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玄贏的确不生氣,這人的套路是他欺負七歲的小沈時冕時玩剩下的,他看着只覺得好笑,對方動作背後有什麽深層意義他還真的不感興趣。
于是玄贏相當“善解人意”地說道,“你想看多久看多久,我不介意。”
語畢甚至十分“溫柔”地笑了笑。
那弟子莫名害怕地退後兩步,旋即想起自己的目的,勉強穩住心神,“那……多謝師兄。”
玄贏無所謂地點點頭,便繼續練自己的法訣,那弟子頭腦發懵地觀摩片刻,一時不知道該怎麽繼續自己的計劃,玄贏的表現和預計的不一樣啊。
平時那個無風也要起浪,看見沈時冕就像打了雞血一樣的惹事精是誰?
怎麽換到他,就這麽讓人平和生不起氣來?
岩弧宗的弟子不甘心地碾了碾腳底松軟的土,碾出個小坑,又把玄贏平日的事跡回想了一遍,試圖找到突破口,但無論怎麽想,每次玄贏主動惹事好像……全都是沖着沈時冕去的。
玄贏嚣張跋扈不受管束的名聲由來已久,都說他如何肆意欺負沒有背景的小門派弟子,直到背景能和他分庭抗禮的沈時冕入院,才轉移了主要目标,救了其他人,之後傳言就變成連沈院長的關門弟子都逃不了他的毒手,久而久之玄贏的形象漸漸變成了秀山院小霸王,似乎和他說句話都能挨打。
結果這弟子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計劃會在第一步——讓玄贏揍他上遭遇了難關。
接下來的時間直到課結束之前,這位岩弧宗不知名弟子都在堅持不懈試圖不明顯地激怒玄贏,卻無一例外被玄贏無視或“恰好”避開。
折騰到最後,玄贏也沒有如他所願上手揍人鬧事,堪稱模範好師兄了。
甚至玄贏臨走前還笑着跟他說,要是還有不懂的下次課可以繼續請教,把這弟子氣得內出血,又在其他人驚訝的眼神中不得不憋住假裝感激。
玄贏含笑離開,等周圍只剩自己一個人,才拍了拍手若有所思,對方以為自己不會認識他這麽個不起眼的小弟子,玄贏卻記得很清楚,前幾天在阮南秘境,東裏長老的隊伍裏,這位一直試圖碰瓷的弟子也在,他會和沈時冕被暗算的事情有關系嗎?
本來這不是玄贏需要關心的問題,但自己的神器被偷的時機實在太巧,沈時冕會背地裏懷疑,玄贏一樣也懷疑是不是有人算計好了引他過去,如果是,對方的目的又是什麽?
把沈時冕遇害的事栽贓嫁禍給我?這個可能性最大,但未免太麻煩,不确定因素太多。
有人提前知道了暗算者的計劃,借我的手去救沈時冕?同樣太麻煩了,而自己和沈時冕不對付人盡皆知,指望玄贏救人還不如指望東裏長老靠譜。
最後,偷神器的人理應修為極高,卻留下了痕跡讓玄贏一路追上,玄贏最後殺死對方還十分輕松,處處都透露着可疑的味道,這些他都沒和沈時冕提過,因為他很清楚,沈時冕一定也在懷疑自己。
兩個互相不信任的人,目前不可能坦誠相對,他們是合作,也是互相試探互相牽制。
梁賦興沖沖地跑去他大師兄的院子,玄贏給了他進出結界的牌子所以習慣性地沖了進去,結果院子裏坐着的不是他大師兄而是沈時冕,沈時冕面前堆着許多古籍,聽見梁賦的動靜擡眸掃了他一眼。
梁賦一時腦子打結,疊聲道,“對不起我走錯了。”
說完風風火火地沖出去,不一會又一臉糾結地舉着牌子走進來,沈時冕沖他淡淡點頭,“坐,師兄還未回來。”
說完又繼續埋頭看書。
梁賦懵懵地坐下,沈時冕甚至抽空給他倒了一杯茶,他才找回自己的思維,不是,這難道不是大師兄的住處嗎,沈時冕明明是住隔壁的,為什麽一臉主人樣地出現在這裏?喝茶看書好不惬意。
聽聽他說的話,什麽師兄還沒回來,語氣活像女主人說我相公還沒回來,梁賦不由被自己的聯想雷到了,懷疑自己整天給人做情感導師做出了幻覺。
他迫切需要見到一個正常的師兄來解釋這一切。
在梁賦眼巴巴的期盼下,玄贏終于踏入了院子,見梁賦和沈時冕都坐在院子裏,一時想起自己忘了把沈時冕趕回去,也忘了把結界牌給過梁賦的事,對上梁賦寫滿欲語還休的眼神,摸摸鼻子感受到了某種偷偷做壞事被抓包的尴尬。
不過玄贏向來心大,只尴尬了不到一個呼吸,就神态自若地走過來把食盒放下,他回來晚就是先去取了食物。
梁賦被投食,暫時放下了怨念,重新撿起自己來的目的,一邊吃一邊說,“師兄,過兩天秀山院放假,龍首山下有集會,你去嗎?”
