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烈陽┃月落烏啼霜滿天

“第十一步就是最好的時機,‘霜月’勢将盡,‘霜禽’勢初起,不能早一步,不能晚一步……”

昨天在程千仞家吃午飯時,顧雪绛怕徐冉忘性大,再三強調,“之後若沒有取勝,你就立刻認輸。一定要在他下一招起勢之前認輸!”

徐冉問:“他下一招是什麽?”

“‘霜天’,凜霜劍中最強的一招。”

“與之前的‘霜月’、‘霜禽’相連,便是月落、烏啼、霜滿天。宋覺非就是靠這三記連招,使凜霜劍一戰成名,載入神兵百鑒。”

‘凜霜劍訣’流傳在先,劍閣雙璧之一的宋覺非入道之後,親自鑄造一把佩劍,将劍訣威力發揮到最大。

可惜後來他走火入魔,改修邪門功法,在大空明山棄劍毀道。凜霜劍幾經輾轉飄零,最後被鐘家以重金求來。

十六年過去,物是人非,有人忘了劍的舊主,卻忘不了這把劍的霜華。

徐冉眨着大眼:“我試試呗,說不定能接下來呢。”

顧雪绛少有的寒了臉色:“不要試。我沒有後悔藥給你。”

徐冉又看向程千仞。

程千仞正在沏茶:“你別看我,這種事情,你還是聽顧二的比較好。”

現在鐘十六站在場邊,兩人相隔二十餘丈。

在徐冉的驚天一刀之後,這場戰鬥出現轉折,所有人都在等他們下一步動作。

少年擦了擦嘴角血線,站姿微變,垂眸看劍。

他身上也發生了某些細微的變化。一道沛然莫禦的強大氣息,從劍鋒上溢散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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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在場間的徐冉,第一時間,最清晰地感受到這種變化。

按照計劃,她該認輸了。

她轉頭望向場邊。茫茫人海,第一眼就看見朋友們,然後笑了一下。

他們看懂了徐冉的意思。

顧雪绛臉色驟白。

與此同時,鐘十六突然發力狂奔,衣袂飛揚,劍鋒聚來熾盛的銀光,越來越亮!

勁氣激蕩,煙塵漫天,他一躍而起,拔高十尺,淩空揮劍!

那團耀眼的劍芒随之炸裂,化作千萬點星火,海潮般奔湧向前。

變局太快,衆人抑制不住驚呼出聲時,徐冉已飛身迎上!

直面劍威,她看見了明月墜落、禽鳥啼鳴、寒霜漫天。

可她還是不想退。

她想,誰也沒有後悔藥。如果不試,我才會後悔。

‘霜天’大勢已成。光華如漫天星河,遍野銀霜。

千萬點劍芒織成一張巨大的網,轟然壓下!

徐冉躍至半空,被劍勢壓制,寸進不得,突然喝道:“山來!”

随之刀影橫來,竟有山岳之氣象。直直撞上劍網,轟鳴再起。

真元狂暴輸出,戰意熊熊燃燒。徐冉仰頭,隔着千萬銀霜,她在對手眼中,看見了同樣的戰意。

戰鬥至此,已不是境界、招式的比拼,他們的精神、意志、肝膽,同時争鋒對抗!

轟鳴之後,刀勢潰散,山岳消弭,徐冉再喝:“風起!”

長刀一卷,卷起勁風,沖向劍網。

出招之前自己先喝破來路,這是‘明招’。

一般用于喂招教學,對戰中是大忌。

建安樓上終于有人察覺不對:“這是什麽刀法?”

“似乎是……烈陽軍法刀!”

徐冉用‘明招’。

因為這本就是世間最光明正大的刀法。

鐘十六面無血色,劍芒更熾,霜天不破。

風聲劍嘯中,刺耳的破裂聲響起。

徐冉護體真元被千萬劍氣割裂,持刀的右臂出現無數道傷口,血花炸開,血霧狂湧,身形搖搖欲墜。

這情形實在慘烈,衆人心中大駭,場間一片寂靜。

忽聽顧雪绛斷喝道:“換刀!”“擲刀!”

徐冉毫不遲疑,一手抽出‘斬金’,一手将‘斷玉’向鐘十六擲去!

殘餘刀勢裹挾勁風,阻隔對手一瞬。

僅是這一瞬間,顧雪绛又是兩聲斷喝:

“雲破!”

