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裏,關系雖然沒有那麽鐵,卻比普通朋友要好上很多,畢竟長輩們走得近,也算是看着彼此長大的。

轉折在父輩們成婚之後。

喬靳南的母親吳慶芬和何衾生的母親洛桑桑,人前好朋友,人後好“戰”友,什麽都要争一争,小時候争學習,比才藝,長大了争身材,比臉蛋,再大一些争男人,比兒子。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偏偏這只有兩個女人也将一臺戲演得繪聲繪色。

吳慶芬一連生了兩個兒子紛紛夭折,洛桑桑的大兒子何衾旭卻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倆人表面的和平關系終于維持不下去,有次當着長輩們的面撕破臉大吵一架,從此再無往來。

等吳慶芬最終有了第三個兒子喬靳南,洛桑桑非要壓她一頭似得,馬不停蹄又生了一個何衾生。

再往後走,随着兩家生意越做越大,長輩們陸續去世,兩家的情誼早不如當年,只是生意人,表面工作還是做得很足的,不明內裏的外人很少發現這兩家其實早就從當年共同打拼的朋友變成如今關系微妙的對手。

所以喬靳南和何衾生的關系,在外人看來還不錯的,畢竟喬靳南那人冷淡清高,向來獨來獨往,對誰都不太搭理。

于是當喬靳南帶着杜若出現在何衾生和宋如若跟前,原本溫馨甜膩的氣氛一下子凝滞住了。

何衾生有些意外地掃過兩人,雙眼在喬靳南拉着杜若的手上微微一頓,随即淌出莫測的笑意來。

宋如若名門出身,從前也見過喬靳南,只是印象裏他是個清高冷淡的主,從來不輕易主動接近誰,這會兒卻徑直朝他們走來,有些驚訝的同時用詢問的眼神看了何衾生一眼。

何衾生臉上的笑容完美得沒有破綻,伸出手,“好巧,喬先生。”

喬靳南勾起唇角,別有深意地回道:“的确很巧。”

兩人握手,宋如若也起身打招呼,不着痕跡地換了位置,坐在何衾生旁邊,笑容滿滿地看了一眼杜若,問道:“這位是喬先生的……”

杜若是萬般不情願出現在這裏,但事已至此,她不願意被這兩個男人看笑話,在桌子底下甩開喬靳南的手,拉出一個笑容,正要介紹自己,喬靳南開口了,“女朋友。”

這三個字說出口,在場的三個人同時愣了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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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如若之前看到喬靳南拉着她的手進來,就猜到大概是男女朋友關系,但又不太确定……喬靳南從前的女友她見過幾個,各個兒都是頂尖的,不說其他,只看臉蛋,随便一個都是大明星的料。

眼前這女孩兒,雖然長得也不錯,但還不至于那麽出挑,而且喬靳南從前可從來沒跟女友們出雙入對,向朋友正式介紹過。

何衾生微微擡起眼皮,笑着晲了對面的二人一眼,沒說什麽。杜若則是瞪大了眼睛望着喬靳南。

她什麽時候成他女朋友了?

喬靳南若無其事地把菜單地給她,“看看想吃什麽。”

杜若掃了一眼對面的兩個人,深吸一口氣,把就要翻騰而起的情緒壓住。

沒一會兒,服務生過來,報了一下何衾生之前點好的菜,問還有什麽要加的,杜若随意指了幾個,服務生收好菜單正要走,一直沉默的何衾生突然說了一句:“若若,我想吃烤鴨。”

杜若心下一跳,擡眼看過去,就見到宋如若正笑得燦爛,對服務生說道:“你們這兒有烤鴨吧?幫我們加一份,謝謝啊。”

何衾生笑着摸了摸宋如若的腦袋。

杜若垂下眼。

她和何衾生在一起那會兒,兩個人在巴黎成天垂涎國內的美食。何衾生喜歡吃烤鴨,巴黎只有13區那邊勉強能找到相對正宗一些的,每次他說“若若,我想吃烤鴨”,兩個人就手拉手,不辭辛苦步行到13區去賣烤鴨,多遠都不嫌累。