秀山院坐落在龍首山毓秀峰中,古有天神斬惡龍,龍首落地成山,故名龍首山,山脈積聚了豐厚的靈氣與煞氣,曾經是邪道的老巢,後來邪道被剿滅,仙門開發了毓秀峰的靈脈,并派遣弟子長年累月淨化祛煞,如今煞氣漸漸消弭,變成了現在的秀山院所在。
玄贏想了想那些書裏提到的東西,“去。”
沈時冕聞言擡頭,“集會?”
梁賦嗯嗯兩聲,“每年都會有這麽一次大型集會,沈師弟你好像從來沒去過?”
他說的挺篤定,玄贏是集會常客,要是沈時冕去過,這集會多年來絕對不會這麽平靜。
今年嘛,梁賦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忽然有些好奇。
沈時冕沒有辜負他的好奇,思索片刻便道,“兩位師兄可否帶我同去?”
梁賦雖然想看熱鬧,但還是瞅瞅自個大師兄,等他發話。
玄贏無所謂,沈時冕大概也是想買些需要的材料,他不至于在這種事上擰着來。
找茬是為了自己痛快,不是為了讓自己跟着一起不痛快。
梁賦吃飽喝足離開時,頗有些滿意地想,大師兄還是大師兄,就算因為不欺負弱小暫時和沈時冕休戰,但是卻沒讓沈時冕碰他帶回來的食物,還是很有原則的,我不該懷疑大師兄的立場。
很有原則的玄贏把沈時冕手裏的書抽出來,“總結好了?”
沈時冕将抄錄的一疊紙遞給他,“暫時抄錄了這幾種比較符合我的情況的。”
玄贏大略看了看,沒什麽意見,“那就從第一種開始嘗試。”
他話音剛落,沈時冕忽然起身擡手按住他的肩膀,玄贏不明所以,眼見沈時冕越靠越近,舉起拳頭警告,“離我遠一點!”
沈時冕卻不聽他的,臉色變都沒變,絲毫沒有自己現在手無縛雞之力的自覺,“師兄你最近有沒有覺得哪裏不對?”
玄贏頓時又緊張起來,瞄了眼沈時冕的神色,沒什麽底氣地強撐,“我好得很,是你變成魂體才總覺得不對吧?”
沈時冕冷淡的面容露出些許困惑,“近日只要看不見師兄,我就覺得心緒翻湧,無比煩躁,需要十分的克制才能壓下這種煩躁感。”
玄贏眼睛微微睜大,因為他覺得這種情緒他好像也有一些,但沒有沈時冕形容的那麽誇張,只有一點點,所以他默許了沈時冕留在院子裏看書。
若沈時冕這樣是被鴛鴦線影響了,他作為使用者應該是占據主導權的,不應該出現這種情緒,所以也說不過去,玄贏下意識拒絕了最尴尬的可能,開始思索其它原因,不知不覺,沈時冕的距離竟與他呼吸相聞,他回過神時,被近距離放大的沈氏美顏晃了下眼睛,才微微惱怒地把他推開,“別問我,我不知道。”
沈時冕卻已篤定,玄贏一定有什麽事瞞着自己。
這種煩躁感第一次出現就是在他魂體離開山洞的時候,那時他毫無防備,差點被引出心魔,後來有了準備倒是很好地壓制下來再沒讓他人看出異樣,他為了确認,刻意有兩天沒見玄贏,最終證明那不是錯覺。
玄贏提到紅線神器就會産生防備與警惕也不是錯覺。
為了轉移話題,打斷沈時冕的聯想,玄贏把他拽進屋,抱臂沖他點點下巴,“把衣服脫了。”
第一個方案就是,如有身體損傷,一定要将軀體修複,看到這個玄贏才想起沈時冕是受了重傷的,鴛鴦線鎖住他的魂魄,卻治不好傷,沈時冕既然将這一項列出來,就證明他的傷還在。
沈時冕明白他的意思,并不矯情,背過身,白色的衣袍從肩上緩緩褪下,露出流暢的肌理,還有心髒位置觸目驚心的劍傷,玄贏上手去摸,傷口被仔細清理過塗了藥膏,但幾天過去傷勢沒有絲毫好轉,裂口猙獰可怖,破壞了整個背部的視覺觀感。
玄贏碰了碰傷口邊緣,感受到了藥膏上殘餘的靈力,的确是上好的傷藥沒錯,鴛鴦線果然有利有弊,相當于凍結了沈時冕的軀體,死是死不了,卻也阻止傷勢恢複。
背對着玄贏的沈時冕感受着背部溫熱的手指拂過傷口邊緣的麻癢,還有變得不敏感的微微痛感,不動聲色地吐出一口氣,垂眸斂去眼中的情緒,捏緊了被裹在寬大衣袍內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