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大雨一直在下,等到紅英給長寧洗完澡,永琰已經在她的大床上面來回滾了好幾個滾。

畢竟是小孩子體力有限,他換了衣衫留宿于此,小小的人還霸占着她的大床,躺了才知道床上鋪了好幾層的鵝毛墊子,軟軟的特別舒服。

長寧膚色偏白,擦幹了長發披在身後,她只披着一個大長袍,露出光潔的小腿,因為被按在水裏洗了又洗,尾巴耷拉着拖在地毯上面,整個人看起來幹幹爽爽像從畫裏走出來的天真狐貍精。

她恹恹的,還未從驚恐當中徹底解脫出來。

張開雙臂攤在床上,長寧聽着外面的雨聲開始有點擔心:“永琰吶,要是明天一早你舅舅還不醒,可怎麽辦吶!”

小皇帝本來是閉着眼的都快要睡着,聽見她的聲音懶得理她。

難得和他共處一室還不嫌棄她,長寧翻身過來伸出一根指頭戳着他的臉:“永琰你睡着了嗎?”

能睡得着嗎?

他索性翻身背對着她,給她一個後腦勺。

她湊近了些,半分困意皆無:“這兩天那些個老頭天天唧唧歪歪,一聽他們說話我就想睡,真不知道妙語為什麽非要你當小皇帝,人別人家的小孩像你這麽大的,我看就都是玩,哪個也沒像你這樣天天看他們的老臉。”

妙語是他母後的閨名,小皇帝永琰登時睜開了雙眼。

她又用手指戳着他的後腦勺:“你知道在我們家鄉,得多大年紀才能長成那老樣嗎?按照你現在這樣下去估計也用不了幾年就一臉皺紋了……”

他再無半分睡意,一回頭小臉冷飕飕:“你能不能把嘴閉上?”

長寧學着他平常白她的模樣也給了他一個白眼:“為什麽呀?我長嘴不就是用來說話的嗎?也沒去你那裏煩你,就在我自己的窩裏自言自語不行嗎?”

永琰看着她嘴巴一張一合,只覺得腦袋瓜子裏面嗡嗡地:“你這幾天尤其話多,是不是看了新的戲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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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雙眼瞪得溜圓:“沒有呀,不過我前天看了一本特別有意思。”

長寧不好意思地抱着自己的尾巴,一臉好奇模樣:“前個看見有兩個宮女傳着個新本說可好看了,我看了兩天終于看完了。”

他蹬着小腿,恨不能一腳把她踢下去。

她眼底直閃星星:“那書上說啊,有一個公主長大了以後去游湖,拿了個帕子提個果籃,迎風一吹帕子就丢了,然後就遇着個長得特別好看的男人,天下第一的如意郎君,就在她追着帕子摔了果籃的時候,他就突然騎着高頭大馬出現了,簡直就是萬衆矚目一樣……等我長大了以後……”

永琰嗤之以鼻,用鼻子哼了一聲:“你現在多大?”

長寧想了一下:“兩百一十七歲。”

小皇帝更加鄙視她:“我今年才七歲,你都兩百多歲,還想長多大?你在我們這就是個妖怪!妖怪!”

她不悅:“可是我還能再長大點,而且我也不是妖怪。”

他嗤笑一聲,又有點困意了,不愛搭理她。

他總是一口一個妖怪地叫着她,明明剛才還很高興來着,見他這副模樣頓時就高興不起來了:“妙語說我也是公主,你當我稀罕去你們那湖邊玩麽?再說手帕在我手裏風也吹不走啊,還有你們這的男人,才二三十歲的小屁孩就有皺紋了,誰稀罕啊!等你長大了以後我就等你找個伴侶快點生孩子,我回家以後喜歡誰就和誰做伴侶,到時候還能拿他的基因生蛋蛋呢!”

說着已經背過去團成了一團,毛茸茸的尾巴将她整個臉都蓋住了。

還下蛋?她腦袋有問題,不過這床躺着可真是舒服,永琰舒展開身體,一下抓過薄被蓋住了自己。

雨聲漸歇,天還未亮的時候,紅英就帶着人有條不紊地準備着早朝事宜。

永琰向來起早,一叫就起。

他這邊穿着衣服,那邊長寧已經被叫了五六次,可她團着的身體卻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先還着惱,瞥着她的尾巴嫌棄不已。可紅英叫了幾次奓着膽子撥開她尾巴時候,卻是掩口驚呼了起來。

他心生不安,忙跑過去看。

長寧面色如常,神色平靜,可卻是一動不動,伸手到她鼻下一探,怎麽摸怎麽沒有氣息。

這還是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情,前一天晚上還好好的,永琰到底還是個孩子,推了她兩把已經急得不行。