朋友們都嘲笑他們矯情,有地鐵不坐,非得11路,杜若覺得這是浪漫,是戀愛的一點小情懷。

有一段時間,這句話甚至成了他們吵架之後求和用的話,不管吵得多兇,何衾生總能把握住杜若生氣的程度,在她差不多氣消的時候可憐兮兮地來一句,“若若,我想吃烤鴨”,然後兩個人手拉手去13區。

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奇妙,那時候的她做夢都想不到吧,有一天她會親耳聽着他對另外一個女人說這句話。

菜一份份地上來,和店裏的裝修風格一樣,小巧精致。

喬靳南吃飯的時候向來沒有說話的習慣,安靜得仿佛并不存在。宋如若偶爾會問杜若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讓氣氛顯得輕松一些,杜若也禮貌地回答着。

何衾生大概是怕宋如若餓着,一邊給她夾菜一邊就笑着晲了一眼喬靳南,“喬先生對女友未免太冷淡了。”

喬靳南眼都沒擡,“我不以在親近的人面前做戲為樂,這點何先生的确做得比我好。”

這話夾槍帶棒的,何衾生一聽就揚起眉頭,“都說喬先生嘴上不饒人,今天算是領教了。”

喬靳南不屑地笑道:“我只是喜歡實話實說,不像何先生,擅長笑裏藏刀。”

眼看話題有些火藥味了,宋如若馬上打斷了兩人的對話,插話道:“對了喬先生,我們的訂婚儀式改時間了,你知道的吧?”

喬靳南輕輕地點了下頭,宋如若接着甜蜜地說道:“本來是下個月,臨時改到聖誕節了,喬先生和……”

“杜小姐。”喬靳南淡淡道。

“嗯嗯,喬先生和杜小姐到時候一定要來啊。”宋如若順手從包裏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杜若,“杜小姐平時喜歡去哪裏玩兒?以後可以喊我一起啊。”

在宋如若看來,能和喬靳南搭上邊的,就算看起來排頭不怎麽樣,出身也不會差到哪裏去,套點近乎總沒錯。

杜若只是笑着接過,禮貌的點頭,沒說什麽。

說起訂婚儀式,宋如若的話又多了些,和何衾生在那邊輕聲商量着,說到還有哪些人沒請的時候,宋如若捂唇輕笑道:“你那些前女友都知道你要結婚了嗎?要不給你弄個前女友桌啊?”

杜若低着頭,還是感覺到何衾生的眼神飄過自己,接着笑道:“一切随你。”

一頓飯極為艱難地吃到尾聲,杜若只覺得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熬到快尾聲的時候,喬靳南起身,“失陪一下”。

大概是去了洗手間。

沒一會兒,何衾生也起身,對宋如若溫和地笑笑,“去趟洗手間。”

人一走宋如若就大出一口氣,輕拍胸口,“我的天啊,終于可以喘口氣,你家那位氣場太強大了!剛剛我都不敢多說話。”

她握着杜若的手,笑得真誠又輕快。

洗手間內,喬靳南正把雙手放到水龍頭下面,水聲嘩啦啦地響起來,何衾生踏着閑步進來,在他右邊站定,扭開水龍頭。

兩個高大的男人一左一右,安靜得只有清水流動的聲音。

“喬先生,你是個出色的商人。”何衾生低眉斂目,漂亮的雙手在淨水的沖洗下,更顯得通透修長,“做生意方面我可能不如你,但是若若……”

何衾生稍一擡眼,看着鏡子裏的喬靳南,笑容篤定,“你搶不過我的。”

☆、Chapitre 20

暖黃的燈光下,何衾生的笑意自眼底溢出,閃爍着些微細小的光亮。

喬靳南淡漠地瞥了他一眼,轉身抽取擦手的紙巾,“不知道何先生指的哪位若若,你的那位,我不感興趣。”

何衾生彎起眉眼,“我心裏的若若,從來只有一個。”

喬靳南嗤笑出聲,“何先生,這話你應該對外面那位宋小姐說。”

