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Chapitre53
何衾生還真沒看到飛機上的杜若,只是臨時到h市出差,頭等艙商務艙都的票都賣完了,不得已只能坐經濟艙,一路休息到目的地。
但他看到了喬靳南。
出口處那輛看來低調實則挂着張揚車牌的的黑色轎車,他一眼就掃到了。
何家和喬家怎麽也做過好幾代的世交,他對喬家的車,即使是h市的車,也還是熟悉的。
況且機場出口處不會讓私家車久留,那輛車卻明目張膽地穩穩停在正門口,想讓人不注意都難,車裏的喬靳南還冷冷地盯着他看了許久。當時他不明白為什麽,只是上車後就見他緊緊跟着一輛出租車,他也就跟着喬靳南的車,于是一不小心看到兩個老朋友。
杜若出機場的時候,只想着千萬別碰到何衾生,哪會想到喬靳南正坐在她面前的車子裏,等從洗手間出來看到一左一右兩個男人,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但她總不能轉身就走,包和行李都還在那邊呢,于是深吸一口氣,勉強挂起一個笑容就走過去。
程熹微顯然也有些懵,剛剛兩個男人一前一後進來,何衾生她是認識的,但那位喬先生說是杜若的男友,這……
她不停給杜若眨眼間,怎麽回事啊……
喬靳南冷着臉,看都沒看杜若一眼,卻已經男主人的姿态,開始點菜。杜若心下砰砰直跳,兩個男人誰都不敢看,只偷偷對程熹微做了個無奈的手勢。
餐桌上的氣氛略詭異。
兩個女人眼對眼,你眨一眨,我眨一眨,用眼神交流着。三個男人,一個點菜的聲音都泛着冷意,一個面帶微笑,一下下地玩兒轉手裏的打火機,最後坐在程熹微旁邊的那個,同樣是出了名的不茍言笑,抱着雙臂一言不發。
菜點到一半的時候,何衾生突然開口了,“若若不喜甜食。”
餐廳是家本地菜館,特色菜都偏甜。
喬靳南頓了頓,仍舊看着菜單,揚眉道:“人的口味會變的。”
何衾生看着手裏的打火機,拉出一個笑容,“若若向來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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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靳南瞥了一眼杜若,“你說,你想吃什麽?”
短短幾句話,飯桌上已經有了火藥味,杜若正被喬靳南那一眼瞥得渾身發涼,對面蘇念緊跟着冷冷來了一句,“程熹微,你的朋友都這麽幼稚嗎?”
一桌子人齊齊看向蘇念。
“呵呵呵呵呵呵……”程熹微馬上幹笑幾聲,用力扯了幾下蘇念的袖子,朝着對面的人,主要朝着是臉色愈加沉冷的喬靳南說,“不好意思啊,我老公……比較……比較那個……”
她也不敢得罪人,想不出“比較”後面的形容詞。不過大概是“老公”這個詞讓某人非常滿意,沒再說話了。杜若就勢把菜單遞給程熹微,“孕婦為大,你來點菜吧。”
程熹微從善如流地接過菜單,氣氛這才有所緩和。
不過這場久別重逢的姐妹聚會,到底還是跟期待的相差太遠了。一頓飯吃的時間雖然長,但喬靳南在,程熹微沒敢跟杜若提過去,因為她的過去多少都跟何衾生有關,何衾生抛出來那些“當年”的話題,也不怎麽敢接,說得太熱情可不就把那位喬先生冷落了?
杜若也是心思忐忑心不在焉,喬靳南和蘇念都是習慣保持沉默的人,于是飯桌上只有何衾生的話最多。
“若若,你怎麽跑到h市來了?”他又微笑着問杜若。
杜若心下一頓。
正考慮借口“出差”還是實話實說,旁邊的喬靳南不鹹不淡地替她回答了:“欠收拾。”
這話帶點兒恨意,卻也暧昧,何衾生的臉色馬上不太好看了,杜若死死垂着眼。
“呵呵呵呵呵呵……”程熹微又出來打圓場,換了個話題,“對了若若,許詩凡結婚了,你知道嗎?我看她k上的照片了,超美的!!!”
許詩凡是兩人留學時共同的朋友,杜若已經與世隔絕很久了,搖頭表示并不知道這個消息。
程熹微笑嘻嘻地問:“我們倆都婚了啊,你呢?”
