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東川啊,快遠出王朝版圖了

第三場以南淵得籌結束, 比賽暫歇片刻。

兩位騎手墜馬, 被醫館擔架擡走時渾身鮮血塵土,姿勢扭曲, 不知斷了多少骨頭, 受傷馬匹則由板車運出場間。畫面之慘烈, 南央城民衆倒吸冷氣,女人以袖掩面不忍再看。

北瀾隊員們卻無甚反應, 或者說習以為常——馬球運動脫胎于戰場騎兵交鋒, 本就激烈而殘忍。淩駕于幾十條規則之上的,是一條‘勝者為王’的默認規則。如果為同伴憤慨不平, 馬背上讨回來便是。

原上求和鐘天瑾縱馬來到場間。

按之前的安排, 原上求第一局應該負責搶攻。但他不知發什麽瘋, 插完旗就離場。又沒人管得了他,只好随他高興。

鐘天瑾是鐘家長房嫡系,鐘天瑜的堂兄。同樣擅長搶攻。平時上馬神采飛揚,眼下卻臉色陰沉, 與張诩、陸裘, 白玉玦圍在一處議論。

“花間雪绛來了?”

“他怎麽能打馬球?難道武脈重續, 完好如初?”

“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他武脈沒廢,修為也還在,這是個大陰謀……”

人多腦洞大,越猜越離奇。

顧雪绛遠遠看着,打馬來到場邊, 隔一道圍欄與朋友說話:“你看這些人是不是很好笑。發請柬邀我上場的是他們,等我真出現了,神經緊張的也是他們。”

徐冉感嘆:“所以你是有多招恨啊……”

林渡之恨不得拉他下馬。

南淵衆人深感揚眉吐氣。位置較遠的看不清騎手面目,忙着四下打聽,想知道這兩位剛上場就扭轉乾坤,力挽狂瀾的到底是誰。

南山後院的學生們,依然懷疑自己看到了假的程千仞。

“下一場,還要拜托你和顧師弟搶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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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仞正在與其他隊員商量戰術,大家都用熾熱目光注視他,搞得他極不适應。

周延三言兩語定下援護與後場防守,調整了較緊湊的陣型,以應對上一場回援不及時,衆人便重新上場。

馬場上瞬息萬變,講究‘人不約,心自一。馬不鞭,蹄自疾’,過于細致的計劃根本用不上。

萬千期盼目光中,戰鼓急促擂響,裁決歸位。

“第四局發球——”

大地再次震動,兩線煙塵向中央奔襲!

忽有一騎離群躍出,似一簇燃燒烈火,原上求馬上揮杆,‘啪’一聲脆響,球在半空便被他搶下。

他運球沖襲南淵陣線時,北瀾其他隊員尚未趕來。

晌午烈日當空,火雲馬如浴赤炎。四蹄如雷,速度不可思議,裹挾暴風,恐怖的沖擊力令人膽寒。

南淵第一線,已有幾匹白馬不受騎手控制,欲向兩邊避讓。

如此緊張危急,程千仞卻聽見顧雪绛自語:“切,大傻子,又來送菜!”

話音未落,火雲馬近在眼前,顧雪绛突襲原上求面門,出手如電。原上求一個後仰,精準避開,曳地球杖未動,依然控球向前,速度不減。

還未得意,見顧雪绛俯身一撈,便與火雲馬交錯而過。

原上求只覺杖下忽輕,轉頭一看,登時怒火中燒。

原來,對方不知何時将球杖換在左手,方才迎面襲來的只是他袖影。

一系列真真假假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顧雪绛搶下滾球的瞬間再換右手持杖,向北方陣地沖鋒。

衆人鮮少能看清他如何動作,只顧扯高嗓子,拼命歡呼。

原上求調轉馬頭,馬蹄稍慢,程千仞趁此橫來一杖,阻斷他去路。南淵諸騎立刻分出三人,令他突圍不得。

程千仞抽身,策馬回援顧雪绛。

北瀾諸騎心情複雜。顧雪绛球杖揚起時,無比熟悉的恐懼感籠罩下來。

搶攻不如他快他準,防他也防不住,手忙腳亂,陣型七零八落。

白馬可以馭使随心,疾轉疾停,揚蹄飛躍。

球杖可以左手換右手,左右開弓自如。

程千仞擔心顧二身體,百忙之中掃他一眼,嚯,炫技到起飛啊。

建安樓露臺上,那些吃茶、聊天、搖扇的大人物,不約而同停下,全神貫注盯緊騎射場。

北瀾副院長忍了許久,終于沒忍住,一拍扶手:“年紀輕輕學的這般張揚浮誇,怎堪大用?!”

