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梁韞醒了,眼簾一垂,就看到坐在床邊的賀隼。

“醒了?”

“嗯。”一出聲,梁韞才發現嗓子沙疼。

賀隼傾身去端放在床邊矮幾上的水杯。

梁韞目光跟着他動,注意到矮幾上亂七八糟擺了很多東西,水杯、毛巾、退燒藥還有體溫計。

水杯遞到她面前,梁韞坐起來,接過,“謝謝。”聲音啞得不像話。

水是蜂蜜水,溫的。喝完大半杯水之後,嗓子舒服多了。

梁韞準備自己下來把水杯放回矮幾上,卻見賀隼朝她伸出手。梁韞愣了愣,然後雙手捧着水杯遞還給他,又說了聲謝謝。

賀隼把水杯放回去,換了支體溫計過來,“自己再量量。你剛剛燒到40。”

聽他說“剛剛”,梁韞這才恍然回想起剛剛發生了什麽。

她好像發燒暈倒了。

隐約記得她擔心自己暈倒,還死死挽着他的手臂。

梁韞低着頭,慢騰騰地把溫度計含進嘴裏,腦子裏有點亂。

一個坐在床上,一個坐在床邊,誰都沒說話,似乎都在專心致志地等着測完體溫。

含了一會兒,梁韞突然想起來自己剛剛把體溫計放進嘴裏的時候忘了看時間,也不知道含了多久了。她平時量體溫都比較随意,感覺差不多了就拿下來看看。可是現在身邊坐了一個人,她突然覺得多一分鐘少一分鐘都足以讓她窘然到臉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梁韞越來越緊張,不知不覺地手心也微微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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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賀隼擡手看了眼表道。

梁韞愣愣,把體溫計拿了下來,然後就像個在醫生面前很乖的孩子一樣,拿下來就直接遞給了賀隼。

賀隼完全沒有想到她會把體溫計遞給自己。

然後,跟第一次見面握手的時候一樣,兩個人齊齊一怔。

可能還在生病,沒有平時的沉穩冷靜,梁韞“噌”的一下從臉紅到脖子,低着頭下意識手就往回收。可剛一動,手裏的體溫計就被人抽走。

梁韞驚而擡頭。

賀隼拿着體溫計,仔細地看了看,而後沖梁韞點點頭,“退燒了。”

梁韞微怔。她莫名覺得他這點完頭說“退燒了”的樣子,有點像醫院裏的兒科醫生,跟小朋友說話的時候會不自覺帶着一絲鼓勵。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賀隼問。

“嗯。”梁韞掀開被子下床穿好鞋。

賀隼起身,朝着對面的沙發走去,準備去拿自己的外套。

梁韞坐在床邊,看着他。

白襯衣黑色長褲,衣服掖在褲子裏,勾勒出好看的腰線,走到沙發前停下,彎下腰去拿随意扔在沙發上的外套和領帶,視線之中全是腿。

梁韞又想起了《胡桃夾子》。

賀隼站直身體,忽然轉頭看向梁韞,“以後如果身體不舒服的話,別硬撐。”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因為“如果……的話”這四個字,莫名柔和起來。

梁韞愣住,直勾勾地看着他。

然後他像是有些困擾地嘆了口氣,“不然只會更麻煩。”

察覺是自己誤會了,梁韞立即收回視線,垂着眼簾,語氣誠懇道:“抱歉。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走吧。”

車剛靠路邊停下,梁韞就看到吳茱萸從小區大門口沖了出來,腳上一雙拖鞋,踢踢踏踏。

對于梁韞來說,加班是家常便飯,晚回來是時常的事,不過每次晚回她都會提前跟吳茱萸說一聲。

今天本來是不會晚回來的,結果因為燒到暈倒耽擱了時間,快要到的時候吳茱萸的電話就打過來了,一接通她還一句話沒有說,吳大小姐就連珠炮的一連串扔了一堆問題過來。

“你還沒回來?”

“你在哪兒?”

“你沒出什麽事吧。”

“我過去接你?”

梁韞推開車門下車,吳茱萸确認是她,幾步沖了過來,神色着急,“你剛剛說你感冒發燒,退燒了嗎?”說着吳茱萸擡手就摸了摸她的額頭。

梁韞沒說暈倒的事,說了以吳茱萸的性子怕是要炸,“已經退燒了。”

“我怎麽摸着還是有點燙。”

“吃過藥了,也量過體溫了,真的沒事了。”

“我是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注意休息!注意休息!你真以為自己的身體是鐵打的啊!”見她似乎是真的沒什麽大礙,吳茱萸就開始訓人。

被訓的梁韞第一反應是回頭,卻沒想到賀隼會下車。

這邊吳茱萸還在念叨她,梁韞有些尴尬地拉了拉她的手。

吳茱萸也注意到賀隼,突然止了聲。

賀隼就站在車門邊,并沒有過來。梁韞松了口氣,隔着車跟他說了聲謝謝之後,便拽着吳茱萸往小區大門走。

“那是賀隼?”吳茱萸半推半就跟上梁韞,走着走着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那站在車門邊的人,而後回過頭低聲問。

“嗯嗯嗯。”梁韞只想快點離開這兒,答得飛快。

“你們……”

梁韞拽她拽得更緊,“回去跟你說。”

看着兩人走遠之後,賀隼坐回車裏,讓司機開車。眼角餘光瞄到放在座椅上的外套,無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脖子,就像那滾燙的氣息還在,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回到家。

