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天一早,梁韞就跟着二叔一家上山去給奶奶掃墓。

晚上,一如往常,梁韞住在裕景苑。

今年爺爺不在,剩下的人也并不歡迎她。免得給自己添堵,吃完晚飯,梁韞回到自己房間後給吳茱萸打了個電話,報備一下今天晚上不回去,免得她忘了,憑白擔心。

她很少在裕景苑住,即使以前爺爺還在家裏,她也只是偶爾過來住一晚,所以這邊她的東西很少。之前放在這裏的書也都看完了,跟茱萸打完電話之後,不知道該幹什麽,就準備睡覺了,明天還要早起上班。

晚飯有點鹹,睡覺前梁韞下樓給自己倒杯水,備着。

現在十點多一點,大家基本都回了自己房間,一樓客廳只有梁喬一個人在。

她穿着真絲睡衣,窩在沙發裏打電話,聲音一點沒壓着,絲毫不擔心被人聽見。

“……訂婚了又怎麽樣?現在這個社會,結婚了都還可以離,訂婚算什麽?”

聽到這句話,梁韞心裏“咯噔”一下,猛地就想起昨天在賀隼車裏撿到的耳釘,驀地停在原地。

“噗!開什麽國際玩笑?我怎麽可能會喜歡那種男人?冷得像塊石頭,一點情趣都沒有。”

“但是我就是要把他搶過來。我想要的東西就只能是我的。”

“別把我說得那麽沒人性好不好。連那個鄉巴佬都知道一定要巴着賀家這個靠山,我又不是傻子。反正遲早要嫁人,我們這個圈子裏什麽樣你又不是不知道,真愛都是結婚之後自己拿錢養的。嫁給賀隼,我就一輩子吃穿不愁,而且我爸媽也不用因為一個鄉巴佬天天不開心。一舉多得啊。”

聽着她說起賀隼那種不屑、輕視,梁韞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攥成拳。

樓下沙發裏的人突然哈哈大笑,“你不說我都忘了。賀家可是還有一個幹刑/警的毒/販/子呢,黑白通吃啊,到時候我罩你們。”

梁韞一愣,賀家只有一個人是刑/警。

賀隼已經過世的二哥,賀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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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販/子?

不等她細想,思緒就被梁喬的聲音打斷。

“沒問題啊,到時候完事我慢慢跟你講他技術如何,保證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給你講一遍。”說着梁喬在沙發裏笑作一團。

梁喬的笑聲狠狠刺痛了梁韞,她默默走到欄杆邊,居高臨下地看着沙發裏的人。

哪怕梁喬一直對她冷嘲熱諷,但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梁喬這張臉這麽讓人讨厭。尤其她用這樣的口吻跟另一個人談及賀隼,她只覺得心裏有個魔鬼,叫嚣着撕爛這張叫人生厭的臉。

久違的憤怒,身體控制不住輕輕顫抖。

梁喬躺在沙發上,一擡頭,看到她,吓了一跳,驚呼一聲,當即拉下臉,罵了一句,“陰魂不散。”

還要再罵,卻發現她臉色很是難看,忽又笑出來,“怎麽?生氣了?”

明明知道自己生氣就是正中梁喬下懷,可是這次她卻沒辦法像以前一樣很快平複情緒,整個人就像是失控了。

梁韞握緊了拳,深呼吸。

見她沒有反駁,梁喬簡直就跟發現新大陸一般,挂了電話,将手機扔在一旁,站在沙發上,得意洋洋地看着梁韞,“原來你這麽純情啊?你們兩個該不會還沒有做過吧?那就別怪我捷足先登咯。嗯……到時候我也可以跟你分享一下他喜歡什麽姿勢。”

梁韞抿緊了唇,修得很整齊的指甲深深嵌進肉裏,指尖泛白。

冷靜,冷靜。梁喬是故意說這些話來刺激她,不能被她帶跑。

梁喬本來以為這次梁韞會爆發,可是等了半晌,卻見她一言不發地下樓,然後徑直進了廚房。

梁喬氣沖沖地跟了進去,“梁韞!”

她進來的時候,梁韞已經一大杯涼水灌了下去,腦子是清醒了些,可以心頭火一點沒減。

“梁喬,今天是奶奶的忌日,所以我不跟你吵。”

聞言,梁喬當即一個白眼,“嘁,少把自己說得多孝順似的。奶奶?也就你臉皮厚叫得出口。我奶奶就只有我一個孫女。”

“不好意思,現在是兩個。”

“你……”梁喬氣結。

梁韞的存在就是梁喬的眼中刺肉中釘,只要說起她跟家裏的事,梁喬就會失控。

想到自己是過來找她不痛快的,現在卻又被她找了不痛快,察覺到這點,梁喬強着住自己心裏的不快,又把話題扯回賀隼身上。

“別以為你跟賀隼訂了婚,就可以有恃無恐了。男人都是下半身動物,那天在醫院如果不是因為賀爺爺出現,後來會發生什麽真是難說呢。不過我梁喬從來都不是那麽容易放棄的人,上次錯過了,後面會更努力的。”

滿是挑釁。

梁喬期待着她的生氣憤怒,然而她卻置若罔聞,轉身出了廚房,上樓回到自己房間。

沒能如願,梁喬雖然有些不高興,但一想剛才看到她那張沉得滴出水的臉,心情又瞬間美麗起來。拿了手機,重新撥了朋友的電話,跟她分享着剛剛發生的“趣事”,一邊說一邊上樓回房。

“……你是不知道那張死人臉發起脾氣來多有趣。”

“她敢說什麽啊?她從來只有被我踩在腳下的份……”

“嘭!”房門被人猛地推開。

看到門口站的人,梁喬眼睛一亮,跟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句“讓你聽出好戲”,而後也沒挂斷電話,看着梁韞,“怎麽?剛剛還沒挨夠我的罵啊?”