“我和宋如若是怎麽回事,相信喬先生比我心裏更清楚。”

“哦?”喬靳南擡眉,“那就容我提醒一句,在我的人生字典裏,沒有‘搶’這個字。我看中的東西,生來就只屬于我,從來不用去搶。”

何衾生一直保持着笑容,同樣抽取紙巾擦淨雙手,“喬先生,也容我提醒一句,若若和你從前那些女朋友不一樣,你想找玩伴盡可以找其他的女人。”

“似乎玩弄過她的人是你不是我。”喬靳南将紙巾扔掉,冷冷地瞥了何衾生一眼,轉身離開洗手間。

杜若在那頭被宋如若親熱地拉着說話,仿佛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

“Y家新出的那幾款包都很棒呢,不如約個時間一起去逛逛?”宋如若握着她的手興奮地說。

杜若仍舊是客氣與疏離,“那麽亮的顏色恐怕不太适合我,宋小姐年輕,倒是正好背。”

宋如若就有些看不懂杜若了,一般和女孩兒套近乎,衣服包包化妝品護膚品,總能很快談攏,可眼前這姑娘,也不是不懂這些,但不管說什麽都一副寡淡的神情,又不是像喬靳南那種高高在上的。

杜若其實很久沒有進過那些奢侈品店了,現在還能搭得上話完全是因為從前何衾生帶着她買得太多,奢侈品牌客戶體驗做得好,這麽多年過去了,每一季的新款出來,仍舊第一時間給她發郵件。

關鍵她對接近宋如若一點興趣都沒有,只想趕緊結束今晚這頓飯,以後再也不見。

正好擡頭看到喬靳南走過來,淡淡地說了一句:“走吧。”

她拿着包就跟宋如若道別。

“我們的訂婚典禮,你一定和喬先生一起來啊!”宋如若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放開的模樣。

杜若仍舊只是笑笑,沒有點頭,跟她揮手再見。

出了飯館杜若臉上的笑容就消失殆盡。她甩開喬靳南的手,冷聲道:“喬先生,心滿意足了?”

喬靳南不悅地皺起眉頭。

“飯吃了,戲看了,夠了吧?”杜若擡起下巴,冷然一笑,“今天就到這兒了,不麻煩喬先生送我回去,咱們也算就此兩清了。”

喬靳南聽她這話裏的意思,嗤笑道:“你以為我今天故意帶你來這裏撞那姓何的?”

“難道不是嗎?”

喬靳南笑:“你要說是也行,反正今天不撞以後遲早有一天得撞上。”

“以後?”杜若覺得眼前的男人簡直不可理喻,“喬先生,上次我們已經把話說得清清楚楚,以後沒有什麽事我們不要見面了。你剛剛說我是你女朋友是什麽意思?我什麽時候答應做你女朋友了?你這是為了幫我刺激前男友自降身價配合我演戲?還真是謝謝你了!”

“杜若,你未免自視甚高了。”喬靳南冷然盯着她,“我沒那個閑工夫特地安排你和前男友的偶遇,更沒那個興趣跟你在何衾生面前演戲。”

“那你為什麽一定要把我推到他面前?剛剛我有多狼狽,多難堪你知道嗎?!”杜若哽咽住,雙眼發紅。

她從來沒有吃過一頓這樣難以下咽的飯,從頭到尾坐立難安還要強顏歡笑。

喬靳南好笑地看着她,“每次說到何衾生你就像被拔了毛的兔子。杜若,你就這麽放不下他?”

“我放不放得下關你什麽事?有必要向你彙報嗎?你是我的誰啊?”

喬靳南緊緊盯着她,深邃的眸子暗不透光,杜若雙眼通紅,因為憤怒大口喘着氣,直直地瞪着他,與他對峙。

半晌,他扣着杜若的手,拖着她就走。

“你放開我!你憑什麽拉我的手!”杜若狠狠甩開,卻又被他更緊地抓住。

“杜若,你最好給我安分點。”喬靳南冷聲警告。

杜若置若罔聞。

她用力掙,掙不開,無論如何都掙不開,就像何衾生曾經給她編制的那個網。

她開始哭。

忍了整個晚上的眼淚,唰地流下來。

“你放開我!你放開我喬靳南!”杜若哭嚷着,“你憑什麽!憑什麽這樣對我!”

