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和其他畫家一樣,蘇答是抱着盡一份綿薄之力的想法而捐贈畫作。得知她的畫拍出全場最高——一千萬的價格,着實愣了半天。
關鍵買家不是別人,還是賀原。
“……”蘇答對着電話另一端沉默,一時失語,不知該說什麽。
“這件事我們也很驚訝,得到消息時我和同事都懵了。”黃可靈試探地問,“蘇老師,您和那位賀先生認識嗎?”
豈止是認識,曾經有段時間同床共枕,“熟”得不能再“熟”。
這話自然不會随便對外說,蘇答含糊道:“有過交集。”
“這樣啊。”黃可靈沒追問,只說,“老師您好好準備一下,明天的飯局我安排司機和車去接您……”
蘇答叫停,“等下,什麽飯局?”
“基金會和美協的飯局啊,之前微信給您發的,不是寫了,慈善拍賣結束後,會邀請作品拍價最高的老師一同出席。”
好像是有這麽一條。她沒覺得自己會是價最高的那個,便沒怎麽放在心上。
照這麽說,拍價最高的被邀請去飯局,那出價最高的,怕是也會在列?
蘇答隐隐頭疼,無聲嘆了口氣,“我知道了。”
黃可靈又問:“這次拍賣的結果,要不要發點新聞宣傳一下?”
蘇答反應片刻,明白她的意思。通過“一千萬”、“最高價”這樣的噱頭,達到提高身價的目的。
“不用。”蘇答想也沒想拒絕,“不必大肆宣傳。”
“那行,反正基金會和美協那邊會有正常通告,我們就不再另外宣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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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可靈尊重她的意見。簡單交代幾句,說起另一件事。
“您回國已經有段時間,公司這邊準備給您安排采訪。有意向的媒體我這裏篩選了一遍,留下了大概三四家的樣子。我已經把名單整理好了,每家的特點和受衆,具體信息都整理過,你看看選一下。”
蘇答道好。
挂了電話,黃可靈立刻把幾家媒體的信息通過微信發給她。
蘇答看了一遍,語音詢問:“那個長泓藝術社,是不是我剛回國那幾天派人跟着我的那家?”
黃可靈回複:“啊,好像是他們。”
蘇答剛回來那幾天,一直在守靈,這家長泓藝術社的記者私下偷偷跟着她,被她發現,甚至跟到了靈堂附近。
她記得當時那人相機上貼的标志,和黃可靈發給她這份文件裏的長泓的圖案很像。
她果然沒記錯。
黃可靈問:“那就去掉這家?”
“嗯。”蘇答對他們圍追堵截的行為沒有半點好感,“這家的采訪明确拒絕,短期內不考慮。”
黃可靈應下,蘇答沒多挑剔,簡單比對一番,很快從中選定一家。
飯局當天,經紀公司派了車來接。
美協和基金會的主要理事都在,人多,包廂訂得也大,一張大圓桌可坐二十個人。
不是酒會這種場合,蘇答沒穿露肩長裙。助理給她挑了三套衣服,她選了一套帶袖的中長裙裝,簡潔又大方。
一屋子認識的不認識的,美協的,基金會的,好些人和她打招呼。她叫不出名字,只能挨個用笑應付過去。
賀原早已到了,坐在沙發上,身邊圍着幾個和他說話的人。蘇答瞥他一眼,他看過來,她假裝沒看到,趁機走開,正好免了和他寒暄。
人到齊,入座。
賀原自是居于上首。蘇答和岑昊東說着話,潘正茂幾人忽然招呼:“來來來,蘇小姐坐這邊。”
他拉開的椅子不是別處,正是賀原右手邊第一個位置。
目光齊刷刷聚集在她身上,蘇答感覺賀原也看過來。她頓了下,尴尬地笑:“不了,您坐。”
其他人幫着開口。
“蘇小姐別客氣,應該的!”
“您和賀先生坐上座最合适。”
“就是,坐吧……”
在場這些人根本不知他們過往糾葛淵源,連岑昊東都讓她別推拒:“你不敢坐,別人更不敢。坐下吧,今天這個場合,這樣最合适。”
蘇答被趕鴨子上架,硬着頭皮,僵硬地坐到賀原身邊。他左邊的位子,岑昊東和基金會會長推來讓去,最後還是基金會會長更勝一籌,一把将岑昊東摁着坐下。
桌雖大,座與座之間卻離得并不太遠,左邊就是賀原,蘇答感覺有股熱意從手臂旁傳來。微微一瞥,旁邊的賀原臉上沒有多餘表情,眼裏淡漠如常。
岑昊東旁邊的基金會會長笑吟吟道:“蘇老師和賀先生這是第一次見面吧?”
