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事,有過一回,就能有第二回。

永王派人在謝府周圍探查虛實,陳九自然不會毫無察覺,悉數報到梁靖跟前。

梁靖對此倒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叫陳九仍舊盯梢,別露出異樣——只要永王別發現他的蹤跡,旁的事情都不足挂齒。

而關于端午那日刺殺的事,也很快就有了消息。

永王殿下親自查案,挨個提審了當日活捉的刺客和秦骁,鐵證如山,秦骁也無從抵賴,那張鐵鑄般的嘴在嚴嚴實實封了半月後,總算肯張開,承認當日的罪行。這之後,便是更棘手的問題了——

以四品武将的官職去刺殺謝鴻,還擺出那麽大的陣仗,是出于何種目的?

刺客們收了銀錢奉命辦事,對背後的彎彎繞繞一無所知,此事只能盯着秦骁一人。

永王甚有耐心,在獄中慢慢地審,慢慢地磨,數日之後,終于撬開秦骁的嘴,承認他之前曾跟東宮有過往來,不過當時他被酷刑折磨得幾近昏迷,吐露了這點消息後便人事不知。永王叫陪同審訊的官員記下,留待秦骁醒了再審。

這場審訊并未在密室,永王有意審給人看,在場的人手混雜。

随即,消息便遞到了梁靖跟前。

梁靖聽罷,眸色微沉,眼底浮起寒意。裝模作樣地擺出一副秉公辦案的姿态,終究是藏不住狐貍尾巴,要把髒水往東宮潑,想必不出幾日,秦骁便能架不住酷刑,招認出東宮太子來。

但如今案子在永王手裏,秦骁受制于人,只能聽憑永王擺布,想動手腳并非易事。

梁靖惦記此事,用完午飯後便獨自沉吟。

玉嬛進去時,就見他站在廊下,一襲鴉青的錦衣,被雨絲淋得半濕也渾然不覺。

這兩日天氣陰着,雨勢起起落落,纏綿不絕,昨晚連着下了整夜,今日便只有沾衣欲濕的雨絲飄着,呼吸間盡是潮潤的濕氣。

她腳步頓了下,叫石榴收了傘,提起裙裾避開甬道的積水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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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靖已經瞧見她了,目光從柔潤臉頰挪向腰身,而後落在手裏的食盒上。

“又是什麽好東西?”他側身靠在廊柱,眼底厲色收斂,倒有點期待的神情。

玉嬛笑而不語,徑直進了屋,揭開那纏枝紅漆的錦盒,從中捧出一碗乳鴿濃湯,“喏,晌午才做的,味道可香呢。喝一碗,對傷勢有好處。”

他的傷勢早就好了,她這樣說,分明就是揶揄他假裝傷勢的事。

梁靖唇角動了動,面不更色地接過,“多謝費心。”

“晏大哥客氣。”玉嬛只覺此人臉皮有點厚,戲谑的言辭也咽回腹中,在廳裏慢慢踱步,吩咐小丫鬟,“這花都快開敗了,另剪一束。還有那熏香,這兩天下雨潮濕,該換個來熏,許婆婆那兒寶貝多着呢。晏大哥是客人,都精心點。”

丫鬟連聲應着,梁靖眼底掠過一絲笑意。

一碗湯喝完,果然滋味甚好,梁靖吃得心滿意足,又随口問道:“清豐府都尉府上的人,你有認識的嗎?”

清豐府都尉?可不就是那帶人刺殺她全家的秦骁嘛!

如今正是永王查案的關鍵時候,秦骁又是死鴨子嘴硬的症結所在,玉嬛覺得這問題大有來頭,當即颔首,“當然有,他女兒跟我同齡,每回出去都能碰着,淵源不淺呢。怎麽,晏大哥找她有事?”

“嗯。有法子讓她出來嗎?”

玉嬛目光一頓,唇邊原本揶揄的笑也漸而嚴肅,朝石榴遞個眼色,等人都出去了,便坐到梁靖對面,“自從秦骁下了牢獄,他府上便被人看管,如今永王殿下接手,更是防範得厲害,想動粗是肯定不行的,只能設法讓她偷溜出來。”

“你有法子?”

法子嘛……

玉嬛想着秦春羅素日行事和性情,唇角漸漸翹起,揚聲叫石榴進來。

……

客院裏諸事齊備,筆墨紙硯也不例外。

石榴慣常伺候玉嬛讀書寫字,做事頗為機靈,很快便研好磨,取了張素淨的宣紙鋪開,拿鎮紙壓着,又蘸筆遞到玉嬛手裏。

蠅頭小楷揮于筆端,卻不是女兒家的清秀靈動,而是——

梁靖看着那筆跡,不自覺地眉頭微皺。那筆跡他認識,跟三弟梁章寄來的家書相似,邊塞從軍時離家千裏,每一封家書他都熟記于心,三弟書法上的他進益也都知道。玉嬛那字跡跟梁章的有八分相似,只是女兒家畢竟不及梁章任性頑劣,不見鋒芒張揚。

他默不作聲地看着,待玉嬛寫完了吹幹墨跡,才道:“這是?”

