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剛做完手術身體本就虛弱，下午又發了一通脾氣不免傷神，睡到半夜柳凡初只覺得全身發熱喘不過氣。
好在蘭姨上了年紀睡眠少，又一直擔憂着小少爺的身體，半夜起床察看時見柳凡初神色不安，一探體溫竟燙得厲害，這才按下床邊的緊急按鈕通知護士，又匆忙走到程曦的辦公室去找醫生了......
術後一兩天有輕微發熱也算常見的并發症，一般使用消炎藥物觀察就可逐步恢複。但程曦到病房後便一直沒敢離開，淩晨時分又反複測量了幾次體溫，見床上的人總算退了燒這才松了口氣。
柳默衡大半夜趕來後也沒合過眼，心裏還記挂着弟弟要找人算賬的事，見柳凡初沒大礙便向程曦道了聲謝，讓人回去休息。
程曦交代了一些退燒後要注意的，剛要離開卻聽見床上傳來動靜。
柳默衡見柳凡初慢慢睜開眼，立馬回到床邊坐下。
“感覺怎麽樣?還難受嗎?”
這會兒出了一身汗感覺舒服多了，柳凡初只覺得有些口幹，搖頭說渴掙紮着要坐起來。
柳默衡連忙将人扶起來斜倚在病床靠背上，接過蘭姨遞來的保溫杯喂他喝水。
喝下幾口熱水總算清醒了些，柳凡初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男人。也不管柳默衡手裏還舉着茶杯等着喂給他，一直愣愣地望着程曦。
柳默衡不知道兩人已經見過面，連忙解釋道：“這是程醫生，半夜你發高燒，過來給你看病的。”刻意略過他就是柳凡初要找的“罪魁禍首”。
提到程曦蘭姨眼裏滿是感激，立馬向柳默衡報備道：“程醫生昨晚就來過了，和小少爺聊了好一會兒呢！多虧程醫生告訴我他辦公室位置，昨天半夜小少爺額頭燙得喲，可把我急死了……”
柳凡初打小被家裏的傭人和父母哥哥慣大，哪裏磕着碰着了得惹一群人心疼半天。蘭姨提到昨夜這事兒還心有餘悸，免不了唠叨一陣。
柳默衡便讓她先去歇着，心裏想着既然昨夜就見過，莫不是已經知道了。可沒聽說弟弟發脾氣，多半沒對他提過這事。
柳凡初直接無視柳默衡，依舊沉默的望着程曦，眼裏卻浮上幾分委屈。
程曦見他一副呆傻的模樣，忍不住抿唇輕笑，一邊走近些問他：“燒已經退了，感覺好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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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曦不提還好，這麽一問柳凡初雙眼忽然蒙上層淚光，像受了多大的委屈般喃喃着：“疼”。
男人臉上的笑意瞬間褪去，眉頭緊鎖着坐到床邊問他：“哪裏疼，傷口嗎？”
柳默衡才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兒，即便慣于喜怒不形于色，見寶貝弟弟受病痛折磨也不免緊張起來：“剛剛還好好的怎麽又疼起來了？”
柳凡初只是可憐巴巴地盯着程曦，瞳孔被他的倒影裝滿，看不見別人。耳朵似乎也被占據，只能聽見他說的話。虛弱的聲音繼續哽咽着：“疼……渾身都疼......”
