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
第二十九章
天空中繁星點點,空氣當中飄着不知哪兒吹過來的香氣。
長寧扶着小皇帝,走得很慢。
她晚上總是早早睡,很久沒有注意過星空了,仰着臉,也分不清哪一顆是自己的家,看着看着……腳下一絆差點摔倒。
幸好永琰扶了她一把。
她拍着他的腦門:“風一吹就好多了吧,看看能不能自己走了?”
宮裏夜燈很多,他回頭瞥了眼,站直了腰板:“朕沒事。”
既簡潔又輕快。
長寧也四下望了望:“我叫人過來送你,诶呀有點黑呀。”
她平常都是白天活動,一到晚上不提燈是哪都不會去的,腦袋裏面總會腦補許多可怕的東西,眼看着就要走到禦花園了,抓得他的龍袍更緊了。
永琰注意到她這個動作,知道她是心是口非,不過這個時候了,理當讓她回去了。他輕輕點頭,然後一摸腰間,卻是诶喲一聲:“母後送我的佩玉落在姑姑那裏了,怎麽辦?”
她側身看了下,知道他有一塊佩玉的确是妙語留下的:“等回去我叫紅英給你送過去吧,先送你回寝宮。”
他卻不動:“不行,那是母後留下的念想,不在身邊都睡不着。”
長寧脆快應了:“好吧,那就回去,等會叫紅英送你。”
說着牽着他的手往回走,有巡邏的侍衛來回走過,她的手就松一松,每每到了暗處,就抓得死緊。
兩個人轉身,他被她揪得緊緊靠在身邊,計算了下時似乎不太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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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琰無語:“姑姑,我腳軟慢點走。”
他可是着春生打聽過,這藥酒催着得兩刻鐘時間才能發揮最大,不過她抓的自己實在有點狠了:“姑姑啊……”
長寧左顧右看,只覺得兩邊花樹影影綽綽地:“別害怕,姑姑在這呢!”
是她在害怕好不好?
小皇帝索性站住不動了,開始拖延時間:“姑姑背我。”
她鄙視地看着他:“自己走,這麽大了我背不動。”
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他頭的确是有點暈,恍惚記得自己也替她擋災喝了一碗藥酒,立即覺得大事不妙。
正是也一把抓了她的袖子,哼哼道:“我可還記着,那次得了天花,姑姑背着我背着背着就走了,我差點死掉……”
這就是要翻舊賬了,長寧心軟,這就在他面前蹲□子來:“過來吧,小屁孩。”
她背過雙手,是真的要背他。
他本來歡喜的臉,因她一句小屁孩又沉下臉來。
不過他向來孤僻,難得有這麽個親人,親近還來不及,使勁撲了她的後背上面,差點将她撲倒,伸手圈住她的頸子,這就伏在了她的後背上面。
長寧穩住身形,站起身來:“诶喲你可真重。”
他在後面偷笑,其實九歲的小子,個頭已經不矮了,她也沒那麽大的力氣,對他的記憶還停留在七歲的模樣,背起來才知道多重。
本應該設防,卻是因着心軟沒過在意。
不過她時刻惦記着那孩子的事情:“你看你宮裏也沒什麽玩伴,等宛如長大了,還有人陪着青梅竹馬,多好!”
小皇帝臉上熱得難受了,想必是藥酒有了作用,迷迷糊糊聽着她說什麽青梅竹馬,只覺好笑,将她圈得更緊了些:“不知哪裏弄來的小玩意兒,一看就煩。”
現在看着煩,也許天長日久的,就有了情意呢!
她沒說出口,艱難地背着他走到了石階下面,實在走不動了,這才把他放了下來,可是累得氣喘籲籲,說什麽也不肯再背他了。
掐腰一站,她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呼吸了。
他走上兩三石階,比她高出好多,漆黑的眸色如沉在水底的寶石:“姑姑待我好,我知道,等永琰長大,星月若能摘下,都能給你。”
長寧白了他一眼:“我不要別的,你聽我話就行。”
說着也走上了石階,主動來牽他的手:“快走吧,等你長大了就懂得姑姑的苦心,千萬不要做忤逆的壞孩紙壞皇帝。”
他奇怪地看着她,終究是什麽也都沒說。
兩個人站在偏殿的門口,房門還開着,這很好,走在地毯上,進了外間長寧一眼就看見酒桌下面果然躺着一件佩玉,能看見淡淡的光暈。
她快步走過去,彎腰撿了起來。
正是拿出帕子要擦,忽然聽見有一種很奇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遠不近的,似乎就在裏面,她自己的寝宮在東裏側,西邊住的是紅英和果兒。
那種隐忍着的男人聲音和帶着規律的……就像大錘捶在她的腦袋上一樣。
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立即就沖上了心門,僵硬地扭過脖子發現小永琰似乎已經被那種聲音吸引了過去,她趕緊起身,三五步追了過去。
西門裏的小榻上面,兩個身影正是大汗淋漓難解難分,那動作大的幾近粗魯。
永琰剛好站在門口,狹小的空間裏面的任何一點都看得清清楚楚,心裏微微的嘆息,正是猶豫着要不要大喊一聲,打斷一下,眼前一黑,柔軟的手掌就将他的眼全部覆蓋住了。
長寧捂着她的眼睛,另只手攬着他的腰,這就将他拖了出來。
永琰心有不甘,兩腳亂蹬亂踹終于踢翻了個椅子,雖然是倒在地毯上面,但也發出了沉悶了聲響,裏面頓時安靜了下來。
長寧松開他,把佩玉重新戴在他的腰間:“我叫人送你回去,剛才看見什麽了,就當沒看見好不好?你年紀還小,就以後可不能學壞了去!”