“日出!”

今日是陰天。

但顧雪绛話音落下時,沉沉陰雲仿佛裂開縫隙,令四野驟然明亮一瞬!

衆人定睛再看,才知哪有什麽日光,竟是徐冉刀光已起。

她手腕翻轉,刀光向上飛旋,在鋪天蓋地的銀霜中撕開一道猙獰裂口,終于突破萬千劍芒,襲向對方手中長劍。

仿佛蛟龍沖出雲海,烈日照耀雪山。

銳不可擋!

鐘十六悶哼一聲,嘴角溢出汩汩鮮血。

刀劍相觸的瞬間,雷鳴乍響,對沖的真元直接将兩人身形擊飛出去,空中閃過兩道長長血霧。

他們轟然墜落,煙塵滾滾。

烈陽墜地,寒霜融化。

兩敗俱傷。

兩位黑衣督查隊員從北面看臺飛下,走到兩人面前,卻沒有動作。按照規矩,他們在等。

所有人站起身,屏息凝視,都在等。

程千仞與顧雪绛奔至臺邊,卻被陣法阻隔。

這十餘秒,程千仞覺得漫長難熬至極。

直到徐冉以刀撐地,搖搖晃晃,站起身來。

有人喊了一聲,又很快收聲。

又是十餘秒,鐘十六沒有站起來。

一位督查隊員上去扶起他:“勝負已分。”

“徐老大!”

排山倒海的歡呼聲響起,震耳欲聾。

擂臺陣法關閉,人海向臺上奔湧。青山院那群二愣子,竟然團團圍上,想把徐冉擡起來扔兩下,在程千仞“她受傷了,先去醫館”的大喊聲中,才勉強冷靜下來。合力将人擡上擔架。

徐冉不肯走,一直向鐘十六的方向伸手,衆人一頭霧水,只好将人擡着,追上鐘十六的擔架。

“你快說啊!到底怎麽了!”

徐冉說不出話,伸出三只手指頭。

鐘十六看見想了想,顫抖着從懷裏掏出三個銀錠,每個都有十兩。

兩個擔架并行,三十兩帶血的銀錠遞過去,徐冉揣進懷裏,才安心暈過去。

又是好一陣雞飛狗跳,衆人擡着兩人,飛奔向建安樓邊的學院醫館。

建安樓上,那些師兄們想的更多,以至于才緩過神。

“就算烈陽刀之熾,克制凜霜劍之寒,但境界差距決定真元數量,先站起來的,怎麽會是她呢?”

“此勝不僅在刀兵,更在招式真義。月落、烏啼、霜滿天,這三記連招為壓制,為困鎖。出刀者先前兩招山來、風起,只是與之對沖,自然橫沖不過,不足為勝……”

“但雲破、日出兩招,一破一出,登時氣象一新。高妙!”

他們越說越覺得妙不可言,這兩招竟然找不到更好的替代。

有人突然想到:“那似乎是場邊一人喊出的……”

“場上瞬息萬變,僅是須臾之間,那人要想得到,要自信說出,聽到的人要毫不猶豫的執行。其中差一步,今日之戰,都是截然不同的結局。”

他們說得激動:“看來我院還有高人,今年雙院鬥法的武試,定可一雪前恥!”

被師兄們稱為‘雙院鬥法武試之光’的顧雪绛,此時站在醫館裏,扶着程千仞的肩,快要把肺咳出來了。

程千仞給他拍背:“你先坐,我給你倒杯熱茶。”

長時間的精神高度集中,他出了一身冷汗,猛然松懈下來,冷風入體,激起舊傷作痛。咳得沒完沒了。

診治徐冉和鐘十六的醫師們很生氣:“醫館都擠破房頂了,還怎麽看傷,出去出去!”

五大三粗的青山院武修們被轟了出去。而他們兩個因為看上去文弱有禮,顧雪绛又咳得厲害,反倒沒被轟。還被指了椅子坐。

醫師絮絮叨叨:“現在的年輕人啊,又不是殺妻奪子生死大仇,怎麽打的這樣厲害……”

建安樓上的師兄們談笑間下樓,路過醫館時紛紛向裏望去。

突然有人想起什麽,停下腳步:“你們有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勁……”

“哪裏不對?”

“烈陽軍法刀。那姑娘好像姓徐。”

一陣沉默。

“……徐神将府上,不是滿門抄斬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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