柳默衡此時哪裏還有心思管別的，望向程曦時臉色越發難看。雖然在柳凡初面前盡量克制着，語氣仍帶有幾分狠厲：“不是說退燒了就沒大礙嗎？這是怎麽回事？”
作為大哥，柳默衡擔心柳凡初因而有些心急，程曦自然理解，并未覺得有多冒犯。何況同以往遇到的不講理的病人比起來也算不得什麽。心想可能因為發熱導致感覺神經比平時更敏感，應該沒什麽大礙。
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倒是柳凡初變了臉色，不滿地瞪着因他着急的男人：“柳默衡，你那麽兇做什麽！”
“我是擔心你……”男人的語氣頓時弱了不少，臉上透着幾分安撫和無奈。
任誰都看出柳默衡是擔心他才情急，唯獨柳凡初仍是不買賬： “你就是嫌我病得不夠重，疼得不夠厲害，故意氣我！”
“小初！”除了柳凡初也沒第二人敢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了。要說這些年柳默衡被他氣過不知多少遍，可也沒見過像今天這般不講理的。偏偏對這小祖宗還舍不得打罵，柳默衡索性冷着臉不再開口。
“昨天才說了不準發脾氣，吃過虧了還不記着……” 程曦見柳凡初情緒又激動起來，神色擔憂地望着他，語氣中滿是無奈。
柳凡初輕哼一聲，不以為然。
柳默衡心裏一沉，心想不過是個醫生，聽這語氣竟是在埋怨自己弟弟。可到底擔心又把人惹煩了，姑且沉默憋着心裏的火。
程曦無聲地嘆了口氣，看着柳凡初問道：“身體疼得厲害嗎？還有其他不舒服的感覺嗎？”
“呃……”柳凡初有點心虛，垂下眼眸思索着該怎麽回答。
“有沒有覺得渾身無力？坐起來會不會覺得好一點？” 聽程曦這麽問，連忙點頭如搗蒜。
程曦才完全放心，望向柳默衡道：“不用擔心，多喝水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
柳默衡點點頭，依舊沒什麽好臉色。忽然聽見咕嚕一聲，那是從柳凡初肚子裏傳出的聲音。
程曦笑着對兩人說道：“應該是腸道功能開始恢複了。之後可以喂些流質飲食了。”
柳凡初腦子空白了一瞬，反應過來這是什麽聲音的時候羞得耳根都紅了，連忙背對着程曦縮進了被子裏。
柳默衡放心不少，隔着被子輕拍着柳凡初的後背：“跟哥哥有什麽害羞的。這是好事，說明身體在恢複了。”
被子裏的人一動不動，只是從裏面傳出支支吾吾的命令：“你…你先叫他出去……我要休息了。”
柳默衡應了一聲，伸手示意請程曦離開。程曦笑着點點頭，對藏在被子裏的人說道：“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聽男人說要走，柳凡初到底沒忍住露出一雙眼，兩手小心翼翼地捉着被子将自己遮好。
“你昨晚沒睡覺，回去休息吧......”
柳默衡皺眉，心想昨晚自己也沒睡。
“好。”程曦眼角帶笑看着他，聲音很輕。柳凡初想了想又繼續道：“等你睡好了再過來。”
程曦心想這孩子可能以為自己只用照顧一個病人。卻還是毫不猶豫的答應了，溫柔地摸摸他頭發，“那你聽話一點，不準再發脾氣。”
柳凡初鼓着嘴哼一聲，乖乖點頭。
這人是在摸小初的頭發？柳默衡楞在原地，覺得自己昨晚沒睡好，剛剛似乎産生了幻覺......
程曦出了門柳凡初才收回目光，卻見柳默衡依然望着門外，立馬不悅地命令道：“柳默衡！你幹什麽？不準盯着他看！”
柳默衡這才回過神，不解他為何如此激動，“為什麽？”
柳凡初鄭重其事地望着柳默衡：“因為他是我的男人！”
徹夜未眠的人一時處理不了這句話的信息，柳默衡思索片刻，腦子裏轟地一聲宛如晴天霹靂。難以置信的望着柳凡初，連帶着說話聲都有些顫抖：“小初，你剛剛……說什麽？”
柳凡初神态自若重複道：“我說，程曦是我的男人，所以不準你盯着他看。”
柳默衡甚至從沒想過自己的寶貝弟弟會和人談戀愛，因為在他和柳清潇眼中沒人配得上柳凡初。這也是第一次聽自己弟弟提起這種事，對方還是個男人！雖說就算是女人他也不會多半點開心。
柳默衡只覺得腦仁兒疼，逼着自己冷靜片刻後才繼續問他：“什麽時候的事？”
柳凡初随意撥弄着自己頭發，認真地想了想：“嗯...不久以後……應該快了……”
柳默衡不知他這回答是什麽意思，只聽出事情應該還沒自己想象中那麽糟糕，腦子裏剩下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去把那個混蛋狠狠教訓一遍，最好永遠不會出現在自己和柳凡初面前。