說話間,裏面狼狽的兩個人已經沖出來了一個。
王靖言衣衫不整,神色緊張,剛剛舒緩了的欲-念臉色卻因窘迫而變得紫紅難看。
長寧按着永琰,叫他轉身,他擰着不轉,故意問道:“舅舅怎麽還沒走,在裏面幹什麽?”
她扳着他的臉,又按在自己的懷裏,看着王靖言只覺尴尬:“我們回來拿掉落的東西,這就要走了,你們繼續、繼續。”
說着摟着小皇帝就往外走:“咱們快走。”
王靖言無顏面對,又覺不甘:“公主,我……”
這實在太過于荒唐,還是在她的寝宮,他原也是個驕傲的人,不曾想過會變成這樣,即使現在清醒了許多,也覺得自己剛才那時候是瘋魔了……
她不等他把話說完,只是幹笑道:“沒事,扯平了。”
那樣尴尬的場面,其實他也圍觀過她的,只是他現在不知道而已,當然,她會拼盡全力不讓那樣的事情再發生一次。
幾乎是落荒而逃一樣的趕緊走了。
王靖言還待去追,卻發現腳步艱難,紅英已經穿上了寬袍,一手遞過他的白玉腰帶來。
她随即跪下,淚水一下就湧了出來。
他更覺難堪,拂袖轉身。
出了偏殿,永琰一把推開長寧,她以為他還在耍小脾氣,也是來了脾氣:“這是幹什麽呀,快點回去!”
他卻只是抓着自己的臉,甚至還伸手抓着脖領子。
春生久不見他回,帶着宮女太監來接,正到石階下面:“皇上!”
永琰渾身癢癢,只是跺着腳跳來跳去的撓着自己:“啊,好癢!”
小太監們都跑上來,有提着燈的道了近前,長寧仔細一看,他臉上竟然密密麻麻起了疹子,頓時大驚!
春生吓得不輕,趕緊去請了禦醫。
長寧也顧不得王靖言了,這就跟着去了小皇帝寝宮,太醫院值班的人來得也快,說是酒裏有藥,沖了龍氣,起了疹子。
當即開了點湯藥,又讓永琰多喝點水,再全身擦點藥膏,只說發出去這一日就好了。
春生叫人熬藥,長寧站了他的床邊,知道并無大礙,這就要走。
小皇帝抓了她的袖子,卻是不讓。
她安撫似地拍了拍他臉:“叫春生給你擦藥,發這一晚上明個就好了。”
他自然不肯,卻又有事在心頭上放着:“姑姑拿個枕頭過來看着我,你別走。”
她無奈地看着他:“好好好,我不走。”
話雖這麽說,春生拿了膏藥來,因為要全身的擦,長寧避開了來。永琰趁機抓了春生的手,低聲囑咐一遍:“去尋太醫院的陳大夫,跟他說這大夫開口便說藥酒,怕是不能留在宮裏,早早找個理由打發了去,以免舅舅生疑。”
春生是個人精兒,知道厲害趕緊去了。
留下個藥童給他擦藥,仔仔細細擦了個遍,永琰渾身都癢,恨不得全都抓一把,又怕抓了留疤,強忍着赤-身躺了被底。
長寧等他喝了藥,也擦過了身,這才回來。
小皇帝臉上紅潮未退,看着倒有些稚嫩之氣,他樣貌本來就像極了王皇後,此時看着,竟有點恍惚,她只拿他當孩子哄,坐了床邊輕輕拍他。
“原來都快忘記妙語的模樣了,剛才一看你臉紅紅的,又想起來一點,我記得她小的時候,也就你這麽大,可是淘氣了呢!”
她的動作就像是對小宛如如出一轍。
永琰不由生惱:“不許拍我,我是三歲小孩嗎?”
長寧笑:“你就是九歲不也是小孩麽?天天我我的,不是早就改口了說朕麽?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的……”
她可真是啰嗦,他瞪她:“皇帝才用朕,說什麽是什麽,我對姑姑用朕,姑姑能聽我的嗎?”
她更覺可笑:“皇帝是天下最大的,當然聽你的。”
小皇帝平躺着,往裏竄動了下,他彎彎的眼洩露了些許笑意:“那朕現在命你,上來!”
說實話,與他同床,即使是小不點的永琰,她心裏也有陰影。
長寧這就看着他,沒動。
他一副你看我就知道會這樣的結果的模樣,她猶豫片刻,偏腿上床,這就枕了軟枕側身看着這小家夥。
默念了好幾次這孩子不是那個魔鬼永琰,不是他。
這才笑着看他:“睡吧,姑姑看着你睡。”
只當他是想念母親了,又開始怕他:“等你睡醒了,明天就好了。”
她眉眼間都是笑意,永琰看着她,略嫌棄地想:“雖然這個姑姑跟正常人不一樣,但姑姑就只有這麽一個,也就湊合着不嫌棄她比他大了。”
想來想去,又想到,如果她一直不變老,等他長大了以後,會不會嫌棄他?
一直胡思亂想,眼皮是越來越沉,她哼唱着不知什麽調調的小曲,一邊想着難聽死了,一邊這就睡着了去。
這一覺可謂睡得實誠,乃至于迷迷糊糊醒了以後,身上一下下的,好似姑姑在拍,以為她還在身邊陪着,一睜眼就是大好心情。
可惜他的好心情只有那麽一瞬,我們的嘉慶皇帝小永琰睜開眼睛,以為會看見心愛的姑姑,結果卻是個白淨淨的女娃子拿着個軟尺子打着他身上,她另只手還咬在嘴裏吮着,口水順着手指流了下來,姑姑的縮小版——小宛如一見他睜眼,還讨好似得把手指拿出來遞過來,甜甜笑着,口齒不清地叫了聲、哥、哥!
“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