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凜霜┃凜凜寒光 肅肅生涼

三人來時,鐘天瑜也前呼後擁地來了。短短幾日,他已交到許多朋友,走到哪裏都如衆星捧月一般。

他轉向身後默默跟從的劍侍,随口吩咐道:“去吧。”

就像指使什麽阿貓阿狗。

于是神色木讷的劍侍抱劍上臺。

其餘人來到場邊石階,神采飛揚的談天,不時大笑,早有人為他們占了最好的位置。

有人見狀奉承道:“鐘少爺,您這劍侍教的真規矩。”

鐘天瑜故作漫不經心道:“劍侍嘛,說白了就是下人,當然要規矩。我家族裏養着他,不是讓他吃白飯的。”

又有人問:“他為什麽叫鐘十六,是下人裏的排行嗎?敢問您家裏有多少下人?”

對皇都四大貴姓的事情,這些人總是充滿好奇。

“下人哪有排行?來南淵之前,這人被撥給我,我問他今年多大,他說十六,那就鐘十六呗。”旁人羨慕的目光讓鐘天瑜很受用:“總共多少個下人誰知道。我只知道我的院子裏,武修護衛二十一人,普通仆從也有四十多。”

一時間又是一陣贊嘆。畢竟天高皇帝遠,說話也放肆地多:“不愧是鐘鳴鼎食的鐘家,天潢貴胄也不過如此了。”

雙方上場站定,相隔十丈有餘,所有目光都落在他們身上。

平日鐘十六跟在鐘天瑜身後,神情木讷,像個影子。此時驟然暴露在青天長空下,人們才發覺他真是年輕,面無表情也掩不住稚氣。

有些人突然明白,徐冉去引路時,為什麽會認錯人了。因為凜霜劍這把神兵,拿在他手裏時,說不出的合适順眼。

很符合武修們關于‘兵器與人應該天輔相成’的審美觀。

天空陰雲未散,徐冉的紅色發帶,在微涼的春風中飄飛,像是跳躍的明亮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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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利落抱拳:“請教了。”

鐘十六捧劍回禮。

有身穿黑衣的督查隊員站在北面看臺上,面色嚴肅:“開始吧。”

雙方都不是多話的人,刀與劍幾乎同時出鞘,兩聲極端凄厲的铮鳴聲,響徹長空!

沒有修為的觀戰者忍不住掩耳,卻只見一道銀光閃動,如一泓寒水掠來,鐘十六人随劍至,一掠便是十餘丈!

“铮!——”

頃刻間刀劍相擊,徐冉遲了一步,刀勢未起,只得旋身飛轉半圈,避開這一劍的最強鋒芒。刀刃在劍鋒上拖曳而過,兩者狂暴的真元相遇,星火四濺。

“好快!”

凜霜劍不止快,更是去勢未減,徐冉錯身之際,堪堪被割下一縷額發。青絲飄落風中。

程千仞臉色驟白。

徐冉卻神情不變。

那晚風雨黃昏,拿劍的人也不對,此刻她才真正看清這把劍的模樣

——通體瑩白光華,明淨如秋霜。裹挾森然寒意,磅礴而至,如風雪起長林,孤月落寒江。

寒意順劍鋒沖入武脈,她以刀背相抵,向後疾退!一退七丈!

鐘十六手腕一翻,變斬為橫劈。劍身微震,十二道劍光自其上激發。

一劍更勝一劍淩厲,徐冉在極短時間內做出應對,未曾錯一招,未曾露破綻。

“铮铮铮铮!——”

刀劍相擊聲幾乎沒有間隙,連成一道清越長鳴,如風中鶴唳。

鐘十六變招越來越快,縱橫的劍氣如漫天星光抖落。

距離場邊最近的觀戰者,只是看着那把劍,竟感到切膚之寒。

凜凜寒光,肅肅生涼,四野如降霜。

好一把凜霜劍。

程千仞是外行,只知此劍厲害,見徐冉險象環生,忍不住站起來。

建安樓的露臺上卻有人能看出門道,那些師兄們居高臨下,縱觀全局。

他們修為勝過場上兩人,今天只為看一眼凜霜劍。

“果然鋒銳肅殺,不愧名列‘神兵百鑒’。”

“若逢秋冬,劍體自身的威勢被完全激發,恐怕還要強上三成!”

“現在他是煉氣大圓滿,等他凝神,又該是何等光景?”

突然有人道:“可惜,這不是他的劍。”

一時間沒人說話。

此人畢竟只是個劍侍。天賦再高,劍法再好,也連自己的姓名都沒有,何談其他?