“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他剛準備離開，身後傳來柳凡初慵懶無害的聲音：“哥哥...…你要是動程曦一根頭發，這就是我最後一次這麽叫你了……”
柳默衡的腳步頓了頓，回過頭神情凝重的望着他。
“你回去休息吧，哥哥。”柳凡初笑着沖他揮手，語氣又變成了平時的傲嬌小公子。
柳默衡沒說話，捏住的拳頭緊了緊，還是氣急敗壞地離開了醫院，打開手機撥通了柳清潇的號碼。
程曦下午還得上班，只在桌上趴着休息了一會兒。中午時分隔壁辦公室的醫生周煜來敲他的門，問他要不一起去食堂吃飯，程曦這才揉揉眼睛說好。
“怎麽趴這兒就睡了？我記得昨天不是你值夜班啊。”周煜想着是不是記錯了。程曦只說有點事處理，他便也沒再問了。
柳凡初恢複的還算順利，蘭姨聽說他能吃些流食後立馬叫人熬了些米湯，準備了豆漿、牛奶和藕粉等等送過來，也不管這麽多能不能吃得下。
對于剛做完手術的特殊情況來說，能吃這些東西已經算豐盛了。可柳凡初一連喝了兩天湯湯水水，半點肉星兒都沒嘗到，只覺得再吃都快吐了。
“小祖宗唉，你就再吃幾口吧！瞧這幾天給瘦得，二少爺見了不得心疼壞了！”蘭姨端着一碗米湯苦口婆心地念叨了半晌，還把他爸媽以及大哥二哥都搬出來說事，柳凡初這才勉強又吃了一小勺。“蘭姨……我都要吐了，真的不想吃這些東西了！”
蘭姨還在想法子怎麽讓他多吃幾口，程曦正好在這時走進病房，見她一臉憂心忡忡。
“蘭姨，怎麽了？”
柳凡初見程曦過來，連忙搶着回答：“沒有...這些東西我都吃好幾天了！不想再吃了......”
程曦心下了然，倒也沒說什麽。主動端過蘭姨手中的小碗，“我來吧。”
程曦在的這幾天都柳凡初都安分的很，交給他蘭姨自然放心。
“真的不想吃了......”柳凡初撒嬌般的喃喃着。程曦唇角有淺淺的笑意，卻像沒聽見一般，端着碗坐到床邊，将勺裏的米湯吹涼了喂給他。
柳凡初眨巴着眼睛望他，見程曦一臉無動于衷，只得恨恨地将勺子裏的東西吃下去。
又一勺擺在眼前，柳凡初像只失寵的小動物般擡頭望着男人，低眉順眼乞求地喚他名字：“程曦……”
對方還是一臉沒得商量，柳凡初又哭喪着臉喝一口。見男人的架勢分明是不喝完一整碗不罷休，扁着嘴不停嘟囔：“不想喝了，想吃肉……”
這幅哀怨的小模樣不免叫人心疼，程曦手裏的動作卻不見停：“乖…把這碗吃完，過兩天就能吃其他東西了。”
“程曦……”柳凡初覺得自己明明已經很聽話了，心裏委屈的不行。他慢慢湊近摟着男人的脖子，泛紅的雙眼可憐巴巴地望着他：“程曦哥哥......我不要吃了……”
聽柳凡初這麽喚自己程曦呼吸一窒，慌忙避開他的眼神，喉結也不自然動了動。到底還是敗下陣來，“好…那…今天先不吃了。”
聽男人應允了，柳凡初這才松了口氣。見對方連耳尖都泛着紅忍不住在心裏偷笑。邊用手指輕輕劃過他的臉頰，距離近到兩人的鼻尖都快貼在一起，貌似無辜地開口道：“程曦哥哥，你的臉好燙啊.....是不是也發燒了......”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對方的唇瓣，男人心髒的頻率急劇加速。
“沒…沒有。”程曦倉皇的垂下眼睑，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一邊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将剩下的半碗米湯放到床邊的櫃子上。
柳凡初還不打算放過他，學着程曦給自己探體溫那樣，手背覆在他的額頭裝模作樣的感受着，然後又将自己的額頭與他貼在一起，“真的很燙嘛……”
程曦眼神四處亂竄，就是不敢直視柳凡初。
雖說他兩都是男人，可總覺得心裏生出些說不清的異樣感，他盡量淡定的與柳凡初隔遠些，看了眼手表，“我得去查房了。”
這次待的時間比以往都短些，柳凡初不樂意地鼓着嘴抱怨，“還不到十分鐘呢！”像是沒有得到糖果的小孩。
程曦習慣性地摸他的頭發，笑着安慰道，“明天再來看你。天氣好的話可以出去走走，曬曬太陽。”
柳凡初的心情并沒有因此好起來，只是勉強的點點頭，手指恨恨地蹂躏他的衣擺，“那你要陪我一起。”
“嗯。”得到承諾，柳凡初這才不情不願的放人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