憑什麽硬拉着她把她推到何衾生面前?憑什麽逼着她去面對何衾生和他的未婚妻?憑什麽不顧她的喜好随心所欲?

喬靳南一言不發,不管紛紛回頭的路人,冷着臉拖着她的手快步往前走。

很快到了停車場,喬靳南一把甩開她,冷聲道:“杜若,你就這點出息!”

“是!我就這點出息!”杜若早就哭成淚人,臉上挂滿了眼淚,“我聽到他喊若若就難受,看見他對別人笑就想哭,聽他們讨論訂婚就恨不得新娘是我行了吧?”

“我和何衾生之間的事情你又知道什麽?為什麽你一定要撕開我的傷口來看?有多痛你知道嗎?”

杜若的眼淚仿佛放匝的洪水,汩汩而來,蹲在地上哭個不停。

喬靳南冷眼瞧着,眉頭不自覺地緊蹙,良久,背過身去,靠在車門上望向停車場外。

這是個私人停車場,這個時間場子裏的車并不多,燈光敞亮又安靜,整個場子就只有這兩個人,一個冷臉站着,一個低聲哭着。直到背後的哭泣聲漸漸變小,喬靳南才轉身,緩步上前,半蹲着身子,拉過杜若的手。

她的手握成拳,冰涼,因為哭泣微微顫抖着。

他用了一番力氣才把拳頭打開,指甲掐入手心,力氣大得皮肉都抓破,摳出血來。

“何衾生就這麽好?”喬靳南低聲問她。

好到她這麽驕傲一個人,只見他一面就哭得不成樣子,好到即使他要另娶,她也無法坦然面對。

哭着的杜若扯開嘴角,笑了笑。

好?

就是因為不好,才讓往事不堪回首。

“喬先生,你愛過一個人麽?”杜若通紅的眼睛望着他,“全心全意地愛過一個人麽?”

喬靳南清冷的眸子淡然地回視,良久,撇開,看向別處,“沒有。”

“那你不會明白的。”杜若站起身,擦掉眼淚,“讓你見笑了,到此結束吧。”

杜若恢複平靜,不再哭泣,只是眼睛仍舊紅着,靜靜地看着喬靳南。喬靳南同樣看着她,眸光閃爍,臉上帶着一絲看不透的情緒。敞亮的燈光下,兩人就這麽安靜地對視,氣氛不再像之前那樣劍拔弩張。

良久,喬靳南開車,杜若垂下眼,自覺地上了車。

這頓飯吃的時間确實夠長,回去的路上平日裏擁堵的馬路空蕩蕩的,天空還飄起細雨,一點一點地打在玻璃窗上,斑斓了整個世界。一場大哭讓情緒宣洩幹淨,杜若安靜地坐在副駕駛上,透過沾着雨水的車窗望着飛速後退的街景。

這兩年她已經不怎麽會想到何衾生了,确實是不怎麽會想了,還可以心态平和地看一些與他相關的新聞。

時間就像這玻璃上的雨水,輕易地将原本清晰的影像模糊,讓你看不見,想不着。在你以為再也不會看見的時候,你悄然繞過那塊斑斓的玻璃窗,驀然發現曾經存在過的,美好也好,傷害也罷,還是那樣清楚地歷歷在目。

何衾生一個垂眸她就想到她從前嘲笑他,睫毛長得那麽長,女孩子似得;何衾生一個微笑她就想到他總是在她學校門口抱着雙臂等她,看到她的一瞬間笑得孩子般燦爛,說“Hey小美女,誰家男人這麽有福氣娶你回家”;何衾生一個夾菜的動作她就想到從前一起吃飯,他總會不停對她說“若若,你要多吃點,最好胖到其他男人都嫌棄你”。

當然,看到他,會想到的并不僅僅是這些美好而已。

車子穩穩地停在胡同前,喬靳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明天上班?”

