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泥陷佳人(3)
行了有一個時辰左右,終于看見了白溪河,這裏鮮少有人,出了偶有挑水過路的僧人幾乎看不到幾個人影,清幽十分,這溪水澄澈潔白不似一般泛着藍綠色,透明地一眼能望到河底,也不枉取這‘白溪’二子為名。
在河邊刨出一個小坑,埋上佛香,香前擺了爹爹愛吃的豬蹄肉常喝的松醪春,擺弄妥當,俯身面朝河水,叩地三拜,端起松醪春撒入透白的河水之中,爹爹黃泉地下你可安好,黎兒好想你……
天色漸晚,河面吹起一層淡淡薄霧,遠處傳來稀疏煙火炸開的聲音,越見暗淡的樹影見涼風渺渺。
“小姐,天快黑了,該回去了!”,瀾漪小聲催促着,“這裏一個人影也沒有怪慎人的!”
我冷笑一聲,“要是有人才慎人呢,佛門境地你怕什麽!”,頓了頓看看天,又點頭道,“确實該回了,這一別也不知明年能不能再來……”,對于未來的事,我總是莫名的恐懼,冥冥中覺得在雅苑這樣的地方是待不長久的,倘若待不久我又該在哪裏,這些我更加不敢想。
“阿彌陀佛!二位施主不去賞燈,在這河邊做什麽?”身後傳來一聲滄桑略顯沙啞的聲音。
轉身望過去,白須蒼蒼,慈眉安詳,卻是那位老方丈,我上前幾步,笑着道,“原來是方丈,一年不見,您還康健”
他點點頭,“原來是你”,頓了頓,“這裏我每日都讓小沙彌打掃,藍相是我的舊交……”,嘆了口氣,“他做出那等大逆之事,是老衲不曾想到的……老衲與他相交幾十年,深知藍相,他絕對是個重信重義之人!其中必有隐情……”方丈神色間難有激動。
“必有隐情?方丈為何這樣說?”,我追問,“莫非方丈知道什麽?”
老方丈搖搖頭,“老衲也是猜測,那時我正例行遠足修行,在齊修邊境交接的黑河鎮上看見你爹,當時他衣裳褴褛形似乞丐,五天沒有進一粒米,奄奄一息,手裏抱着還未足月的你。我将你們父女帶回寺廟,喂了些吃食收拾出一間卧房供其避風遮雨,給了你爹一些銀子,安頓之後便繼續游歷。大概四年之後,我在容都寒山寺安了腳當了主持,那個時候的寒山寺還是個默默無聞的山野小廟,有一日,你爹牽着你來找我,當時你爹亦然成了齊國骠騎大将軍,我乍一看根本想不到這竟是當年我救的哪個小乞丐,你爹執意要報當年施粥之恩,之後的幾十年裏這寒山寺沒少讓你爹爹照應,大殿裏的大大小小的佛像僧人膳食住宿無不是你爹着人修繕,如今寒山寺香火鼎盛有一半歸功于你爹爹!”
他頓了頓,像是記起什麽重要的事,眉頭微皺,“有一日,寺裏的梅花開的正紅,你爹約我品茗,誰知茶道一半他放下杯子望着窗外殷虹的梅花怔怔發呆,我喊他幾聲才晃晃嗯我一聲,神色從未有過的悵然,低喃似地,道,”黎兒地母親最愛的也是這梅花“,那是他第一次提到夫人,我也好奇這麽多年為何他身邊沒有一位将軍夫人。直到那場奪取他性命的戰役,出征前一夜,他又到這裏,立在梅樹下,足足四個時辰,走之前他折了一杆梅支揣在懷裏跟珍寶似地,我問他話,他不答喃喃地重複一句話,我記得很清楚,是——梅兒,藍滄來救你了。之後沒多久,便傳來他的噩耗。老衲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跷。你爹背的這個叛國賊罪名,背後必有難言的故事!老衲該早些告訴你的,只是當時風聲正盛,”
聽完這一段從未知曉的往事,心中已翻起幾層浩波,這一年來從未有人告訴過我這些,有多少次午夜夢醒,我喊着的是爹爹你冤枉啊,可終歸只敢在夢裏喊一喊,說給人聽換來的唯有嗤笑罷了,誰會信誰會理,初起還能憐惜我喪父難忍,後來只當是我是個癡人對待,癡人說的夢話聽聽當消遣罷了。
如今,确确實實有這樣一個人告訴我,爹爹叛國的罪名內有蹊跷,我不得不激動,覺得這一年的癡人說夢終于遇到能解夢的周公一般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