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雙璧┃她的朋友在身後,她的對手在臺上

程千仞大概能讀懂先生與同窗們的目光——“年輕人,你這種想法很危險啊!”

還是鐘天瑜最先回過神,又實在無從反駁,只好說句‘不可理喻’,轉身氣呼呼的坐下。

老先生放下戒尺,在名冊上記了一筆:“思路新穎,我給你年末成績加分。”

随即帶頭鼓掌,其餘學生如夢初醒,學舍裏頓時掌聲雷動。

顧雪绛挺拔地站着,像個英雄。

忽然他放松下來,姿态散漫地坐回去。程千仞聽到了他的笑聲。

極輕極短的一聲笑,像是笑鐘天瑜,又像笑自己。

于是在這樣熱烈的氣氛中,程千仞突然感到有些難過。

如果顧雪绛武脈未廢,應該還是那個京畿禁衛軍副統領。邊關若有戰事,他可以上殿請纓,領兵出征,與旗鼓相當的對手決戰沙場。

現在他卻只能坐在這裏,跟找茬的纨绔打個嘴仗。

先生已經轉回講臺繼續上課,學生們對這門課的興趣,也被剛才的事情激發起來,不少人脊背挺直、下筆如飛地做筆記。學習熱情空前高漲。

顧雪绛依然懶散地癱着,好像剛才慷慨陳詞的不是他。

作為朋友,總是忍不住想關心對方,程千仞道:“你別太難過。”

顧二不明所以:“我為何要難過?”

“那你剛才笑什麽?”

“我們第一天遲到被扣四十分你忘了?原本死定的課,加分起死回生了,換你你不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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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仞:“……”

徐冉聽見,兩眼放光地看他:“那如果下次我被點到,你寫答案給我啊,讓我也加個分呗!”

顧二瞥她一眼:“好好看你的書。下課就有人找你了。”

巳時一到,鐘聲響過三下,學生們難得沒有争相奪門而出。大部分留在教室讨論,還有人追出去找先生提問,老先生很久沒見過這樣好的學術氣氛了,甚感欣慰,眼眶都微微濕潤。

徐冉伸了個懶腰站起來,等程千仞收拾筆墨。

忽然有人攔在她身前,仰着下巴:“戰書收到了嗎?”

程千仞和顧雪绛立刻站起來。三個人都站着,起碼看上去氣勢勝過對方兩人。

……雖然能打的只有徐冉一個。

“早收到了。”

她昨天去上刀術課,一位同窗轉交給她時,一群人圍着她看:“先生安排你給這位引路,怎麽還打起來了?”

“他欺負我朋友啊。”

衆人紛紛搖頭:“真搞不懂你。”

他們大多撞見過徐冉的兩位朋友,一個小白臉一個寒酸書生,看上去就很弱雞,怎麽能玩到一塊?

“老大,我聽說鐘十六已經步入煉氣大圓滿了,這能打贏嗎?”

鐘十六是那位劍侍的名字。‘老大’是徐冉在青山院的綽號。

同窗們有時這樣喊,大多因為她頭腦沖動,遇事喜歡沖在最前面,有帶頭大哥氣質。更像一種調侃。

而學院之外,城西那片魚龍混雜的坊市,才有她真要收保護費罩着的小弟,真心實意地叫老大。

徐冉摸摸刀柄:“打完不就知道了!”

衆人拍手大笑:“好!休沐日那天,咱們都去給你助陣!”

還有人說:“我再叫上其他班的,一起去!”

青山院的武修就是這樣,對家世地位看得不重,也懶得攀附權貴,只在乎你有多強,講不講義氣。

眼下雖然徐冉不在青山院,但她背上雙刀太醒目,很多人都認得她。當鐘天瑜帶着劍侍攔路時,學舍裏還沒走的學生,都停下動作看他們。

讓人失望的是,挑事的一方卻沒有多說什麽,只确定了另一方已收到戰書,且沒有反悔的意思,便甩袖離開。

鐘天瑜今天心情很差。想對顧雪绛說“讓你再多得意一天,反正是要下跪道歉的”,然而衆目睽睽之下,這樣有失世家風度。只好忍下。

***

學院這兩天熱鬧了一把。

兩件事情,一是有魔頭逃出十方地獄,因此晝夜巡邏,精神緊張的黑衣督查隊。

二是休沐日有一場比鬥,一方是皇都來的武修,代表四大貴姓裏的鐘家少爺;一方是青山院雙刀徐冉,戰績赫赫,未嘗一敗。

不了解情況的忙着向別人打探,消息靈通的忙着到處宣揚。

每個人都沉浸在興奮緊張的情緒裏。

“你猜那個魔頭是誰?宋覺非啊,原本的劍閣雙璧之一,他看見他師兄殺師證道,大受刺激,走火入魔了。誰能想到,十幾年過去,他修為不退反進,竟然能從獄中逃出來……”