問出口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人家現男友和前男友都在對面呢。
結果又是喬靳南替她答了,拿着茶杯貼了一口,言簡意赅,“快了。”
杜若終于正視他,瞪大眼,帶着驚訝。何衾生突然把手裏的打火機重重磕在桌面上。程熹微愣了一下,接着笑得了然。
如果不是何衾生,也不錯吧?
她對何衾生還是有些成見的。
當年杜若自殺,如果不是她和蘇念破門送到醫院,還不知道會是個什麽結果。杜若回國那天,何衾生的電話一個接一個的打過來,杜若卻不讓她接了。
雖然她也不太清楚那些日子杜若和何衾生到底怎麽回事,但事情發展到那個地步,現在如果有更好的選擇,何必在一根舊枝上吊死?
一頓飯吃下來,倆閨蜜想說的話大多沒說上,告別的時候程熹微也就拉着杜若的手,依依不舍地說道:“咱們下次再聊吧。”
“程小姐到s市,喬某歡迎之至。”喬靳南朝程熹微伸出手。
言下之意,下次再聊只能是在s市了。
程熹微默默低呼了一聲,這位比她家蘇念還讓人倍感壓力啊……笑着說話都讓人沒法反駁……
她象征性地跟喬靳南握了握手,就被蘇念拖着走了,回頭不停跟杜若揮手。
杜若望着他們手拉手地離開,臉上不由自主就帶上笑容,只是再回頭看到一左一右兩個男人,笑容又有些發僵。
何衾生面帶微笑,看不出真實情緒,只是看她和喬靳南一眼,輕嗤一聲,轉身就走了。
只剩她和喬靳南兩個人,喬靳南的臉色就全然冷下來,同樣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但他還拿着她的行李箱,杜若只能跟上。
車子直接開到一家五星級酒店,住房登記的時候喬靳南才正眼看她,聲色仍舊是冷冰冰的,“身份證。”
杜若垂着眼,從包裏拿出來,遞給他。
他開好房,直接把兩張身份證都放進錢包,再拎起她的行李箱,徑直進了電梯。
杜若跟在後面,大氣不敢出。
一直到房間裏,兩個人一句話都沒講。
開的是間套房,喬靳南進去就砰地關上門,面無表情地扯下領帶,扔到沙發上。杜若自覺地找了個角落坐下,仍舊沒有擡眼,只聽到他打開衣櫃門,關上,去了趟洗手間,出來從冰箱裏拿出什麽,打開,接着傳來電視新聞的聲音。
她稍稍擡起眼皮,就看到他随意地靠在沙發上,手裏拿着一罐啤酒,盯着電視機,雙眼一眨不眨。
杜若坐在落地窗邊的貴妃榻上,離沙發還有點距離,只看到他的側臉格外陰沉。
明明電視機裏熱鬧得很,屋子裏卻莫名讓人覺得安靜,沒有半點兒生氣。
電視新聞結束,播了一出肥皂劇,接着是電視購物,然後是娛樂新聞,到晚七點,準時新聞聯播,之後是一檔綜藝節目,然後電視劇、晚間新聞……
杜若的心情也由最初的恐懼,變成緊張,然後是忐忑,最後漸漸平靜下來。
也不清楚具體幾點了,他們之前吃的午飯,現在天早就黑了很久,白天還下着小雪,晚上竟出了一輪明月,月牙彎彎,挂在天際。
杜若開口的時候,嗓子有些幹澀。
“對不起。”聲音又低又輕。
喬靳南仍舊盯着電視機,一動不動。
杜若不知道他聽見沒有,正吸起一口氣想大點聲,他輕輕一笑,“怎麽,私奔好玩嗎?”
杜若垂着腦袋,馬尾辮落在她頸間,有那麽一縷較長的搭在她的側臉,顯得她的臉頰削瘦而蒼白。
“對不起。”杜若提高音量又說了一句。
喬靳南沉聲一笑:“對不起什麽?”