“嗯。”

“我來接你。”

杜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喬先生,我并不真是你的女朋友。”

喬靳南摸着下巴,“那你可以理解為我正在試圖讓你成為我的女朋友。”

“這根本不可能。”

“Nothing is impossible。”

杜若沉默了一會兒,看住他,“就因為覺得我有趣?”

“杜小姐,遇到一個讓我覺得有趣的人并不容易。”

杜若又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喬先生,我在何衾生身上幹盡了天下最蠢的蠢事,說句矯情的話,也燃燒了我的全部熱情。我不會再對任何人有感情上的回應,就是最簡單的,覺得一個人有趣,都不會了。說得再矯情一點,我不相信愛情。”

“正巧,我也不相信那東西。”喬靳南笑,“我不認為覺得一個人有趣,等同于對她有愛欲。”

杜若瞥眼看向窗外,半晌,深吸一口氣,“聽說喬先生是完美主義者,不喜歡身上留疤有印是吧?”

喬靳南側目望着她,沒有答話。

杜若挽起袖管,将左手腕亮在他眼前。

盡管只有車燈映透過來的少許光亮,她手腕上那條猙獰的疤痕還是清晰醒目。

“我為了留住何衾生,下跪求過他。”杜若望住喬靳南,雙眼裏又滲出微微的紅色,帶着輕薄的一層淚水,“我還為他自殺過。”

她不僅身體有疤痕,心上也有一道抹不掉的疤痕。

“這樣你還覺得我有趣嗎?”杜若眉眼一彎,就帶出幾分自嘲的笑意。

喬靳南盯着她手上那道疤,眼底溢出森然的冷意,再看向杜若的時候,帶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杜若,你好樣的。”

杜若拉開車門,下車,“就不說再見了喬先生,路上注意安全。”

“嘭”一聲關上車門,頭也不回地鑽進胡同。

胡同狹長,只有盡頭處點着一盞明燈,在風中搖頭晃腦,細雨洋洋灑灑地落在身上,飄了滿臉,和巴黎那個極冷的夜晚一樣。

那時候她還年輕,年輕又執拗,寬敞的露臺上,可以看見埃菲爾鐵塔半截藏在夜色裏的身影,窸窣的細雨和現在一樣,落在頭發上,飄在臉上,灑在膝蓋上。她拉着何衾生的手,哭的不能自已,她放下所有身段所有自尊,求他。

何衾生,我求你,不要丢下我一個人。

☆、Chapitre 21

這晚杜若睡得并不安穩。

她又做了那個很多年都沒做過的夢。

她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子裏,外面陽光燦爛人聲鼎沸,她的屋子裏又黑又暗,安靜到渾身發冷。她把自己藏在屋子的角落裏,抱着膝蓋哭。

她明明哭得很安靜,屋子裏也沒有其他人,可耳邊就是有一個聲音在嘲笑她。

瞧,被抛棄了吧。

被全世界抛棄了吧。

沒有人要你,沒有人愛你,沒有人在乎你。

那聲音一遍一遍地響起,越來越近,越來越亮,她捂着耳朵嘶聲大叫,放聲大哭。

“若若。”突然有人搖晃她,“若若別怕,有媽在啊。”

杜若一下子清醒過來,翻個身抱住秦月玲,往她懷裏鑽,眼淚愈加洶湧地流下來,“媽,你已經都記起來了對不對?”

秦月玲沒有答話,只輕輕撫摸她的頭發,拍打她的肩膀。

杜若的腦袋埋得更深。

是了,知道何衾生,還會擔心地打電話給杜曉楓,應該是記起來了吧。只是不願意再提從前那些事,寧願假裝不記得,只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杜若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她要牢牢記住,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第二天杜若終于回到Waiting,Alice一見到她就拉着她說了好半天話,關心地問她家裏是不是出什麽大事了,請了這麽長時間的假。

杜若只笑着搖頭。

“有什麽事也別難過啊,總會過去的。”Alice拍拍她的肩,“看你臉色多難看,中午去茶水室好好休息一下,我給你守門。”

杜若真誠地道了謝,接着問道:“戴經理在辦公室吧?”

