正是書院的山長宋老先生,那也是她哥哥陶善言的恩師,說來穆溪白與她哥哥還有師兄弟的情分在其中。

時近鄉試,陶善言長居書院,日夜苦讀,很是用功,她心中正記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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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翰明書院你怎麽不早點說?”她一邊喚榴姐,一邊抱怨他。

“興之所至,突然想起,爺不挑日子。”他見她要更衣,自覺往外走去,邊走邊說,“你不必準備什麽,要帶去的禮我已經讓人備下了。”

陶善行沒理他。

————

雖說穆溪白交代過她不必帶東西,但陶善行仍舊準備了一大堆禮物,只是她那禮物與穆溪白相比,又落了下乘。

穆溪白準備了一批筆墨紙硯要送去翰明書院,而陶善行備的只是要給哥哥的吃食衣裳。

“你這是……”坐上馬車後,陶善行不由奇道。

“給書院學子的。”穆溪白言簡意赅。

翰明書院裏有不少貧家學子,囊中羞澀,雖然減免束脩仍舊過得艱難,穆溪白每年都會捐筆墨紙硯等物送去書院,卻從未對人提及過。

了解完前因後果的陶善行忍不住給他豎起拇指:“穆溪白你行呀,瞧不出你還是個急公好義之人,看來我得重新認識你。”

這話陶善行發自肺腑,認識穆溪白越久,便越品出他的好來。

這段時日二人關系日漸親密,可穆溪白卻還沒被她這麽誇過,當下得意道:“爺的好,你不知道的還多着。”

陶善行嗤笑。

馬車緩緩駛上翰明山,翰明書院以山為名,就建在山腰上,是處風景極佳卻又清幽的地方。陶善行一邊聽穆溪白講翰明書院的由來,一邊挑簾看山中風景,不知不覺間就到書院門前。

書院前植了兩排竹,半掩着書院的門,門口早有兩個穿青衣的小書童翹首以盼,看到馬車停下便上前來,熟稔地喊人:“溪白師兄。”

穆溪白從車上跳下,摸摸二人的頭,這才轉身扶下陶善行,沖那兩個小書童道:“叫師嫂。”

兩個小書童“哇”了聲,圍着陶善行邊轉邊道:“師嫂好,師嫂真漂亮。”

陶善行被兩人逗得樂不可吱,拿了兩袋零嘴分予二人。

“按老規矩搬進書院,讓林夫子分予衆位師兄弟。”那廂穆溪白和下人交代完畢,過來牽陶善行,又與兩個書童道,“去,和老師說我帶媳婦來拜見他了,還有,把你們陶師兄也叫過來,說她妹子來了。”

兩個書童笑嘻嘻地飛奔進書院,穆溪白自己帶着陶善行在書院裏慢慢走着。書院格局方正,遍植松竹,很是幽靜,眼下只有朗誦聲隐隐傳來。陶善行不住深呼吸,只覺此地空氣甚好,叫人心曠神怡。

走了一小會,陶善行跟着穆溪白走到明文閣,閣門敞着,剛剛進去報信的書童出來,笑嘻嘻道:“宋先生已經在裏面候着了。”

陶善行便遠遠瞧見個兩鬓花白的五旬老先生,穿着直裰坐在堂間,神情慈和,笑容可掬。

“你別看他現在笑眯眯得很好相處,其實嚴厲得很,這書院裏就沒人沒挨過他的戒尺。不過你不用擔心,他不會兇你的。”穆溪白小聲道。

“看來你小時候沒少挨揍?”陶善行也悄聲道。

堂上的宋先生見到二人竊竊私語,眯着眼笑罵:“兔崽子又在腹诽老夫什麽?”

“宋先生好,他在與我解釋嚴師出高徒的意思。”陶善行行了禮,捂嘴笑道。

“陶善行,這就沒意思了啊!”穆溪白想擰她的臉頰。

“臭小子,以前打得少了,教出你這頑劣的脾性來。”宋先生板着臉訓他一句,很快又笑了,對着陶善行溫柔道,“你就是那個開茶館書局的女公子?你們書局那三本話本我看了,着實不錯。”

陶善行很是詫異,自己開茶館書局怎麽還傳到宋先生耳中了?

“那是,我孝敬您的東西,能差?”穆溪白卻毫不自謙地誇道,語帶自豪,“我……”他看了眼陶善行,第一次公開承認,“我媳婦親自甄選的佳作,不好不能印!”