“我倒是聽說,他不是逃出來,是殺出來的。十方苦陀,三死七傷。”

“十位大師都是小乘境以上的佛修,又有陣法配合,守得寺獄百年固若金湯。那魔頭現在到底是何等修為,大乘還是僞聖?”

也有人感嘆:“劍閣真倒黴,三百年出兩個有望入聖的天才人物。好端端的雙璧,一個殺師叛山,一個索性成了魔頭。非但沒能光耀山門,還得負責清理門戶。”

以這些學生的年紀,十幾年前的事情哪能親眼得見,都是道聽途說來的,感嘆起來倒是真情實意。只因為那兩人實在太出名。

他們年幼時,因為劍門雙璧的轟動,誰不希望自家也能出個天才,然而天才豈是那般易得,失望總比希望更大。

等他們長到記事,就趕上雙璧命途傾覆,寧複還殺師證道,宋覺非走火入魔,家長們又念起早慧易折,平凡是福了。

如果說這件是天邊遙不可及的大事,徐冉與鐘十六的戰鬥,就是身邊可以參與的大事了。

徐冉這兩天總不自在,武修五感敏銳,有人自以為隐蔽的偷偷打量她,她其實可以感覺到。次數多了,也懶得管。

就連程千仞都被人在南山學院的山道上圍觀過,理由是‘此人是徐冉的朋友’。

白看不給錢,搞得他很郁悶。

平日裏見到他就神色嘲諷的同窗,也屈尊降貴的與他搭話:“喂,徐冉打算怎麽打,用哪把刀,你知道嗎?”

程千仞背起書婁繞開:“不知道。”

終于到了休沐日。

結束了五天的學習,沒什麽比約上幾個朋友,去看一場精彩比鬥更能放松心情。看完之後找個地方聊天,喝點小酒,人生樂事。即使入院要排隊查腰牌,也不能澆滅學生們的熱情。

可惜天公不作美,南央城這幾日陰雲仍未散,不見日頭。倒是有清風拂面,吹起春裝廣袖,柔和舒暢。

演武場四周是青石砌成的石階,辰時已坐滿一半。若想居高臨下的看,北面看臺觀戰位置最好,但學生不能随便上去,便有些聚在演武場外,建安樓二樓的露臺上。

徐冉來時,遙見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大家最近都很閑嗎?”

程千仞道:“剛開學,課業少。年末肯定不這樣。”

顧雪绛看着徐冉:“按我說的打,不行就立刻認輸。”

程千仞将一個小布包遞給他:“差點忘了給你。”

顧雪绛接過掂了掂:“這裝的什麽?”

程千仞:“逐流給你做的護膝,你先試試合不合尺寸?”

“……不試了,不合适也沒時間改了。”

程千仞點頭:“也對。”

徐冉崩潰:“我這還沒去打呢!你倆不要滅我威風啊!”

顧雪绛心想,你求勝心太強,要是重傷不肯退,不如我去跪。

嘴上說:“哪有什麽威風,你看那邊都是帶瓜子點心來的,大家随便看看,你也随便打打嘛。”

程千仞心想,顧二說千萬不能給你壓力,這種越境戰鬥,若一味求勝,容易傷及武脈。

說道:“早點打完,逐流說中午做紅燒肉吃。”

他們說着話,已經走到了演武場邊。

徐冉的同窗看見她,奮力揮手:“徐老大!徐老大必勝!”

衆人聞聲望去,爆發出一陣歡呼,自發讓開一條路。

程千仞和顧雪绛混入人群,在石階上找了個視野不錯的位置。

徐冉回頭看了一眼他們,在歡呼聲中穿過人海,向前走去。

她的朋友在身後,她的對手在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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