“想辦法将這封信遞到秦春羅手裏,管保她會設法溜出來。”

是嗎?梁靖接過信紙,再讀一遍。

上頭寫得簡潔,說近日城中盛傳之事,已有眉目,永王明察秋毫鐵面無情,主犯在劫難逃,但其中另有隐情,只因秦府封鎖嚴密,難以傳遞消息。若秦春羅尚有營救之心,請她明日往宏恩寺相會,切記勿令外人知曉,亦須瞞着秦夫人,免得動靜太大打草驚蛇。

落款是個“章”字。

梁靖看了兩遍,才皺眉道:“就這封沒頭沒腦的信?”

“這可不是沒頭沒腦。”玉嬛繞過桌案,走到他身邊。

“我仿的是武安侯府梁章的字跡,他伯父是咱們魏州刺史,協助永王辦案,消息比旁人靈通。梁章雖說是個小混蛋,為人卻也算熱心,有那麽點俠義心腸。秦春羅跟他相識多年,認得梁章的字跡。她做事魯莽輕率,如今秦骁被關在獄中,必定心急如焚,見了這消息,必定會信,去向梁章求助。”

說話間,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梁靖“唔”了聲,不知道自家弟弟怎麽就成了小混蛋,随口又問:“必定會信?”

“會!”

“這麽肯定?”梁靖挑眉,怕她小姑娘心性,提醒道:“這不是小事,關乎令尊安危。”

“我知道。”玉嬛颔首,神色認真且篤定,“秦春羅她對梁章有點……反正摻雜了私心,更容易被蒙蔽。我跟她打交道的次數多,有把握。”

這樣算來,此計應當可行。

不過玉嬛拿梁章當誘餌,着實出乎梁靖意料,“秦春羅溜出來就別想回去,屆時若有人徹查,看到這信,豈不是連累了……梁章?”

“那也無妨。我這是仿的,就騙騙秦春羅,真跟梁章的字跡對照,處處都是破綻。何況那小混蛋被他爹關在書院,到時候一對證就能撇清。只要晏大哥遞信的人別留痕跡,這便是懸案。”

她倒是考慮得周全,雖借了梁章的名,卻沒存栽贓的心思。

只是沒想到她竟會對梁章的字跡如此熟稔,還滿口的小混蛋,看來積怨不淺。

梁靖眸光稍凝,又不好探問太深,遂按下念頭,收起信件。

……

次日清晨,這封信便送到了秦春羅的手裏。

秦骁被關押後,永王雖安排了侍衛把守秦家宅邸,防備的卻是可能強搶秦家女眷的太子人手,對後門上每日送蔬菜、挑糞桶的下人甚少留心,安插人手遞信并非難事。

秦春羅看了信,果然如玉嬛所料,臉色微變,繼而忐忑急切。

當日秦骁暗中潛回魏州城外,她和秦夫人均不知情,是以梁元輔認出秦骁并派人在秦家外圍把守時,秦夫人還鬧過一回,後來得知秦骁下獄,母女倆簡直吓得半死。随後永王駕臨,接手此案,更令滿府驚懼,不知秦骁是卷入了怎樣的是非。

這半月來秦春羅幾乎沒睡過安穩覺,憔悴而精神恍惚,沒半點法子。

陡然瞧見梁章的信,便如溺水之人瞧見岸邊橫過來的樹幹,哪能不死命抓緊?

她跟梁章七八歲時就認識了,知道他雖頑劣愛欺負人,卻也常會給人幫忙。少女懷春,芳心暗許,被那副好皮囊誘惑着,更增幾分好感,瞧見熟悉的字跡語氣,當即就信了。

再一瞧信尾的叮囑,想想那位以照拂之名陪在母親身邊的陌生女人,也打消了跟秦夫人商量的念頭——

萬一動靜太大被人察覺,梁章這點好意便得灰飛煙滅,她賭不起。

猶豫了一炷香的功夫後,毅然換了身丫鬟的裝束,溜出住處。

秦家是被把守而非封查,侍衛們眼睛盯着外圍動靜,對內眷防備甚疏。秦春羅在這府邸住了十多年,想溜出去,絕不是什麽難事。

混在丫鬟裏,從仆婦走的後門出去,她心急如焚,也顧不得換衣裳,直奔宏恩寺。

作者有話要說: 永王這種渣渣肯定是要虐的呀,夫妻倆聯手虐死他~!

然後明天請個假,後天早上見哈^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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