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城郊工業園區。

“我們來這兒幹什麽?”吳茱萸看着車窗外的一排排廠房,問駕駛座上的梁韞。

今天她是受人所托,約她出來逛街散心的。

說起這個拜托她的人,也是相當出乎意料了。今天早上她接到賀隼的電話,驚得差點把手機都給摔了。賀大佬放話了,說今天全部他買單。她還想着趁機讓賀隼出次血呢,卻不想連商場門都沒摸到就被梁韞拉到這地方來了。

梁韞解開安全帶,從後座拎過自己的包,“來找個人。”說着打開車門下去。

吳茱萸一頭霧水,她能有什麽認識的人住在這裏?

突然靈光一現,吳茱萸想到了一個人,心裏一跳,看她已經下了車,趕緊跟着下去。

“阿韞,你該不是來找于麗麗吧?”吳茱萸下車之後着急忙慌地問。

梁韞四下看看,找方向,淡淡應了一聲,“嗯。”

她其實早該來的,卻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怕只會給她帶來更深的絕望而一拖再拖。

聽她說是,吳茱萸立馬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然後繞過來,緊張兮兮地看着她,“這個案子不是已經結束了嗎?怎麽……”

吳茱萸從賀隼那裏聽到一些事。

她跟梁韞從大學的時候就認識,算是見證了她從一個菜鳥一步一步走到現在,她剛開始幫人打官司的時候敗訴的時候也不三星少,但從未像這次這樣。

這麽多年,唯一一次像這般覺得天塌地陷,就是小若跟婆婆相繼離世的時候。

得知敗訴之後她的種種反常,吳茱萸才後知後覺于麗麗這個案子于她來說意味着什麽。明白這一點之後,她只想她從今往後都不要跟這個案子、跟這個案子有關的任何人有任何瓜葛,最好是一點聯系都不要,斷得幹幹淨淨最好。

吳茱萸不多問,直接跑到梁韞面前,将她攔下,“那什麽,你是律師,不是太平洋警/察,所以我的祖宗,咱們還是少管點閑事吧,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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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韞避而不答,徑直問:“你跟我一起,還是在這兒等我?”

“诶?你?!”見她打定主意,吳茱萸氣結。

梁韞見她不回複,直接越過她往前走。

“梁韞!”吳茱萸連帶着警告和怒意地喊了她一聲,不過前面那人完全沒有任何反應,氣得她直跺腳,氣鼓鼓卻還是認命跟了上去。她可不放心她一個人去找于麗麗。

梁韞之前只來過這邊兩次。這邊的房子又長得又很相似,路也長得差不多,梁韞帶着吳茱萸好一頓繞才找到于麗麗住的地方。

可是已經人去樓空。

一見沒有人,吳茱萸暗自松了口氣,“阿韞,既然她已經搬走了,我們要不回去吧?”趕緊趁熱打鐵。

梁韞站在這紅磚小樓下伫立良久。

難道她來得太晚了嗎?

于麗麗最開始是住在廠裏的集體宿舍裏,後來因為打官司,直接被工廠辭退,不得已搬出來,重新找的房子。

“我去廠裏問問。”梁韞不甘心,也不放心。

“诶?!”吳茱萸驚訝。

她驚訝的這會兒功夫,梁韞已經走出好一段路,吳茱萸趕緊快步跟上,“那你等等我啊,我跟你一起去。”

廠區不能随随便便進,梁韞只好拜托門衛大叔打個電話幫她叫個人出來。

大約二十分鐘之後,一個眼熟的人從廠區裏走了出來。對方見了她,突然停了下來,站在原地。

“方燕!”見她不動,梁韞喊了她一聲。

方燕跟于麗麗是老鄉,兩個人關系最好。于麗麗現在不知去向,電話也聯系不上,只好問問方燕看她知不知道。

聽到梁韞喊自己的名字,方燕猶豫了片刻才慢吞吞地走了過來。上班期間,工人是不能出大門的,梁韞和方燕就隔着伸縮門說話。

不等梁韞開口,她張口就道:“以後你別來找我了。我媽治病的錢就指着我這份工作了。”說話的時候,四下看着,像是生怕被人發現。

看出她的為難,梁韞也明白,便直接問道:“我就是想知道于麗麗去哪兒了?她之前住的房子已經沒有人了。”

方燕眼睛一直四處看,“麗麗……被她爸接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聞言,梁韞心口不免一緊。之前于麗麗跟她說過,這件事絕對不能讓她父母知道,不然一定會打死她的。打官司期間一直是于麗麗的姐姐和堂哥陪着她。

“要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上班了。”方燕說着就要走。

“等一下!”梁韞伸手拉住她,而後直接從錢包裏抽出一張銀/行卡,放到方燕手裏,“這個,能麻煩你幫我交給于麗麗嗎?密碼是她第一次來找我那天。”

方燕看着手裏銀/行卡愣了愣,驀然紅了眼眶,含淚問道:“這錢現在還有什麽用?你們不都說能把易光明送進監獄嗎?為什麽他現在還好好的?還升了副廠長?你連像趙馨然那樣的大明星的官司都能打贏,麗麗這個難道比趙馨然的還要難嗎?還是說……還是說真的是因為我們沒錢?”

方燕的話字字句句像刀子一樣刀刀紮在梁韞的心裏,張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為什麽毀了別人一生的人還活得好好的,而被毀了的人卻要像老鼠一樣,偷偷摸摸的?你知不知道我們村裏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了,所有人都說是麗麗去勾引的易光明,我媽還專門打電話來說要我不要再跟麗麗來往。難道真的只要有錢,就可以不分對錯嗎?不顧人死活嗎?”