Alice點頭。

杜若放下包就直接去了戴付軍辦公室。

“你真的要辭職?”戴付軍有些為難。

杜若點頭,“不好意思啊戴經理,這份工作實在沒法再繼續下去了,給您添麻煩了。”

戴付軍皺着眉頭,推了下眼鏡,“杜若啊,如果你有什麽為難的事情,不妨直接跟我說,如果需要更多的假期,我可以……”

“不用了戴經理。”杜若彎起眉眼,“您應該也猜得到吧,我一定要走的原因。”

戴付軍咳嗽了兩聲。

一定不能讓杜若辭職,是上面的意思,何總親自給他打的電話,他又不笨,Charlotte找事那次說的話他都聽得清清楚楚。之前還沒注意,到何衾生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才恍然大悟,何家公子,莫非說的就是他們何總?

所以這會兒杜若一定要走,他也估摸得到原因。無非就是年輕人那些你愛我我恨你的糾結。

“是這樣的。”戴付軍幹脆直話直說,“的确是何總親自打電話讓我一定要想方設法留住你,不能讓你辭職。咱們先來談幾個問題,杜若,你覺得進公司以來,我對你怎麽樣?”

杜若感激地說道:“一直都是戴經理在提拔我,這點實在很感謝。”

“那你對Mars品牌代理這個項目有什麽想法?”

杜若笑了笑,“我從前就是Mars的死忠粉,特別喜歡它們家的産品,所以這個項目一直做得很用心,但是……”

“行了,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戴付軍合上文件夾,把杜若的辭職信扔進垃圾桶,“這樣吧,就當我倚老賣老,給我個面子。你也知道,Waiting被何氏收購沒多久,我這個經理的位置都沒坐熱,得罪老板的事情誰都不願意幹。我也不勉強你留太長時間,把Mars的項目做妥了,到時候我給你一份漂漂亮亮的推薦信,再去其他公司,你覺得怎麽樣?”

杜若垂下眼,沒做聲。

戴付軍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你放心吧,頭一個月你也看到了,何總并不會經常過來這邊。雖然有消息說Waiting會直接并進天鴻,但那一時半會兒是不可能的事情,真要并過去,Mars的代理案也該結束了。”

杜若也嘆了口氣,話說到這個份上,她的确沒有理由再堅持離開。

“況且你就算要辭職,也不可能今天就走是吧?我們得花時間替代你,找到人之後還有一些交接工作……”

“行吧戴經理。”杜若接過戴付軍的話,“我把Mars的案子做完,做完這個之後,說什麽都得讓我走了。”

“那必須的!”戴付軍大出一口氣,一顆心放下來,笑容也跟着上來,“那你先去工作吧,估計積了很多事情需要你處理。”

杜若定下心,重新開始安心工作,正好臨近聖誕節,歐洲那邊放假了,她有更多時間處理之前沒完成的工作。

剛剛下班,她就收到一條語音信息,是喬以漠發過來的,聲音甜甜的,“小花姐姐,我放學啦!”

杜若猶豫了一下,沒有像往常那樣回他。

她反思過她和喬靳南之間突然發展成這樣的原因。

雖然她知道她自己是因為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卻沒法留在身邊,所以對孩子格外沒有抵抗力,看不得喬以漠的要求落空,也不忍心不理他,但喬靳南不知道。

突然出現這麽個女人,在他兒子身上下功夫,回頭卻跟他說,根本對他沒有非分之想。他那種被人捧慣了的,接受不了這樣的落差,就突然對她感興趣了吧。

男人都有征服欲,更何況他那麽驕傲的男人。

杜若關掉喬以漠發來的信息。

她本來就只是他生命裏的過客,不該留下太多痕跡。

一連幾天,喬以漠都沒有收到杜若的回複。

這天他放學後,坐在後座的安全座椅上扯着脖子問喬靳南,“爸爸,我可以申請一份零花錢嗎?”