陶善行臉一紅,忙要謙虛,宋先生已先開口:“媳婦是好媳婦,就是嫁你可惜了。”

“老師!”穆溪白不樂意了。

宋先生卻沖着陶善行笑,又道:“溪白提過你的百态書局裏有一識海齋,欲藏盡天下書?”

“識海無涯,晚輩不敢作此妄語,只是一點小願望,願為後世留些前人著作以為傳承。”陶善行忙道,又瞪穆溪白,怨他怎麽将這些話也告訴宋先生。

“你無需自謙,識海雖廣,也不過涓涓細流彙聚而成。能為後世子孫留些東西,是惠及後世的好事,不必介懷自己如今的人微力薄,聚沙遲早可成塔。”宋先生笑道。

頭一次有人給陶善行那不太成熟的想法這麽高的贊譽和鼓勵,她臉上大紅,胸中卻有沸火漸熱,穆溪白看出她難得的害羞來,不由笑了:“老師,我帶她大老遠過來看您,您怎麽連杯茶也不賜下。”

一句話說得宋先生又笑罵起他來,師徒兩人說了會話,陶善言也匆匆趕來,看到妹妹妹夫都在恩師堂中站着,臉上喜色漸現。幾人坐着聊了一會,他們談起會試,因怕陶善行覺得無趣,穆溪白便叫來書童小果,讓帶着她到書院裏走走。

陶善行随小果出了明文閣,往後面的園林逛去。小果機伶話多,一路上叽叽喳喳說個不停,把書院裏發生的趣事抖給她聽,直把陶善行逗得笑個不停。兩人說說筆笑,倒也覺得惬意,不知不覺逛出老遠,剛拐過一處疊石,忽然聞得前頭一陣喧嘩吵鬧。

二人止步,皆望向前方。前方聚集着一群人,都穿着翰明書院的衣裳,正合夥欺負被圍在正中的兩個學子,已然撕扯上手,将人推搡在地。有人揮着手中書冊撥開人群站到那二人面前,得意洋洋道:“李斯,楊息,你二人敢偷小爺的書?活得不耐煩了吧!”

“我們沒偷。這書分明是你答應借予我們抄的,我們付過借書銀兩給你!”地上那人捂着胸艱難站起。

“哦?我幾時答應借你書了?也沒收到過你們的銀兩?倒是你們……偷我的書,如今人證物證齊全,還敢抵賴?”那人又道。

“你,你是故意陷害我二人?”地上另一人也跟着爬起,怒道。

“是又如何?誰讓你們窮又得罪了小爺。沒錢還想讀書?書都買不起!”那人“嘩啦”撥着書頁,忽然擡腳踩上旁邊一塊大石,嘲道,“這樣吧,只要你們今天從我胯下爬過,這事就揭過不提,否則我就告到院裏,将你二人逐出書院!”

四周随之響起一片哄聲。

那二人已氣得臉色發青,卻又懼他所言,不敢動作,僵峙半天,其中一人緩緩曲膝,又眸已然通紅,另一人卻突然暴起發難,揪起那人衣襟,兩邊又撕鬥起來,往陶善行這邊打來。

陶善行見勢不妙,忙推小果:“小果,快請山長。”

小果也急,卻不放心她一人在此:“可是師嫂你……”

“我腳程不如你,你趕緊去。他們争執與我無關,我不會有事的。”陶善行急道。

小果聞言跺跺腳,飛快跑開,陶善行往後退了幾步,那邊幾人卻已扭打過來,只聞一聲慘叫,不知是李斯還是楊息其中一人挨了一記重拳,被打到她腳邊,她吓得縮腳,只見他已癱倒自己裙邊,咳出一口血,就吐在她腳旁。

陶善行蹙蹙眉,蹲下身去,也不知該如何幫他。

其餘人都跟着圍過來,看到她皆是一愣,挑事之人吹了聲響哨,道:“哪裏來的小娘子,怎會在書院出現?快擡起頭來叫爺瞧瞧。”

陶善行憋着口氣慢慢擡頭,冷道:“陶善思,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誰?”

那尋釁滋事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借穆家的面被送進翰明學院的,陶家二叔與柳氏所生之子,陶善行的堂弟,陶善思。

事業線也還是要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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