潘正茂馬上說:“不是不是……”
“之前活動上見過。”蘇答搶白道。
“原來是這樣。”基金會會長又說,“看來賀先生對蘇老師很欣賞啊,這次這麽大手筆。兩位放心,我們後續工作一定不會辜負你們的善意。”
蘇答尴尬笑了笑,下意識朝賀原看,他也正用餘光看她。
視線相觸,短短瞬間相交,她默然避開。
開席,菜陸續上桌。
蘇答本來有些不自在,但賀原并未和她說話,好似她只是湊巧一桌吃飯的普通食客,她漸漸也就放松下來。
她悶頭吃,賀原卻在暗暗打量着她。
先前她那句回答,“之前活動上見過”,倉皇的語氣像是急急忙忙要掩飾什麽。
他心裏莫名有些不痛快。
蘇答全然不知道他這般情緒,兀自吃着,越吃越開心。
潘正茂拿着酒瓶走動給各人倒酒,正好行至賀原身邊。給賀原杯中倒上,他低聲問:“賀總怎麽不吃?您點的那幾道我都讓人加到菜單上了。”
潘正茂早先定菜單時就給徐霖過目,問了賀原的意見。賀原點的幾道菜,二話不說加上,他親眼見着上了,都在桌上擺着呢。
忙不疊又問:“還是不合胃口?”
賀原朝桌上掃了眼,他點了幾道菜,剛經過面前的那盤就是,一雙筷子伸到盤邊,他順着看去,默不作聲地輕瞥吃得愉快的蘇答。
他淡淡道:“沒有,合胃口。”
潘正茂放下心來,繼續去給別人倒酒。
賀原略略吃了幾口,蘇答已經給自己舀了碗湯。賀原慢條斯理地動着筷子,看見她動作,一瞬間,忽然不是滋味。
從前吃飯,他們也是這樣坐,她在旁邊,各自細嚼慢咽不怎麽說話。同樣的安靜卻是不同的感覺,她總是細致體貼地給他夾菜,或是盛湯。
此刻他在她旁邊完全是多餘的,還不如她面前一只碗更教她心心念念。
正暗自出神,蘇答突然遞來一張紙巾,賀原下意識伸手去接,蘇答明顯愣了一下,看着他有點愕然。
岑昊東下巴的須上沾到了一點點油漬,蘇答見他沒注意,抽了兩張紙想遞給他。沒想到剛伸出手,賀原的手便來了。
“……”
“……”
無言對視間,賀原意識到她不是給他,抿了抿唇,滞頓着收回手。
蘇答眼神微閃,垂下眸将紙巾遞到岑昊東面前。
“岑會長。”
岑昊東後知後覺,“嗯?”
“下巴。”
“啊?哦哦。”岑昊東接過紙張擦拭,“謝謝啊。”
蘇答說了聲不客氣,若無其事地轉回頭繼續吃飯。
醇厚清甜的湯,莫名喝出了點苦味,賀原無聲地凝眸,片刻後,将碗挪開些許。
飯畢,衆人三三兩兩到偏廳沙發上閑敘。
桌邊已沒什麽人,蘇答吃得差不多,擦淨嘴,和身邊幾個理事聊了一會,離開包廂透氣。
酒店後頭的庭院裏種着形态各異的松,像放大幾倍的盆景。旁邊還有幾座不大不小的假山石,彎曲流水之上,是暗紅色的木拱橋。
蘇答在燈柱下站了站,吃了兩顆薄荷糖,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她緩緩回頭看去,廊下走出一個身影,再熟悉不過。
賀原停在矮階邊看着她。
沉默對視幾秒,蘇答沒有立刻就走。她默了默,忽地道:“出來透氣?”
不等他回答,她又問:“……你為什麽要拍我的畫?”