杜若抿了下唇角,“我覺得我們,還是不合适。”
空氣裏似乎有什麽頓了一頓,杜若繼續說:“我們分開吧。”
電視裏又在播新聞,女主播标準的普通話回響在空蕩蕩的屋子裏,莫名有一種疏冷感。
喬靳南沉默。
良久,突然舉起遙控器,把電視關掉了。
屋子裏就靜得瘆人。
杜若清幽幽的聲音又響起來,“我已經把工作辭了,打算來h市發展。我知道你現在不會同意,所以自作主張,先過來了。”
“我不想再回去了。”
“我希望你不要逼我。”
杜若的聲音,平靜得沒有波瀾。
喬靳南坐在那兒,同樣平靜得沒有波瀾。
只有無形的空氣中,某些無法言喻的東西沉沉壓下來。
“所以前段時間,你都是裝出來的?”喬靳南沒有回頭看杜若,還是盯着電視機發灰的屏幕。
杜若沒有回答。
“杜若,你怎麽不去演戲啊?”喬靳南聲色平靜,聽不出喜怒。
“對不起。”
喬靳南突然掄起茶幾上的啤酒罐,往電視機上砸去。
杜若渾身一顫,這才發現他一直盯着的電視屏幕上,正好倒映着她的影子。
啤酒罐是空的,砸在液晶屏上一聲輕響,落在電視櫃上,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又安靜下來。
“喬靳南,能給你的我都給你了。”杜若看向外面燈火通明的世界,“你從我身上再得不到什麽了。”
喬靳南終于站起來,緩緩轉過身,雙眼盯着杜若,是從未見過的殷紅,偏偏嘴角還帶着笑意,“杜若,原來在你眼裏,我就那麽不堪。”
“我喬靳南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就偏偏圖你身上那幾兩肉?”喬靳南緩緩走近,臉上笑容愈甚。
杜若沒去看他,只淡淡“嗯”了一聲,“你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為什麽偏偏抓着我不肯放?”
喬靳南踱步到她跟前,兩指扣着她的下巴,讓她一直低着的臉擡起來,正對他。
杜若卻倔強地垂着眼,不肯看他。
“杜若,你的心真是石頭做的。”喬靳南欺身在她耳邊,咬牙切齒地說道。
杜若垂着的眼皮子底下,突然滾出兩行眼淚。
“哭?你哭什麽?”喬靳南嗤笑,“你怎麽就有本事做得好像我辜負了你一樣?”
杜若用力甩掉他的手,哽咽道:“你沒有辜負我,你做得很好,都是我的錯。所以你走吧,不要在我這樣的女人身上浪費時間,你就讓我在這裏自生自滅,從此各不相幹。”
喬靳南鷹似的眼沉沉盯着她,溢出幾分冰冷的笑意來,“怎麽,你是不是以為說這些話我就會放過你?”
喬靳南捋過她的馬尾辮,“杜若,你倔,總有人比你更倔!”
他突然用力,扯住她的馬尾,杜若吃痛,終于本能地擡眼望他,他一個彎腰就傾下身攫住杜若的雙唇,用盡全身力氣般吮吸啃咬,口鼻間很快湧起血腥味,杜若嗚咽着哭出聲來。
“到這裏來發展。”喬靳南放開她,仍舊陰沉地盯着她,食指擦掉她唇上的血跡,“你認為喬家在這裏就沒有産業?要不我直接把盛世搬過來給你看看?”
杜若被他渾身的戾氣逼得顫抖着滑下貴妃榻,抱着雙膝哭起來,“喬靳南,我只想離你遠一點兒,你為什麽一定要步步緊逼呢?”
“我不逼你?不逼你就讓你跑到天涯海角?”喬靳南居高臨下的睨着她,任由她在地上哭。
“我跑了又怎麽樣?反正遲早要分開的不是嗎?”杜若清爽的馬尾辮已經淩亂,雙手捂着不停留下淚水的眼睛,“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是,你現在對我好得不得了,恨不得天天粘在一起,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我看,可是以後呢?将來呢?總有一天你會厭倦,會說不愛我了,到時候你照樣什麽樣的女人任你挑,我呢?我需要花多少年才能忘記?我怕了,真的怕了……”
何衾生當年對她不好嗎?
不是一樣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嗎?
結果呢?
我不愛你了。
她曾經因為這五個字幾乎快瘋掉。
就算時隔六年,他跑來給她解釋,說當年的事情另有苦衷,可那有什麽用呢?當年的傷害早就深入骨髓,時時刻刻提醒着她,不要越界,不要輕易再碰愛情,特別是門不當戶不對的愛情。
你永遠不知道站在你身邊的男人什麽時候有了別的心思,什麽時候會有了離開的念頭,你要分手的時候他有錢有權有勢可以千方百計不讓你走,他要分手的時候,你就只能站在原地,哭都不敢大聲,怕別人嘲笑你烏鴉妄想飛上枝頭做鳳凰。
從前那些嘲笑她聽得少了嗎?
