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梁韞渾身僵硬地站在門邊。
她沒想到這間包廂裏會有人,更沒想到賀隼會在這裏。
他也在看她。
梁韞只覺得他的目光像是針,紮得她原形畢露,不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察覺到他的目光往下移的時候,梁韞默默別過臉,掩住被打的左臉,手揪緊了領口。想到現在的自己在他眼中是什麽樣子,臉上的血色就一寸一寸地退下去。
她的滿腹心思都在賀隼身上,并沒注意到包廂裏的所有人其實都在看她。
“小姐,你是不是走錯房間了?”一人用半開玩笑的口吻問。
梁韞一怔。
祁未臉色微變。她現在的樣子跟上次在歡迎會上的差得太多,又縮在牆角,若不是注意到三哥一直盯着她,他都認不出她是梁韞。
她現在這副樣子。她不說話,三哥也不說話,簡直就是大事不妙,祁未抓起自己的外套正要起身準備過去。
可是他一動,梁韞就像是驚弓之鳥般,連招呼都沒打,像是根本不認識他們一般,飛快地點了下頭,像是致歉,着急忙慌拉開包廂門想要離開。
“梁韞!”祁未着急叫住她。
一時間,包廂裏的人因為這個名字,面色各異。唯獨賀隼依舊面無表情,目不轉睛地盯着門口那人。
像是聽到了他的聲音,梁韞停在了門口,祁未趕緊從沙發裏側繞了出來。
祁未不知道,梁韞并不是因為他的聲音停下。
梁韞這一開門,讓原本已經從門口走過的人突然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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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撞上。
一看到她,對方牽起一邊嘴邊,得意又輕蔑地笑着。
梁韞心跳陡然漏了一拍,不等她反應過來,對面那人突然伸手,手從從她頸窩抓過,頭發、衣領胡亂握住狠狠往外一拽。
梁韞吃痛輕呼出聲,“咚”一聲悶響,整個人被拽倒在地。
祁未一愣,還沒邁腿,一個人影一閃而過,已經先他一步沖了出去。
“三哥?”
包廂門被一把拉開,那個人高馬大的男人來不及反應臉上就狠狠挨了一拳,直接撞上旁邊的牆,半晌未緩過來。
梁韞驚魂未定地擡起頭,只看見一個穿着白襯衣的人逆光站在門口,宛如神祇。忽然光線一暗,他彎下腰将一件外套披在了她肩上,蓋住了她所有的狼狽。
梁韞不由攥緊了身上的外套,就像是躲進了一個安全的殼裏,手腳虛軟,整個人蜷縮在角落裏。
他看着她一言不發。
梁韞卻連擡頭的勇氣都沒有,頭垂得低低的,只看到一塵不染的皮鞋踩在地毯上,一步步朝那人走去,腳步很穩,幾乎沒有沒有聲音,可是卻像是踩在她心尖上,身體止不住輕輕顫抖,不由擡頭——
他對着剛剛站起來的人又是一拳。
血濺了出來。
梁韞心裏猛地一跳。
賀隼并沒有就此停手,一手攥着對方的衣領将他摁在牆上,一手握拳一拳一拳全往他臉上招呼。
走廊上的燈光昏暗,濺到他白色襯衣上的血卻格外紮眼。
梁韞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賀隼,或者準确地說,她連想都沒有想過這樣的賀隼。
這樣的,即使鮮血濺到臉上也看不出絲毫激動的賀隼。
可在平靜無波的海面下,她卻感覺到了洶湧浪潮和尖銳冰刀。
看着這樣的他,梁韞說不出現在的心情,像是被吓傻般,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大概是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不對勁,祁未沖了出來,看到整張臉已經血肉模糊、早已沒有意識的人,直接愣住。
“三哥……”祁未喃喃。
像是聽到了祁未的聲音,賀隼終于停了手,任那人沿着牆壁滑倒。
“三哥。”祁未只叫了他一聲,沒了下文。因為連他也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
賀隼并沒有理會祁未,而是徑直進了包廂,走到茶幾旁,拎起一瓶紅酒,身體稍稍一低,握住瓶頸往茶幾邊上一砸,殷紅的酒夾着碎玻璃灑了一地。
在座的有人輕呼,匆忙起身避讓。
賀隼卻是視而不見,握着剩下的碎酒瓶折回身。
全城表情寡淡。
包廂裏鴉雀無聲。
這樣的賀隼連祁未都沒見過,直覺不妙,趕緊出來抱住他,“三哥!三哥!別沖動,三哥!”
賀隼什麽都沒有說,只是将祁未推開,出門的瞬間,跟梁韞說了聲,“進去,把門關上。”
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這是他今天晚上跟她說的第一句話。
進去,把門關上。
為什麽要她進去,為什麽要把門關上,關上他要幹什麽?