賀原的表情在不甚明朗的光線下有些看不清。為什麽?他自己都說不清。那種感覺很複雜,混亂一團,抓不住也摸不透。
就像他現在跟出來,走到這裏,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只是覺得心裏堵得慌,想見她。
“下次別再這樣。”蘇答嘆了口氣,幹脆趁機會說明白,“我的畫不值那麽多,你何必花這個冤枉錢?”
“值不值我心裏有數。”喉嚨動了動,賀原沉聲道。
蘇答這話是認真的。從一個美術家角度出發,她自認自己的作品目前還不值這個數,不希望買家花這麽高的價格。
而從已經分手的男女角度來看,她也并不希望“前男友”做出這種奇怪的舉動。
該說的都說了,賀原不聽,那就不是她的事。蘇答懶得多言,提步往裏走。到廊下,經過他身邊,被他握住手腕,一把拉住。
蘇答皺眉,側頭看他:“你到底想幹什麽?”
到底想幹什麽?
賀原也不知道,他微微用力握緊她的手腕,想說什麽,喉嚨卻像卡住般無法開口。
蘇答沉了沉氣,掙開他的手,從他身邊經過,頭也不回地快步往包廂走去。
媒體那邊正和黃可靈核對問題稿件,待确定以後,就可以進行當面采訪。
蘇答住膩酒店,想找個房子長租,佟貝貝自告奮勇要帶她去看房,結果又放她鴿子。
等了一個多小時突然說來不了,蘇答真想把她揉吧揉吧烤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誰知道我爸媽會突然把我叫回家,我也很想陪你去看房,真的!”
“少來。”蘇答端起咖啡飲下一口,氣道,“我回來才幾天,這就兩次了,我看你是鴿子成精了要。”
“哎呀……”佟貝貝語氣癡纏地在電話那邊告饒。
罵了她一通洩憤,蘇答對她的下次再約表示質疑,無奈地挂了電話。
這間咖啡店位于這棟商場的七樓,同層全是奢侈品店,佟貝貝本來說到了先去逛一下,現在只剩蘇答一個悶頭在這喝咖啡。
“诶?”
正喝着,面前響起一道男聲。
蘇答擡眸一看,一張有點熟悉的臉映入眼簾。
“你是叫……”男人走過來,拉開對面的椅子大剌剌坐下。
這行徑勾起些不好的回憶,蘇答立刻想起他是誰。
唐裕。
很久前在飯桌上,向賀原開口要拿她做賭注的那位。
“蘇,蘇什麽……蘇答對不對?”唐裕想起她的名字,彎唇笑得一臉自豪,“我知道你的名字,我查過你。”
“……”蘇答瞥他一眼,“我好像沒有請先生你坐下?”
唐裕左右看看,“怕什麽,這又沒人。”
蘇答蹙了蹙眉。
唐裕見她神色抵觸,并不在意,“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還記着那事兒呢是不是?”他一副我都知道的表情,“那時候我不是針對你,真的,我純粹只是看賀原不順眼,你換個別人坐在那,我一樣會……”
“一樣會那麽欠揍?”
唐裕被她堵得一噎,樂了,“你還挺有脾氣。”
當時瞧着她坐在賀原身邊倒沒看出來,只覺得乖順,怪漂亮的——當然,不漂亮他也不能現在一眼就認出她。
這人有種莫名其妙的熱情,對她表露出的“不善”也沒什麽反應,蘇答不知該說他是心大還是怎麽。
瞥見他手裏拿着現取的小票,她半帶逐客意思地開口:“唐先生的咖啡快好了吧?”
唐裕看了看手裏的票,随手往桌上一扔,無所謂道:“嗨,交了個女朋友,在對面買包呢,讓我過來買兩杯咖啡。不管她。”
蘇答:“……”
“難得碰上,我剛好想問問你。”唐裕眼裏露出好奇,“你跟賀原分手,是不是你甩的他?”
蘇答還以為他要說什麽,不曾想開口竟是這個。
“你想知道?”