她知道不管跑到哪裏,喬靳南要找她都輕而易舉,但是不走,留在原地任由自己越陷越深?
“喬靳南,就算你一直一直對我好,你的家人呢?能接受我嗎?”杜若泣不成聲,“我不想重蹈覆轍,把以前走過的路再走一遍。”
她知道盛世的董事長是喬靳南的母親,她問過喬以漠,說這半年不在是因為去歐洲,“奶奶去出差了,很長很長很長的差,不過,很快就回來了哦!”
如果她是喬靳南的母親,她也不會願意看到自己兒子娶她這樣一個女人。
學歷拿不出手,工作拿不出手,相貌不是頂尖,家世依靠不上,更何況……
杜若嗚咽着說道:“喬靳南,我不清楚你知不知道,有沒有調查過我,我生過一個孩子。”
杜若其實對喬靳南提過這件事,但那時醉酒,她根本記不得了。
“不是何衾生的孩子。”她擡眼望着喬靳南,淚水汩汩而出,“我自己都不知道是誰的孩子。”
她只能确定不是何衾生的孩子,否則他不會是現在這個反應。
那是誰的孩子呢?
當年她強迫自己忘記,現在她也不敢再記起來了。
“這樣的女人你還會要嗎?你的家人還會要嗎?”杜若抱着膝蓋,把自己縮成一團。
不說喬家這樣的高門大戶,就算是普通人家,知道她的背景都要寒着一點,她硬要留在喬靳南身邊又是何必呢?等他母親回來,又是一場家庭戰争。
大概會拿錢讓她離開?或者像何衾生的母親那樣,用她的家人來要挾?再或者給喬靳南施壓?
哪一樣都不是她願意看到的。
她不再像年輕時那樣無知而無畏。
所以她寧願在她還沒有陷得那麽深的時候,在一切還沒發生的時候,早早抽身。
喬靳南原本一直站着,冷睨着她,随着她越哭越兇,越說越多,身上的戾氣漸漸淡去,漆黑的眸子裏暗光點點,滲出幾份柔色來。
“還有呢?”喬靳南伸手,講她淩亂的頭發捋到耳後,“你還在想什麽?都說來聽聽。”
“我還想,不能越來越愛你。”杜若哭得狼狽,擦了一把鼻涕。
“所以你是肯承認,愛上我了?”喬靳南試探性地看入她眼裏。
杜若撇開眼,沒有回答,但喬靳南那一句,本來就是多此一問。他輕輕嘆口氣,把她抱入懷裏。
原來她那固執的腦袋裏裝的這些東西。
原來她竟然是這樣想的。
終究是他考慮欠妥。
他不知道六年前的自己在杜若心裏到底是什麽位置,所以不希望六年後僅僅靠着孩子把她留在身邊,一心只想着怎麽讓她對他動情,讓她心甘情願地待在她身邊,再找個合适的機會把事情慢慢說給她聽,卻忽略了她也會有所顧慮,而他刻意隐瞞的部分,更是她的顧慮之一。
他擦掉杜若的眼淚,粗粝的手指劃過她白嫩的臉頰,神色專注而慎重,“杜若,現在你聽我說。”
杜若哭過一場,已經慢慢平靜下來,眼睛裏還有淚水,卻不再哭了,怔怔地望着他。
“第一,我不是何衾生。”喬靳南沉聲道,“何衾生會做的事情,不代表我會做。”
“第二,我的人生從來不由別人做主,我選什麽樣的女人,更不由別人來指手畫腳,就算那個人是我的母親。”
“第三,在冰島你有句話說對了。”喬靳南看入她眼底,“我愛你,很愛很愛你。不要問我為什麽,我也不知道。”
杜若的眼淚又掉下來。
“所以你不用想那麽多,以後有什麽事情,都交給我來處理,嗯?”喬靳南眼神一軟,幽深的眸子裏就像嵌入初春的柳芽,清新柔嫩。
杜若心頭一陣陣地發酸,摟住他的脖子,哭道:“可是我還要找我的孩子,只要有機會,我一定要找到他……”
這大概是出于母親的天性,不管多少次勸自己放棄,潛意識裏她還是要找。她根本沒法預料在尋找的過程中還會發生什麽事情……
喬靳南卻突然笑起來,笑得很輕。
他扶正杜若的腦袋,帶着些微笑容,很認真地看着她,很認真地說:“如果我告訴你,喬以漠就是你那個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