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忌日
自那日随穆溪白去了趟翰明書院,陶善行的禁足就被解除,她又恢複出門,也不知穆溪白同家裏人說了什麽,即便有時陶善行沒與他一處,也沒人說她什麽。陶善行知道是他的緣故,投桃報李待他亦越發好,二人人前喜笑顏開,人後亦有商有量,日子過得惬意,亦有了幾分夫妻模樣。
百态書局識海齋幾乎是在一夜間聲名鵲起,出現在佟水各大書院的學子口中,蓋因宋先生當夜就書信前往其他幾間書院言及此事,惹得各大書院紛紛贊同,故持書院引薦信前來識海齋的學子為數不少。
為此,陶善行特意在識海齋旁邊開辟了一處通透幽靜的茶室專供這些學子讀書,學子們只需付些許茶資就能在此呆上整日,偶爾有些實在貧寒的連茶也喝不起的,陶善行也囑咐贈茶送食。被聘作識海齋齋主的陶善禮原來擔心書齋開放後,會有人損毀書藉亦或盜竊,但幾日下來,卻見衆人愛書之心甚篤,倒也把原先擔心放開,慢慢與前來的學子打成一片。
如今整個識海齋內好學正學之氛,蔚然成風,除了自己攻讀外,也常聚在一起探讨學問,研究文章,倒成了佟水城最受學子追捧的地方。
時間展眼進入八月仲秋,初十便是鄉試之期,識海齋終于空下來。陶家大郎與翰明書院衆學子一同赴考,這是今年陶家重中之重的要事,為此陶善行特地回家陪朱氏住了一晚,又聽朱氏罵了半天柳氏,只說因為陶善思被逐出書院之事,陶學義和柳氏求見穆家不成,只能來找他們,和他們吵了半天,最後還是按陶善行交代的說了,才将人趕走。
那其實是穆溪白的原話,他說的是——再鬧,再鬧也別指着他們穆家做生意了。
陶學義果然拂袖而去。
鄉試前後三場,每場三天,到結束已是八月底,連中秋都過了。
穆溪白的情緒,卻在八月中旬過後,忽然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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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秋意涼,滿院桂花飄香,正逢陶善行婆婆趙氏的生辰。趙氏如今是穆府當家太太,又常在外與各府後宅交際應酬,這生辰過得便不像老太太那樣低調,倒是将佟水要好的各府太太姑娘都請到家中,喝酒聽戲玩耍,好好樂上一日,也正好借這機會替商時風與穆從婉相看親事。
穆從婉眼見已過及笄年,商時風年歲也漸大,親事卻都未定,趙氏正犯愁,原與穆清海商量,要是能搓和穆從婉與商時風,倒也是美事一樁,奈何這兩人皆未屬意對方,只能作罷,再從佟水好人家中選擇。因着這重關系,今日來了好些待嫁姑娘,連陶善喜都跟着柳氏來了。
陶善行今日随趙氏在堂上陪客,後宅太太姑娘們聊的內容她不感興趣,正有些昏昏思睡,也不知話題怎就扯到子嗣上面,她一個激淩清醒過來,馬上收到衆人神色各異的眼神,心中咯噔作響。
按說她也嫁進穆家近半年,日日與穆溪白膩在一塊肚皮卻遲遲沒有音信,不惹人閑言碎語也不可能,今日卻是頭一回被人用這麽赤、裸裸的眼神探究,她心裏自不悅。
說話那位太太猶不自知,還在大吹大擂自家兒媳婦成親月餘便已有孕,不到一年就生下個大胖小子,聽得趙氏眉頭微蹙,借題打斷了對方的話,只問陶善行:“溪白呢?怎還不見他來?”
陶善行忙起身回話:“他大早上就出門了,說有要事,不過今日是母親生辰,他說過會盡快趕回,想必眼下已經到家,要不兒媳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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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點點頭,允她離去。陶善行如獲大赦般離開,出了門頓感周身一松,沒走幾步,就聽前頭桂花樹下傳來甜膩聲音,原來是陶善喜尋了空隙,從趙氏屋裏出來,專在園中蹲守商時風,把商時風給截在了桂花樹下,正哥哥長哥哥短地纏着人說話。
商時風要去給趙氏行禮,卻被堵在這裏,雖因她是女子沒有發作,可臉色也不大好看,語氣很是冷淡,只道:“還請陶姑娘移步,商某趕着給義母賀壽。”
“商哥哥怎還那般客氣,喚我阿喜便好。”陶善喜折了兩簇桂花放在指間把玩,一邊說話,一邊挨近他,忽然“唉喲”一聲,假作崴腳就往他身上倒去。
商時風退開兩步,她卻非要粘上前,可憐巴巴道:“商哥哥,阿喜的腳崴着了,疼。”
商時風大感頭疼,正要說話,卻見旁邊走出一人,身後還跟着兩個趙氏院裏的丫頭,正是陶善行。
她冷笑道:“腳崴了就去偏廳歇着,勞煩兩位姐姐送她過去,再請個大夫過來給她瞧瞧這腳傷得有多重,莫叫人覺得我們穆家慢怠了客人。”
商時風卻松口氣,忙道:“麻煩小嫂照料陶姑娘,商某先行一步,向義母賀壽。”說罷他沖她感激一笑便匆匆離去,惟恐再叫陶善喜纏上。
陶善喜臉色已變,她早已傾心商時風,可三番兩次要接近他都被陶善行攪黃,如何不氣?再加上陶善思被逐出書院那事,柳氏常在家中咒罵她,因而記恨在心,今日新仇舊恨齊發,蠻橫勁上來,還當陶善行是當初癡愚的傻子,張嘴便罵:“你這傻子又來擾我好事,莫不是以為自己當上穆家兒媳婦,便真飛上枝頭成鳳凰了?”