“對啊,我琢磨了挺久。”唐裕對于賀原的事,那叫一個上心,畢竟是眼中釘,可不得時時刻刻關注動向,“你一從賀原身邊消失,我就注意到了。後來一打聽,才知道你出國。”
蘇答沒說話,默不作聲喝咖啡。
“真是你甩的?”唐裕盯着她,試圖從她眼神中确認,随後樂不可支地笑起來,頗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好好好,我果然沒看錯你,甩的好甩的好。”
他絮絮叨叨說起賀原,從裏到外貶低一通,貶兩句就誇她一句“甩得好”。蘇答應付不了這麽自來熟的人,喝完咖啡便想遁走:“唐先生慢用,失陪了。”
“哎?怎麽就走了,別走啊……”唐裕跟着起身。
蘇答推開店門,唐裕連咖啡都沒拿,趕上來剛想和她說什麽,迎面走來兩個人。
兩邊互相看着,俱是頓了頓。
倪棠這兩天心情不好,藺陽陪她出來逛街散心。自打拍賣結束,她心裏就一直有股火燒一樣的煩躁感。
臨出門前,汪萌萌還接到媒體電話,說要采訪她。一問,把汪萌萌氣得半死,挂了電話破口大罵:“什麽東西,被蘇答拒絕了就想采訪我們?他竟然敢開這種口!”
興致缺缺地逛了大半圈,藺陽一直寬慰,說拍賣的事肯定有什麽誤會,等賀原有空肯見他,他一定幫她好好問清楚。
猝不及防地,就在這碰見了蘇答,她身邊還有個唐裕。
藺陽對唐裕自是不陌生,倪棠同樣也認得。
兩下一照面,周遭靜了片刻。
藺陽最先反應過來,出言諷刺:“我當是誰,這不是蘇大畫家和唐大公子?這才幾天,兩位勾搭得倒是快。”
蘇答臉色微沉,沒等說話,唐裕先開口:“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這話真不假。”
唐裕可不慣他脾氣,嗤笑道:“你當你是賀九還是賀三,哪怕是賀骐都算了,就你這種貨色也配在我面前吠?”
藺陽登時一怒,倪棠拽住他的胳膊,“藺陽!”
她沖他搖頭,藺陽緊緊咬牙,臉色難看地忍住脾氣。
“他小孩子,說話沒分寸,唐先生別往心裏去。”倪棠抱歉地沖他們笑笑。
“小孩?二十多的人,五十的一半都有了吧,還小孩?我看是巨嬰才對。”
唐裕罵起人來賤兮兮的,蘇答聽着,嘴角暗暗抽了抽。
倪棠笑得勉強,“我們沒有惡意。只是碰巧見兩位在這……”她看看蘇答,再看看唐裕,眼神閃了閃,狀似柔和地問,“兩位是出來約會嗎?”
“在一塊就是約會?”唐裕反問,“那我見你倆也總待在一起,合着你們天天約會?”
他毫不客氣,倪棠臉上的笑霎時撐不住,藺陽見狀,再忍不住:“姓唐的,你少蹬鼻子上臉!”
藺陽看向他旁邊的蘇答。她比起高中變了很多,像拂去了一層灰,熠熠生光。
視線掃過她那張豔麗的臉,藺陽心裏閃過一絲別扭,諷刺道:“也就你看得上唐裕。不過也對,你這種女人,就只有這種眼光。”
蘇答眼色瞬間更冷,直直剜他:“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動手,還是覺得我動手一定打不贏你?”
“我和蘇小姐可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龌龊關系。”不等藺陽說話,唐裕先一步開口。
他笑吟吟道:“你罵錯人了,這話該對你哥說才是。實在不行,不如你自己回去問問賀原,蘇答以前和他在一起,是不是眼光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賀家有三個。
賀骐,賀原,賀三(這是外號)。
點進我專欄裏有一篇《是月亮》(原本叫《冬日焰》,改了),應該在這本之後開,男主大概率是賀三。(打個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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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0-01-27 00:12:45~2020-01-27 23:44: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肥多的仙女麻麻 6個;固他呀、之之 2個;江淮澈麻麻、41592377、花花、囡困、DORRAA、35372780、landy的蝦米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heywang13 42瓶;殿前歡鐵粉 36瓶;綠筠枝、eeeeevvvvyuuu 20瓶;抟幻我黃刑猃蕖⒐趟呀 10瓶;小劉同學每天都很困、moomoo 8瓶;祁狗蛋、秋 5瓶;闌予 3瓶;py阿兌、41592377、酥酥小寶貝 2瓶;肖戰戰戰、套路的小仙女、花花冰淇淋、吹夢到西州、陸與、白日夢我、黃某某、屁屁七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