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晴色見好（4）

“黎兒，不上來，一個人站在這兒做什麽？”醇厚蒼涼的聲音從頭頂飄來，回過神去看，卻是烯言。

忙收回落在紫影上的目光，竟有些做賊心虛的慌張感。

微微俯身行禮，道，“烯！”。沒有喊殿下這樣疏遠陌生的稱呼，覺得到如今這個地步，再如此，除了激怒他，沒有別的任何意義。

“我以為你不回來了，瀾漪說，你一早就跟蘇玉出去了！”聲音微涼。

我點頭，答道，“我們去河邊釣魚了！”

“我們？”

注意到他微皺的眉，不覺考慮自己用詞是不是稍顯欠佳。

但又想，‘我們’這個詞，又為什麽不能用呢？此時烯言于我，不過歌姬與客人關系，又有什麽好介懷，于是點點頭，“是的，就我們兩個！”，他臉色有些沉不答話，我脫口又補充，“沒走多遠，去的觀音河。”

“喔！”這樣簡單一個字，心頭不覺微微有些失望，他擡步又下了幾步臺階，并到我身側，幽幽道，“陪我走走吧！”

“嗯。”我點頭，手不自覺就擡起來向他臂彎伸去，伸到一半猛地意識到此時非彼往日，定定僵在半空，顯得頗有尴尬。以前每每他約我出去，我總會寵溺地挽着他胳膊拽個不停，他也不嫌煩，次次都由着我。

正想着，趁他未發現之際趕緊縮回來，卻聽他如玉般澄澈嗓音，“挎上來吧！像以前一樣。”

許久沒有這麽挎他胳膊，有些拘謹，挽着的手僵僵曲着并不敢亂動，若是換做以前不出一刻這一片平坦衣布早被蹂躏出一層褶皺。

“今日釣魚收獲如何，觀音河人多聲雜能掉的上魚嗎？”走過一段長廊，他突然問。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腦子裏浮現蘇玉一臉倔強表情，有些憤然，“我早就和他說，觀音河人太多了不适合釣魚，他偏偏不聽！只好跟着去。原是釣了一只挺大的，只是，只是後來不小心弄丢了……”怕烯言笑話，沒敢說是我這個大馬虎給掉回水裏的。

烯輕輕笑了笑，“你們玩的很開心！”

“不開心，和蘇玉，不，蘇公子在一處，整天盡怄氣了，那裏顧得上玩。”，我連連搖頭略帶嫌棄地，“堂堂一位世子卻愛刻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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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我聽凝兒說蘇玉可是位謙謙公子，事事都極彬彬有禮呀！”烯道。

“凝兒貴為公主，又是蘇，蘇公子的心上人，當然會如此！”，有些落寞地，“我不過一個歌姬，本就是陪他嬉戲用的，自然随意的多！”

身旁一對或醉或嬉腳步颠簸妖嬈，正正斜斜擦身而過，醉眼看到烯的一瞬又些微僵怔，又因為醉意深濃也忘了要去行禮，擁着懷裏豔麗女子走遠了，烯倒并不在意。

他神色有些冰冷，良久才道，“你不用再陪任何人了，花芙蓉那裏我已經吩咐過了，從今往後，在你未嫁入王府之前不得任何人騷擾！你安心在這兒住一段日子，很快我就接你入府！”

我頓住，有些愕然，不知如何接話。

陡然瞧見不遠處水榭旁一個風流紫影，仔細瞧了一眼，雖有些像但眉眼并不似蘇玉那般精致細膩，這會兒，他應該在碧水姑娘處逍遙吧！

“那蘇公子，他知道嗎？”我問。

“明日我會同他說的！凝兒本就心氣高傲，若知道蘇玉總進出煙花之地，不定鬧出什麽事來！蘇玉他也該收斂些了！”烯道。

“這樣也好……”我接着他的話，淡淡道。

蘇玉不來我也少些叨擾，不過想想這些日子，他似也并沒有做過十分無禮荒淫之事，不過是陪他取取樂子，就連喝酒都是偶爾，也算是對不起凝兒的。

我沒有再做聲，烯亦不說話了。挽着他胳膊的手濕濕沁出細汗，心莫明有些緊繃。

廊子外是一片碧水涼臺，莺莺燕燕琴瑟簫笙。嫣紅的燈籠未滿這個荷塘，微風挾着香脂軟語吹散一襲襲輕薄渺娜的粉色煙紗。

挽着他的手不知何時被牽起，緊緊攥着，沁出的細汗被晚風殆盡，就這麽一直走，一直走，不說一句話。

空氣中慢慢萦繞着一股說不出的緊張，緩緩侵襲，胸口有些窒息。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我與烯也有如此拘謹的時刻。

以為再走下去，他會問嫁給我的事你究竟怎麽想，或者你不想知道我是用什麽法子說服父皇讓你嫁給我？

可是，繞着河邊廊幔迂回三圈，他竟還是沉默着，臉色平靜看不出什麽。

終于我開口了，問了憋在肚子好幾天的問題，“璟顏，她——”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他打斷我的話，頓了頓補充道，“有什麽事以後再說！過幾日我再來看你，今日你也玩累了，就早些休息吧。”

我原本是想問，璟顏，她是怎麽看待你要娶小妾進門這件事。聽他如此搪塞之語，便将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他一直将我送回住處流芳閣才離開，走之前召來一名女衛蝶影予我貼身侍候。拒絕的話說了三遍，他依舊堅持讓蝶影留下，無法便答應。

我坐在窗邊，枕着腮，眺望萬家燈火，在一片紅彤點綴的世界裏尋找摸索，晚風吹了一陣又一陣卻也想不出，自己究竟在尋些什麽。只是覺得身體裏某一種東西在悄悄流逝，想要抓住卻是無形。

喃喃自語，“烯，你怎麽越發難以捉摸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