而徐冉的兩把刀,一名‘斬金’,一名‘斷玉’。前者剛烈霸道,後者勁力柔韌。

她平日多用斬金,愈戰愈強,今天卻用了斷玉,一退再退。

這不是徐冉的戰鬥風格。也不是青山院的風格。

他們喜歡痛快的打,撐不住就痛快的認輸。

但是今天徐冉想贏,便不能那麽痛快。

她打得辛苦,同窗們看得也上火,恨鐵不成鋼道:“徐冉!沒睡醒嗎,砍他啊!”

徐冉不為所動。

程千仞見顧雪绛始終淡定,才勉強穩住,又坐回去。其實他若細看,便知顧二滿額細汗。

劍氣所及之處,石臺被刻下白霜痕跡,漸漸場間寒意彌漫。

令人心悸的可怕威勢下,再沒有人說話。

只有徐冉還是那樣,只守不攻。

她身法柔韌,像疾風中的勁草,任憑秋霜肅殺,仍是不折。她的刀輕盈柔美,與劍輕觸即分,倏忽遠逝,像太液池邊的春柳。

建安樓上有人看出端倪:“她想做什麽?用最少真元,最大程度拖耗對方?”

“膽子很大啊,若是同境對戰,正面拼不過時,這種方法或許有用。但她境界稍遜于對手,真元量少,久戰于她不利。”

“很冒險打法,應對時稍有破綻,就是自掘墳墓。”

鐘十六或許意識不到她的目的,但是身為武者,從不會讓戰鬥節奏掌握在對方手中。

他攻勢一收,劍鋒在身前劃過半道圓弧。

一彎秋月出現在臺上。

那是凝結不散的劍氣。

這一劍不同于先前迅猛肅殺,反倒顯得輕柔美麗。

彎月的光華,映照着少年的稚氣面龐,呆滞的眉眼驟然煥發出絢亮光彩!

徐冉面色驟變,咬牙橫刀于身前,足下疾退,勁氣激蕩之下臺上煙塵彌漫。

顧雪绛精神高度緊張,忍不住喃喃自語,“退,再退……六七八九……”

程千仞發現,他竟然在數徐冉退後的步數。

露臺上有人道:“‘霜月’她避不過,破綻已現。鐘十六要出殺招了。”

話音剛落,鋪天蓋地的月華中,響起三聲凄厲劍嘯!

衆人看不清他如何出劍,劍影紛飛下,一分為三,仿若三只白鶴自月中飛出,撲殺而來!

凜霜劍訣中最快的一招,後發先至地封死對手所有退路。

前有‘霜月’普照,後有‘霜禽’攔道。

殺機畢現!

同一時刻,徐冉退到第十一步,顧雪绛突然道了聲:“好。”

這一聲‘好’,徐冉自然聽不到,卻與她心中的默數重合。

她突然雙手握刀,刀勢自下而上劈去,一身真元驀然爆發!

“轟!——”

空氣裏勁氣激蕩對沖,發出巨大轟鳴,震耳欲聾。

萬丈狂風憑地起,吹散四野月華!

她出刀的角度刁鑽,本該顯得陰詭,卻打出開山劈石之勢,意象恢弘萬千。

一刀便讓月華退散,白鶴折翅!

仿佛經年滴水,最後一滴擊穿巨石,又似累月暴雨,洪水終于沖開堤壩。

壓抑已久的爆發,暢快淋漓!

衆人難以抑制激動之情,紛紛喝道:“好刀!”

露臺上的人們同樣感到出乎意料。

“原來她先前避退百餘招,只為了這一刀。”

“‘飛鳥投林’本就是反手刀,更是先抑後揚之式,用在此刻再合适不過。”

“想做到這一點,起碼要對凜霜劍法了若指掌。看來替她謀局的是個高人。”

鐘十六疾退,廣袖在狂風中獵獵飛揚,同時飛速出劍,寒泓似的劍芒揮灑如雨。

他一連出了二十四劍,退到演武場邊,穩住身形,堪堪接下這一刀。

鋪滿陣法符文的石臺,出現一道淺淺刻痕,一路蜿蜒,在他腳邊僅一寸處停下。

風起,吹散石屑,刻痕仿佛消于無形。

少年嘴角溢出一道血線,劍尖指地,劍氣四溢。

狂風已歇,塵土靜落。

他依然站着。

徐冉與他相隔十餘丈,臉色慘白。

在顧雪绛的計劃裏,如果這一刀消耗大半真元,卻沒有破局取勝,那之後無論徐冉再出多少刀,都沒有意義。

最壞的結果已經出現。對方只是受傷,沒有被擊敗。

他站起身,輕輕笑了笑:“就到這裏吧。”

饒是程千仞再外行,也意識到了一些事,便随他一同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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