吳茱萸俨然一副三堂會審架勢,也不讓她先去洗漱,一把把她摁在沙發上,自己坐在對面,盤腿,雙手抱臂,直直地盯着她一句話不說。

梁韞嘆了口氣,只想快點結束讓她能好好睡一覺,就把今天晚上發生的事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吳茱萸聽完,半晌不吭聲。

見她似乎是沒什麽要問的了,梁韞起身,“我先去洗個澡,好累。”邊說邊打了個呵欠。

剛走到自己的卧室門口,就聽吳茱萸氣哼哼道:“我說這個人也太傲慢了點吧,好歹我也是你朋友,見了面竟然都沒想過來跟我打個招呼。”

梁韞笑笑,合着吳大小姐其實因為自己被忽略了不高興了。

“也許是不好意思吧。畢竟你是天生麗質。”梁韞從門口探出頭,拍馬屁。

“洗你的澡吧!”

“遵命。”

梁韞洗完澡,穿着睡衣站在盥洗臺前對着鏡子吹頭發,吹到七八分幹的時候,關掉吹風機,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靜靜待了會兒,手不自覺地放到自己的腰上,眼睛裏藏着一點很淡很淡,連她自己都未曾發覺的笑意。

梁韞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如果不是因為肚子太餓,她大概還會繼續睡下去。吳茱萸給她留了吃的,簡單熱熱就可以吃了。

飯菜放進微波爐之後的空閑時間,梁韞看了看手機。

十分鐘之前方新桐給她發了條消息。

“梁韞姐,你之前讓我整理的資料我做好發你郵箱了,印好的材料放在你桌上啦~然後梁韞姐,我下午有點事,想請半天假。”

梁韞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敲敲,“好的。可以。”

方新桐正抱着手機忐忑不已地等着梁韞的回複,看到她批準之後,方新桐握拳小聲說了聲,“Yes!”

昨天晚上外公打電話來,說舅舅今天回國,讓她過去吃個飯。最近手頭緊,方新桐也是節衣縮食,能大吃一頓,而且說不定跟外公、舅舅還有哥哥姐姐吐吐苦水,毛爺爺就随風而來了呢,自然是不能錯過。

吃過晚飯,方新桐陪着賀廷煊在樓下客廳看電視,旁邊賀守初抱着蕊蕊玩玩具。

客廳外的走廊裏擺着一套木質桌椅。

賀書娴偏頭看看客廳裏的兩對祖孫,眉目柔和。良久之後才收回視線,看向坐在對面的賀隼。

“阿韞沒事吧?”昨天賀書娴看賀隼急急忙忙帶着梁韞離開,知道肯定是出了什麽事,後來好不容易脫身過去看了眼,不過當時梁韞還在昏睡中。

“沒事。”

賀書娴點點頭,“那就好。我剛剛聽新桐說,她跟阿韞在一家律所?”

“上下級。”賀隼不急不忙地補了一句。

賀書娴驚得嗆了聲,随即笑出聲,“這小丫頭,竟然還瞞着我。看我不扣她零花錢。”

“那估計我就要出血了。”賀隼接話。

“沒辦法,誰你叫是人哥。要不,你姐我也每月給你點零花錢?”賀書娴說得認真。在她眼中,弟弟妹妹就是弟弟妹妹,她這個做姐姐的是要寵着的。

“我就不用了。”

“爺爺剛剛跟我說,等你姐夫回來之後,安排個時間,讓阿韞過來我們一起吃個飯。”

賀隼沉默了會兒,“嗯。”

“你就一個‘嗯’?”賀書娴笑得很是無奈。

“不然?”

“那你這個‘嗯’是願意呢還是不願意呢?你別想着到時候撂挑子啊。爺爺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知道他的脾氣,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就沒有改變的餘地。我願意不願意有什麽重要的。”

知道他是故意說得自己很委屈,好讓她站在他那邊。

臭小子,一肚子壞水,連親姐都算。

賀書娴瞪了他一眼,“那還不是因為你一直不談戀愛!都快三十了,你讓爺爺能不着急嘛?”

“所以就随便找了一個?”

賀書娴拖着椅子往他湊湊,聲音緩了下來,“我知道,你是因為爺爺突然給你訂了婚這件事不高興,不是因為阿韞這個人對不對?”

賀隼轉頭,似笑非笑地看着賀書娴,“姐,天坑?”

被發現咯。

賀書娴坦然地聳聳肩,“其實我們一家人想法都是一樣的,主要還是看你喜歡不喜歡。雖然阿韞我們都挺喜歡的。爺爺那麽跟你說,其實就是害怕你又跟以前一樣,嘴上答應得好好的,心裏卻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試試。三五天就把人家女孩子氣哭的氣哭,氣跑的氣跑。簡直就是叫惡劣!”

“沒這麽嚴重吧。”

“都開始懷疑你性取向了,你覺得呢。”

賀隼輕咳兩聲,沒說話。

“阿韞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家裏人也沒想着說要給你找個能在事業上幫到你的。公司反正還有我。我們就希望能有一個知道你的好,也懂得珍惜你的好的女孩子陪着你。你要是不喜歡阿韞,交她這個朋友也是好的。”

頓了頓,“是跟你二哥一樣,很好的人。”

整個家裏只有賀書娴能在賀隼面前很自然地提起賀霄。

“媽媽!”客廳裏蕊蕊開始找媽媽。

賀書娴起身。

“姐。”

她轉身。

“謝謝。”

賀書娴抿着唇,用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然後進客廳去找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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