“陶善喜,我沒功夫管你的破事,只是提醒你,這是穆府,不是你自己家,你注意你的言行舉止!”陶善行懶得與她多費唇舌,撂下話就要走。
陶善喜卻不肯罷休,箭步攔到她面前,道:“我怎麽了?你別走,把話給我說清楚!”
“你腳沒事了?”陶善行嘲道。
她一怔,便見旁邊兩個丫鬟掩嘴竊笑,不由臉色漲紅,羞怒道:“陶善行,你在我面前得意什麽勁?還真将自己當成穆府主子了?別以為我不知道,穆溪白根本不喜歡你,下聘、迎親都是找人代替,新婚之夜便讓你獨守空房,七日回門也不見蹤跡,在家中對你不聞不問,你這和守活寡有何區別?現在學會人前裝恩愛,可那肚皮卻騙不了人,要真有本事,你倒是給穆家生個金孫,那時再來和我說這些!”
語畢她見陶善行不語,又不懷好意湊近道:“整個佟水城都知道,穆溪白喜歡的是京中的高門貴女,沒辦法才娶了你,你在他眼裏算什麽?你怕是還不知道吧,他近日與馮家那個妾室走得倒近,聽說對方要給他介紹幾位真正的高門貴女,到時穆家還有你這鄉野蠢婦的容身之處?”
陶善行冷眼睇她,待她說得興起,忽揚手一掌,狠狠甩在她臉上。
“啪”的一聲,驚呆陶善喜與兩個丫鬟。
“說夠了?說夠便醒醒神。不論如何,我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室,你拿一個外人姬妾的下作行為在我這裏大放厥詞,不止羞辱了我,也羞辱了穆家,倒真是你母親教出的好女兒!你鬧,只管鬧到你母親那裏,把剛才這番話當着人前再說一遍,看是我沒臉,還是你丢人?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滿口說的都是什麽混賬話?我倒想知道還有哪戶人家敢娶你!”
這一掌陶善行打得手都發麻,她轉着手毫不留情道。
陶善喜挨了一掌,當下發瘋撒起潑來,哪還管她說了什麽,伸手就要沖上前與她撕扯,還沒挨近陶善行就被人推開。
卻是商時風落了東西,因怕被陶善喜拾去,回來尋物,恰巧瞧見這一幕,忍不住出手。饒是他涵養極佳,此時也動了怒,臉上結霜,不再給陶善喜面子,喚來下人,竟将陶善喜捂嘴攆出穆府。
“小嫂,是我連累你了。”見陶善喜被人拉遠,商時風才向陶善行賠禮。
“與你無關,你別攬罪上身。”陶善行臉上早已無笑,今日諸事不順,她心情極惡劣,也就不想裝出笑臉迎人,只随意說了兩句就告辭離開,只留商時風站在原地,目送她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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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溪白确實早早回來,但情緒并不高,亦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樣,呆在書房裏不出,等到陶善行托人尋來,才踏出書房與她去給趙氏拜壽,陪着坐了大半日,用過晚飯後方意興闌珊地回淩輝閣。
夫妻二人這廂前腳剛進屋,那邊夏冰後腳就跟來,身後帶的小丫鬟手裏還端着兩碗補湯。
“太太命廚房炖的補湯,這碗給哥兒,這碗給娘子,你們可別弄混了。”夏冰指揮丫鬟将補湯放到桌上後笑道。
穆溪白随手掀開一個碗蓋,聞得腥氣撲鼻,不由蹙眉:“什麽鬼東西,好端端地給我們喝這個做甚?”
“陳太太給的方子,是好東西,爺只管喝吧。太太說了,日後每晚都會送補湯過來,讓奴婢一定要盯着你們喝下去。”夏冰低頭道。
榴姐正跟在陶善行身邊,看了眼便附到她耳邊,悄聲一語,陶善行面色轉紅,穆溪白見狀也悟出門道來,眉頭蹙得更緊,不由分說就把夏冰往門外一推,冷道:“湯藥放這,冷了我們自會喝,你回去告訴我娘說我們已經喝下就是。”說罷竟将門“砰”地關上,不給夏冰再說話的機會,他才轉頭面對陶善行。
陶善行已經坐到桌畔,看也不看那補湯半眼。
那兩碗湯,一碗是補腎壯、陽的,一碗是滋陰養身的,趙氏的意思,便融在這兩碗湯中,不言而喻。
“榴姐,把這兩碗都倒掉吧。”穆溪白道。
榴姐不作多問,只将兩碗湯都端走。見她離開,穆溪白才又向陶善行道:“陶善行,我要出趟遠門。”
陶善行擡眼問他:“要去哪裏?”
“京城,少則十日,多則一個月。”穆溪白盯着她道。
“去做什麽?”她很少過問他外面的事,這回不知為何,想要問個究竟。
“去……見個故友。”穆溪白蹲到她膝前,忽握住她的手,“陶善行,等我回來。”
他已生二心,移情新人,此去京城,只為送別故舊,不論愧悔,需當盡斷。待他歸來,要與陶善行做對真夫妻。
九月,是秦雅死忌。
我看到了完結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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