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泥陷佳人(2)
迎面一輛四角高檐馬車踏着緩步正對着我駛來。這馬車十分眼熟,仔細一想,分辨出正是前幾日刮破蘇玉衣裳的那輛!
心中懊惱,後悔為什麽方才不采納西瀾走水路的意見。
今日特特送了信說不見他,竟又再此碰上,這能不能說是緣分。我想他若沒有掀車簾便不會看到我,如此也就算不上碰面,也可免去一陣寒暄;若他真這麽巧合,剛好我走過去便掀了車簾,既有這樣機緣,自然要問安幾句。
有了這樣的心思準備,經過他馬車的時候也自然許多。可偏偏我想的兩種可能性沒有一種是對的。
正當我滿心歡喜以為要和馬車擦身而過之際,車窗的幕簾內傳出一聲極細軟的嗔笑,對這一聲笑我唯一能聯想的到的便是此刻車內不止蘇玉一人,而是另有佳人相伴,難怪對于我的拒見信如此爽快答應,原來早就找好另一處溫柔鄉了,對蘇玉僞君子的名頭越發懇切了。
車簾确實很合時機地被掀開,果不其然是位美人,纖纖玉指,膚若凝脂。
我一直低着頭想要避開過去,卻不想被那細蔥般玉指的主人叫住,“這不是藍姐姐麽,我們姐妹可是許久沒見了!”
尋着聲音我看過去,不禁苦笑,這美人不是別人,乃是我這十幾年的死對頭,當朝的九公主公儀烯的同胞妹妹公儀凝。對于這位公主的記憶,多半是些掐架鬥嘴之事。不過也正因有了她的存在,我才會更加看重公儀烯身上難能可貴的好。齊國的王族人都知道,九公主公儀凝自小最得皇帝寵愛,姿容絕色,素有齊國第一美人之稱。
雖我不知道這名號是不是有刻意獻媚或是愛慕九公主之人所封,但我不得不承認公儀凝的确很美,不然也不會每年吸引大批來自四面的求親者湧入容都。而這些求親者裏不是王侯便是封地世家公子。想到這裏,我突然有些明白,蘇玉不正是位世子麽。
他千裏迢迢從潞州奔赴京都,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求的這位人見人愛的九公主公儀凝的芳心了。
至于他抛重金買下我,其實也不難解釋,男人嘛,多半是花心的,吃着碗裏想着鍋裏,在雅苑待得久了,這些淺顯的道理懂了許多。但男人也很聰明,及時在外面寵了多少女人,對要做妻子的這位,總是能表現的無比專一。
而此時依偎身側的公儀凝想必就是蘇玉一心要娶的那位,而我便是他無意間發現的覺得還不錯的一枚野花,興致有了撒些金子關切關切,等膩了便一走了之另尋它寵。換句話說,我是可有可無的玩物,而貴為公主的公儀凝是不可或缺的伴侶。
而男人的玩物最易出自青樓,因為青樓的女人是最易得也最好棄的,沒有後顧之憂。
突然覺得自己早上送信一舉實在自作多情,只怪自己适應力欠缺,一年的磨砺還沒有徹底進入青樓歌女這一角色之中。
一年多不見面,公儀凝還是那般光彩照人,鵝蛋的面龐光潔透着粉,閃爍的明眸熠熠生輝,發飾高挽步搖綴綴很有公主派頭。她自小便端足了公主架子,有着公主才有的所有傲慢驕傲目中無人。
小的時候她弄丢了一只玉釵冤枉到一個梳頭丫頭身上,二話不問認定了便抽了鞭子打上去,被我瞧見上前奪了皮鞭,斥責她不辨是非。她卻更怒了,不屑地撇我一眼,重重推我到一邊,本公主的事,輪不到你管。而這一句很有氣勢的話,便成了她日後任性時必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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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一日我很勇敢,在知道她是公主的情況下,依舊沖上去和她幹架,若不是烯及時趕來,只怕要鬧到大殿之上去。也是那一次初識便相互留下不好的印象,導致後來很多年裏,我們都在相互掐架之中。特別是在她知道我原來是他哥哥的未婚妻子,而我恰巧曉得原來她一直愛慕着自己這位同胞兄長之後。
此時相遇,公儀凝目光中的盛氣淩人不減反增,我頓住腳步,立在車簾之下,恭敬行禮,“民女相思,參見公主殿下,蘇公子!”
公儀凝從車窗處探出頭,居高臨下地姿态,“噢,本公主忘了,你如今不是相府小姐了!”,頓了頓,“那我該喚你什麽好呢,不論怎樣你還同本公主一同長大的,雖沒好到哪一處,但情分還是有些的!”
“若公主不嫌棄,喚民女一聲相思,已是恩典了!”我答的很謙虛,想如今我落得如此下場,最得意地應該就是她了。不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為若是她被削了公主封號再嫁給一個醜男人,我同意會高興的解氣地放聲大笑。有時我就想,是不是上輩子有深仇大恨沒有解開,這一世才要這樣相互折磨為樂。
目光看進車窗裏,昏暗的光線下,蘇玉正端着茶杯吹着燙口的熱氣,悠閑地龐若無人,完全無視與我的存在。可見我想的半點沒錯,蘇玉對這個‘僞’字理解的十分透徹。
公儀凝聽了我的回答,果然笑了兩聲,可見她心底的得意之色,“我還是喚你相思姐姐吧,喊了這麽些年姐姐,忽然不加這兩個字,着實別扭!”,說完回身搡了搡蘇玉,嬌嗔十分,“蘇玉,你說呢?”
蘇玉回頭淡淡瞟了我一眼,放下茶杯,笑顏燦爛地看向公儀凝,寵溺地,“凝兒若覺不妥,自然還加上,如此一來倒還顯得凝兒大度,不記罪責重情義!對罪臣青樓女依舊念及昔日姐妹深情,這個段子可惜沒讓茶樓說書人聽去,可惜了……”
公儀凝對着回答很是滿意,只差沒當着我的面,親到蘇玉臉上。
他這一番話說的清淡,我聽地卻是氣不打一處來。心裏不知咒罵蘇玉有沒有五十次。
心情大好的公儀凝,笑顏若花的叫我,“相思姐姐,忘了給你介紹,這位是潞州的世子蘇玉,今兒是元宵,我們要去賞花燈,時辰不早了,燈市也該亮了,”看了看我行裝,補充道,“看姐姐行蹤匆忙,想必也有事在身,凝兒就不多留了!”
難得她見了我語氣還能如此平和,我當然要給這位公主面子,回了個大大笑臉,接連地行了個大禮,恭謙地,“公主,蘇公子,慢走!”
馬車緩緩開動,齒輪咯咯聲響,漸行漸遠繞過前方路口,然後才艱難地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內。
長長舒了一口氣,也不知此刻為何要吐這麽冗長的一口氣,望着遠走的馬車,心中卻莫名有些躁動,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