梁韞嘴角顫了顫,半晌才說了一句,“不是……”

這兩個字說得很輕很輕,輕到聲線都跟着顫。

在事實面前,語言顯得多麽蒼白無力。

一旁的吳茱萸看不下去了,擋到梁韞面前,“我說,作為律師,為了這個案子她付出了十倍百倍的精力,官司輸了,你以為就只有你們不好受嗎?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那麽美好……”

“茱萸。”梁韞拉住了她,而後看着方燕,“這張卡麻煩你一定要交給于麗麗。希望你能好好保護自己。然後,也幫我跟她說聲抱歉。真的,很抱歉。”

見她道起歉來,吳茱萸不免來了氣,“阿韞,你幹什麽啊?”

“方燕!”突然一個聲音插/進來。

聽到這聲音,方燕身體一抖,着急忙慌地把手裏的東西往身後一藏,轉身面對那人,“……易廠長。”

“上班時間你在這兒幹什麽?”易光明站在不遠處沉着臉訓了一句。

方燕心裏緊張,什麽都沒敢再說,埋着頭就往廠房裏那邊快步走去。

見她乖乖回去,易光明眼帶笑意看了眼伸縮門外的兩個人,看到她們無可奈何的樣子,眉眼之間多了一絲得意,突然叫住了方燕,“方燕!”

方燕遲疑着停下來。

“中午吃完飯你回去把你的東西搬出來,你住的那間屋子今天我讓人過去徹徹底底消個毒。免得有些不幹不淨的人留下什麽病。”

之前于麗麗跟方燕住一個宿舍。

此話一出,方燕臉色發白。

梁韞腦子一懵,怒火中燒就要往裏沖,卻被吳茱萸一把拉住,“阿韞。”

注意着梁韞這邊的動靜,易光明不急不忙地轉過頭,滿臉笑容道:“這律師要是打人應該就算是知法犯法吧。都說你後臺硬得很吶,怎麽着?後臺硬就敢明目張膽地枉法了?”

他牢牢地記得之前被這個女人踩在地上如何踐踏,任他放下尊嚴給她下跪磕頭,她都不願放自己一馬。

梁韞死死地盯着他。看着他這小人得志的樣子,想到剛才方燕質問她的話,想到六年前的種種,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心裏突然冒出來一個可怕的念頭,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有句老話叫,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易廠長,誰笑到最後還未可知。”

聞言,吳茱萸倏爾看向梁韞,目不轉睛。

她說這話的語氣像是已經有了什麽打算。

而不遠處的易光明對她的話只是輕蔑一笑。

法庭上都不能把他怎麽樣的人,現在?也就只能動動嘴皮子。就他那個老丈人怕這兒怕那兒的。要他說女人生來就是該給男人洗衣做飯,能被他看上的都是福氣,一個個的卻不知好歹。

易光明直接當梁韞和吳茱萸不存在,什麽都沒說,轉身悠悠閑閑地往廠房走去。

吳茱萸也被易光明這态度惹火了,不過她現在一心只想帶着梁韞趕緊離開,沒功夫跟這種人渣費勁,“阿韞?阿韞,我們走吧。”

梁韞卻梗着身體,站着不動,靜靜地注視着易光明離開的背影,半晌,抿着唇,仰了仰頭。

眼底一片暗色。

吳茱萸被她的神情吓到,不由分說,強拉硬拽帶她離開。

工人下班之後,園區裏就沒有什麽人了。

深冬的夜晚,路上只有慘白的路燈空空亮着。有一段路的路燈壞了,小巷曲曲折折,一片漆黑。

黑暗之中人影幢幢,有人低聲說話,不過只有簡短地幾個字,呼出的白色霧氣轉瞬即逝。

空氣中隐隐有血腥味。

地上趴着一個中年男人,嘴裏塞了塊破布,滿臉是血,腿被掰成一個奇怪的角度,不知道是痛還是害怕,身體抖個不停。

被鮮血模糊的視線裏出現一雙黑色皮鞋,有人在他面前蹲下。

中年男人吃力地擡起頭,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人。

這是一個容貌棱角分明的青年男人。

讀懂了他眼裏的恨意和誓要報複的狠毒,對方只是淡淡一笑,不急不忙地點了一根煙,夾在指間卻不抽,任它靜靜燃着,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拍在中年男人的頭上,打得他再擡不起頭來。

“易大廠長,您說您怎麽就非要讓我們為難呢?有人好好跟您講道理,您不聽就算了,竟然還拉着一票人跟着您一起下水。”

“既然您不講道理,我們要是再跟您客氣,豈不是顯得我們太不上道了麽?這要傳出去,我們以後還怎麽混啊?對吧?”

香煙燃了一截,煙灰随風落在地上。

“您老記好,這個世界最不缺的就是不講道理的人。要是人人都不講道理,就沒法活了。您要拿那弱肉強食的那一套出來,您吃別人,就要做好被別人吃的準備。所以啊,以後,我勸您還是乖乖講道理的好。”

話音未落,那根還剩一半的香煙被摁滅在地上那人的額頭上,“嗞”一聲輕響。

“嗯!”地上的人疼得一團,嘴裏塞着東西卻喊不出來。

“走吧。”那人起身,把摁滅的香煙扔在地上。

一行人離開小巷,小巷口停着一輛車。車前站了兩個西裝革履的保镖。

看到為首的人,兩個保镖點了點頭,“沖哥。”

那人微微一點頭,見車窗降下,走過去俯身低語幾句。

巷子口沒有燈,一切都隐在黑暗裏,看不清車裏的人。片刻之後,只聽到一個在這般寒風凜冽的黑夜裏顯得格外清冷的聲音傳出來,“走吧。”

車外的人颔首點頭,“是。”

作者有話要說:  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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