殿內都是自己人,舅舅還在昏迷,她這又不知怎麽了,他癱坐在床邊看着她竟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不多一會兒,他準備妥當,外面也有宮人來催了,不得不在衆人的擁簇下去上早朝。珠簾在側,他緩緩走上寶座,看着殿下跪着黑壓壓的一片,舅舅不在,長寧不在,平日的淡定都似乎不知道哪裏去了,剛坐了下去就覺得是如坐針氈。

也聽不清下面人在說什麽,耳邊都是嗡嗡聲。

群臣有奏,永琰的眼前卻是母後的身影,她早早棄了他到地下和父皇團聚去了,不僅如此,還把他托付給了這麽不靠譜的長寧。

就連舅舅也說,不能陪伴他太久,只有她會一直一直在他身邊。

她天天在身邊啰裏啰嗦,要多讨厭有多讨厭,可再怎麽他也沒想過會有一天,她不跟着自己……

下面也不知是哪個老臣喚了聲皇上,還跪在下面。

永琰只低頭看着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大殿內靜得不可思議,接連跪下了三四個人,他打起精神來,聽見他們齊呼聖上。

“王家雖然貴為國親,可欺人太甚,背信棄義悔婚在前,毀我兒清白在後。今早小女無顏見人上吊了好幾次幸而都攔了下來,小兒上門理論,竟然給人亂棍打了出來,老臣也顧不上老臉了,不告狀到大殿之上怕也無人能管了!”

王家身份特殊,可正因為這麽特殊平日都是嚴守律法,怎會做出這樣的事?更何況舅舅向來不近女色,又如何能毀她清白?他根本就是一直昏迷在後宮啊……可這又怎麽解釋?

永琰張口欲言,可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該怎麽接下去才好。

下面幾人更是伏地不起:“請皇上公主給臣做主!”

他垂眸,心亂如麻。

正是這時,只聽珠簾噼裏啪啦響亂響一氣,一道窈窕身影竟然從珠簾後面走了過來,她腳步很輕很輕,站在大殿上面,低頭看着他們。

莫名的,永琰心安了。

幾人擡頭,聽見她聲音淡淡地:“退婚怎麽了?什麽叫做背信棄義?什麽叫做毀你兒清白?”

這明明就是問話,還問得極其認真,可下面之人只覺她咄咄逼人,這女兒家清白的事情當爹的又如何能輕易說出口來。

長寧這就走了永琰身邊去,站立在側:“你們口口聲聲叫本公主來做主,又要做什麽主?”

這是她的一向作風,将一切平敘的話都變成反問。

此事不宜張揚,永琰定了定神也是開口:“此事非同小可,可愛卿也要再好生調查一番,舅舅昨日一直在後宮并未離去,不能與你家小姐見面。”

老頭子的憤怒已然瀕臨極點:“皇上是要袒護到底嗎?”

他甚至站起身來,長寧頓時拂袖:“放肆!”

這也是妙語教過她的,她想了一想安撫道:“永琰并未說謊,下朝以後太傅一直在後宮與我一起。”

額……

群臣皆驚,其實這老兒口中的小女,并非那般重要,否則他又怎會不顧臉面告禦狀。

而長寧卻說王靖言下朝以後一直和她在一起,他早朝甚至都未露面,一直在後宮,這裏面問題大大的啊!

“王大人并未離宮?公主可能确認?”

“當然,”她不以為然:“從下了早朝到今天一早上,我都一直和他在一起。”

“公主這……”

別說是下面的人,就連永琰也瞪了眼睛。

這叫什麽話?

可做戲做全套,他們既然還有質疑之聲,長寧必當讓他們啞口無言:“他現在還在本公主的殿內,都沒起床呢,你們要不要過去見見?”

誰能真的過去看?

她聲調偏冷,下面跪倒一片。

說實話她不知道他們為什麽又要跪,尤其那兩個老頭子胡子都碰到地面了,看着引人發笑,她勉強扳住臉,也沒忘記安撫一下:“這件事還是查明白了好些,也好還你女清白,也還王家清白,給你們大家一個公道。”

然後施施然離去。

這一次,聽着腳步聲竟然是真的走了。

可永琰已經安定下來了,竟然也能應付得有條有理,下了早朝,他心裏惦記着她的異常,想過去看看,又被人纏住。

等忙了一氣,各種事情敷衍一番,再回頭去找她時候,她卻不見了。

她的殿內,唯有王靖言呼吸淺淺,足以見她并未說謊。

她的玩具城堡還金光閃閃,她的大床還松松軟軟,她的人偶排成排的各種姿态,紅英等人找遍了整個皇宮,都沒見到她半個影子。

永琰忽然發覺,他對她幾乎是一無所知。

這種感覺不太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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