喬靳南透過後視鏡瞟了他一眼,“怎麽?”

“小花姐姐好幾天都沒理我啦,會不會是她的手機沒話費啦?”

喬靳南沉默了一會兒,冷聲拒絕:“不可以。”

喬以漠噘嘴,小聲嘀咕:“奶奶說男孩子不能太小氣,會沒有女孩子跟你玩的……”

喬靳南沒理他。喬以漠早就習慣他爸爸這副冷淡模樣了,又打開微信,用他認為喬靳南聽不見的聲音,悄悄給孟少澤發了條語音信息,“孟叔叔,你幫我給小花姐姐充下話費吧,MUA~”

喬靳南無語地瞥了他一眼,“喬以漠,我早就提醒過你,跟智商低的人玩多了會成弱智,你打個電話不就知道她有沒有停機了?”

對哦!

喬以漠眨巴着眼睛拍馬屁,“果然爸爸最聰明了!”

說着就馬上撥通了杜若的電話。

杜若正好下班,看到來電顯示就糾結了。

她也不想喬以漠不開心,但她又明白拖泥帶水是最不合适的處理方式,接了這個電話,下一個還接不接呢?

既然決定和這對父子斷幹淨,就得幹幹脆脆的。

杜若咬牙,把手機扔到包裏,只當沒聽到。

喬以漠一連打了幾通都沒人接,一雙閃亮的眼睛就黯淡下來,小花姐姐不理我了~~~~(>_<)~~~~

他自己坐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脆聲問道:“爸爸,小花姐姐在醫院照顧你,你付她工資了嗎?”

喬靳南剛剛把喬以漠接回家,正打算再出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有。”

嗚嗚原來是這樣……爸爸這麽小氣難怪小花姐姐不跟我玩了!

随着聖誕節的臨近,公司的人又開始心思活絡了,開始興奮地讨論聖誕假期哪裏打折,去哪裏搶購,去哪裏大玩一場。

按理聖誕不是周末,他們公司又算不上外企,是不會放假的。但另外一個轟炸公司各個群的消息就是,何大老板聖誕訂婚,為了慶祝喜事,何氏旗下的企業全部放假三天,各個公司高層也都接到訂婚宴的邀請函,據說場面會相當盛大。

于是讨論聖誕假期去哪裏腐敗之餘,衆人也樂此不疲地八卦着這場訂婚,出現得最多的關鍵詞就是“宋如若”。

宋家也是知名的幾大財團之一,特別之處在于,大多有錢人都執着于生個兒子來繼承家業,斷斷不會只要一個女兒,認為這樣是把辛苦打拼的成果拱手讓人,但宋家沒有。那麽大一個財團,據說老板惜女如命,愛老婆更是業界知名的,險險地生了一個女兒之後就再舍不得老婆受苦,果斷不生了。

所以說起宋如若,衆人都只有豔羨的啧啧聲,投胎是門技術活啊!

放假之前這天,杜若在茶水間,又聽到他們在八卦。

說別看宋如若看着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模樣,肯定也有些事情是不如意的,只是他們不知道而已。

對此有人嗤之以鼻,“有什麽不如意的啊?我要有她那麽多錢,唉喲別說她那麽多了,就她那麽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的,我都得樂升天了!你們這些女人,就是小心眼兒,看不得人家太順心,偏得腦補些有的沒的來讓心理平衡些。”

剛剛圍成一團的女孩兒們紛紛白了他一眼,“不懂就一邊兒待着去,你要宋如若那條件,什麽樣的男人挑不到啊,樂意去給人當後媽?”

杜若正在裏間泡咖啡,腦子裏還在琢磨怎麽給Mars負責人回郵件,外面那些話也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等她端着咖啡出去的時候,一屋子都靜悄悄的,一個其他部門的女同事坐在中間,神秘兮兮地對着衆人說:“我跟你們說啊,我們何總有個孩子,千真萬确!”

杜若手裏的咖啡杯就那樣直直地掉在地上,“噼啪”一聲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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