梁韞攤開手,手心躺着一枚不規則的鑽石耳釘,“這是你的?”

梁喬看着她手裏的東西,嘴角勾起一抹笑,眼裏卻沒有一絲笑意。

賀家的人像是專門不讓她好過,先是賀老爺子,後是方新桐,全都向着梁韞這個鄉巴佬。就連賀隼對她也與衆不同。那天她特意去賀氏找他,主動約他一起吃個飯,他卻直接讓司機把她送走。

下車的時候,她趁司機繞過來給她開車門的時候就把耳釘扔在了車上。

算是留給梁韞的驚喜。

既然不讓她好過,那就大家一起都不好過吧。

“啊哦~這麽快就被發現了。對啊,是我的。”

聽到這句話之後,梁韞直接把那枚耳釘直接朝着梁喬扔了過去。

險些被砸到臉的梁喬氣急敗壞,“你發什麽瘋?!”

“把你的東西撿回去。”梁韞冷聲道。

這些年,她一直跟自己說,不要為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費神,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她不是脾氣好,好說話,只是覺得不值得。

可是今天,她所有慣用的說服自己的話,統統失靈。

不管是上次在醫院,還是後來在西餐廳,甚至到昨天,她在賀隼車裏撿到這枚鑽石耳釘,她的第一反應都不是攻擊。可是今天,今天晚上,聽到梁喬說起賀隼就像說起一個好玩的玩具一樣,她所有好脾氣全部去見了鬼。

梁喬因為她這命令的語氣激怒,“你以為你是誰?你算什麽東西?”

這次梁韞沒有就此罷休,面若寒霜地朝着梁喬走了過去。

以前任憑自己怎麽找茬,梁韞都是息事寧人的态度,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被她的氣勢吓到,梁喬不自主往後退了退,“你、你想要幹什麽?”

走近之後,梁韞站定,緩緩道:“梁喬,這些年過來,你也知道我是一個怎樣的人。你說得沒錯,賀家就是我為自己找的靠山。如果換做你,自己好不容易找的靠山被別人搶了,你會怎麽辦?”

梁喬瞪着她,沒說話。

“那我告訴你,我會怎麽辦。你要是搶走了我靠山,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覺得我會對你做什麽?要是你沒有搶走我的靠山,但是因為你有過讓我一無所有的這個念頭,等後面我嫁進了賀家,地位穩固之後,你覺得我會忘了你做過的事嗎?”

“所以,我給你的忠告是,離賀隼遠點。不然,被我知道一次,我就會記上一次。是賬的話,最後都是要算的。到時候我一定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锱铢必較。”

梁喬臉色白了一瞬,啞然。

梁韞轉身離開,出門的時候,卻見到梁遲站在門口。

兩個人的視線一瞬交彙。

在梁遲眼裏,梁韞看到的都是失望。

在這個除了爺爺之外,整個家裏唯一對自己還算不錯的人看到這種情緒,梁韞的心口難以自抑抽了一下,卻還是一步不停地往自己的房間走。

“喬喬……”身後傳來梁遲很溫柔的聲音,然後是他走進梁喬房間,關上門的聲音。

梁韞莫名鼻尖一酸,仰頭深吸一口氣,硬着頭皮回到自己的房間。

進門之後,坐在床尾,在手機相冊裏翻出那張照片。

唯一一張她跟婆婆還有妹妹的合照。

看着照片上的兩個人,梁韞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兩個人的臉。

曾經,她也不是一個人的。

二叔一家看她當仇人,現在就連梁遲也覺得她争到這種地步自己很失望。

這幾年,她聽得最多的話是,謝謝。可跟謝謝一樣多的是,梁韞,你最好祈禱梁老爺子能護你一輩子。

她還有事情沒有做完,所以必須得讓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可是,為什麽會這麽難,這麽累?

“婆婆,我真的覺得好累……”看着照片裏的人低聲喃喃,眼淚啪嗒啪嗒地落在手機屏幕上。

像是冥冥之中的一種安排。

因為奶奶忌日,家裏所有人都在。

忌日剛過,淩晨兩點,醫院打來電話,爺爺走了。

淩晨的病房裏,一片哭聲。

梁韞遠遠地站着,看着那個靜靜的躺在病床上的人。

那個在她差點活不下去的時候,對她伸出手,說“阿韞,跟爺爺回家”的人,就這麽走了。

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就這麽很突然地就走了。

明明就在前天,她還跟賀隼一起來醫院看過他,他們還一起說了不少話……

爺爺一走,從今以後,這個家裏就真的只剩她一個人了。

看着二叔一家圍在病床前痛哭,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旁邊,梁韞覺得真的就是像是他們說的那樣,她是個外人。

這種沒頂的孤獨感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梁韞默默離開,想出去透口氣。

出了病房,一轉身,卻在看到突然出現的那個人之後,驀地停下腳步,眼眶灼熱。

梁韞目不轉睛地看着賀隼,就像是突然使性子一般,就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就這樣靜靜看着他,似是執意要他過來。

看着她眼睛通紅卻強忍着淚不哭的樣子,賀隼不禁皺了眉,長腿一邁,大步朝她走了過去。

看着他越來越近,梁韞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她知道,他是遷就包容了自己的小性子。

等他站到自己面前的時候,梁韞啞着聲音說:“賀隼,我爺爺走了。”

賀隼沒有說話,只是把手放在她的後頸上,輕輕往前一帶,讓她靠在自己的心口。

臉靠在他心口的瞬間,眼淚再也忍不住,悄然滾落。

她伸手抱住了他,漸漸哭出聲。

原來一個人的懷抱可以這麽溫暖,這麽讓人覺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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