梁韞只覺喉嚨發緊。
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梁韞下意識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賀隼……”
不過一個很小很小的牽扯,賀隼竟停了下來。
梁韞仰頭看着他的眼睛,搖了搖頭,“我沒事。”
賀隼也看着她,目不轉睛,眸光深邃,眉間輕皺。
梁韞不喜歡他皺眉,他一皺眉總讓她覺得自己好像幹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壞事一般,可是這次,她沒松手,硬着頭皮反而将他的衣服抓得更緊,“你送我回家好不好?我想回家。”
聲音裏帶着一絲懇求。
兩人對視良久,賀隼松了手,手裏的碎酒瓶落地,上前兩步,攬着她的肩扶她站了起來,而後轉身對祁未道:“祁未,抱歉。”
祁未微愣,恍然明白,他直接在人來人往的走廊裏動手,是因為還顧忌着今天是他生日。
心裏一松。
“沒事。三哥你先帶她走吧,這裏我來處理。”
梁韞跟着賀隼剛走到前臺大廳,就看到趙馨然跟肖策在一起,肖策滿臉焦急。
一見到她,肖策臉色緊繃着快步走過來,“阿韞,你沒事吧?”
梁韞在來的路上給肖策打了電話,讓他趕緊過來一趟。
“我沒事。”梁韞搖頭,注意到肖策手上有傷,“你受傷了?”
肖策擡手看了看,剛剛救趙馨然的時候跟對方動了手,“小傷,消個毒就好了。”
确認他沒什麽大事之後,梁韞越過他走向趙馨然。
這邊兩個男人互相打個招呼。
梁韞蹲在趙馨然面前。她戴着口罩帽子,渾身抖得厲害。現在這副樣子,誰能認得出這是那個一呼百應的大明星呢。
“沒事了,沒事了。”看她一直抖得不停,梁韞握住她的手安慰。
趙馨然擡眼看了看她,然後突然撲過來抱着她,哭着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相比趙馨然,梁韞可以說是相當冷靜了,擡手拍拍她的後背,安慰道:“沒關系。別哭了,待會兒要是被人拍到,對你不好。”
聞言,趙馨然松開了她,擦了擦眼淚,抽噎不止。
“我給你經紀人打電話吧,盡快離開這兒。”
趙馨然握住了她的手,明明笑着,眼淚卻掉了下來,艱難開口,“是我……經紀人……騙我來的。”
梁韞想起之前在律所兩個人的争吵,忽而默然。
趙馨然反過來安慰她,“別擔心,我給家裏打電話了,我爸媽一會兒就來。”說到這兒,眼淚撲簌簌地掉。
之前跟趙馨然接觸的時候,她一直都是想把父母保護在這件事情之外,而現在還是逼不得已要讓他們看到自己這副樣子。
梁韞心裏也不好受,“你沒事,對于他們來說是最重要的。”
趙馨然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只是連連點頭。
将趙馨然平安送走之後,剩下三個人一起去醫院。
肖策開車,梁韞和賀隼坐在後座。
沒人說話。
梁韞一直靠坐在窗邊,離旁邊的人遠遠的。
肖策透過後視鏡看了她好幾眼,見她這樣不免擔心,忍不住開口,“阿韞……”
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麽,梁韞打斷了他的話,“我們換個時間說吧。”
一直坐在陰影裏的賀隼因她這一句帶着一絲不悅的話轉頭看了她一眼。
“好。”肖策答應。
到了醫院,梁韞剛一下車,就看到一個人朝自己跑了過來。
“茱萸?”今天晚上明明在去市郊工廠盯打樣的人突然出現在這裏,梁韞訝然。
吳茱萸沖過來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受傷了?傷到哪兒了?傷得嚴不嚴重?”眼睛泛紅,都快急得哭出來了。
見她這樣,梁韞不知道為什麽,明明被欺負的時候她沒有哭,被抓着頭發拽出去的時候她也沒有哭,甚至她還冷靜地将趙馨然交到她父母手裏,可是現在卻突然覺得眼睛酸澀。
梁韞搖頭。
見她說沒事,吳茱萸這一路的提心吊膽,突然就變成了心疼和怒氣,大聲呵斥,“你是豬嗎?那麽危險的地方,一個人說去就去了!都知道給肖策打電話了,你為什麽不等他一起?遲一會兒會死嗎?你這是什麽狗屁工作!狗屁!狗屁!”邊罵邊哭。
梁韞突然抱住她,一下哭出聲,“茱萸……”
我覺得好丢臉,好丢臉。那樣狼狽地出現在他面前,出現在他朋友面前,甚至當着他的面,被人抓着頭發拽到地上。
我真的覺得好丢臉。
在吳茱萸印象裏,自從她家裏突然出事之後,再沒見她哭過。
這突如其來的依賴和傷心,讓吳茱萸也亂了方寸,一個把持不住,兩個人抱頭痛哭。
作者有話要說: 捉個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