胡易知還是笑:“老劉,犯不着,孩子們玩得開心就行。呵呵。”

程千仞不會那麽多花板子。

為顧雪绛清掃障礙,或援救身陷險境的隊友,能用一杖解決的事,決不用第二杖。

落在看客們眼中,就是他馬如飛雲,杖如掣電,四方馳騁。

白馬沖出包圍,前路再無阻礙,一馬平川,十丈、八丈、六丈……顧雪绛揚杖擊球!

流星劃過一道漂亮弧線,砸入北門!

“南淵得籌!——”

鼓聲大作,千萬人站起身,歡呼彙成奔湧海潮,震徹天際。

***

北瀾又輸一場。

鐘天瑾打球不賴,卻有個毛病:贏了,功勞全歸我;輸了,失誤都是別人的。

下馬之後,他當即先發制人,沖原上求喊道:“你為什麽不傳球給我?隊裏十四人,哪由你一個逞英雄?!”

原上求冷笑道:“傳你有屁用?騎術差,脾氣大,你還不如大花。”

眼看兩人要打起來,衆人紛紛拉架,白玉玦制住鐘天瑾,息事寧人:“比賽要緊,算了。”

原上求一摔球杖:“老子不跟這種人組隊,丢人!”

鐘天瑾:“我忍你很久了!你們呢?難道怕他不成?!”

場面比球場上更混亂。

白玉玦一腔郁氣爆發:“夠了!要走的快走,不走的給我閉嘴!”

幸虧原下索及時出現,牽走自家兄長,才避免一場大規模群架。

白玉玦冷靜下來。

他們這支隊伍看似很強,卻只強在進攻。

主攻手太多,願意固守後防線的少。一旦需要轉攻為守,便失去耐性,毫無章法地亂打一通。

尤其是面對花間雪绛,許多人記起舊事,思緒雜亂,時間越長想得越多。除了姓原的只想打球,誰還能心無旁骛?

“花間雪绛在場上。速戰速決,對我們更有利。”他做了決定:“申請‘決勝局’吧,不同意的舉手。”

南淵隊沉浸在興奮喜悅中。隊員們聚在看臺邊,享受師弟師妹擦汗遞水。

程千仞打量顧二,見他精神雖好,臉色卻白。其餘隊員面紅耳赤,汗水淋漓。只有他是冷汗。

便去找周延商量:“必須盡快結束了。”

顧二身體撐不住。我狀态也不好,像在火中炙烤。

那邊林渡之低聲問:“疼嗎?”

顧雪绛笑了笑:“不疼。”

林渡之很生氣:“你居然連醫師都騙?我,我不治你了。”

規則中,先得五籌為勝。但若打到四場仍是平手,說明兩隊實力不相上下。繼續打下去,必然迎來煎熬苦戰。

且經過消耗劇烈,馬力與人力都開始衰退。比賽精彩程度難免減弱。

這種情況,如果雙方同意‘決勝局’,便各出三人,由此局一決勝負。

白玉玦的想法,得到北瀾隊全體支持。

鐘天瑾已經找回理智,向南邊望了望:“那個沒穿騎裝,一身藍白學院服,梳單髻的,到底是誰?哪裏冒出這號人物?”

經他一提,隊員們都想起來,剛才場上屢遭那人阻攔,跟花間雪绛一樣難對付。

消息靈通者立刻接道:“程千仞,南山後院學生,聽說是個東川人,沒什麽大來頭。”

程千仞曾被算經班學生堵在醫館門前,當街質問。他詞鋒犀利地反問,鬧得全院皆知,北瀾也有看熱鬧的。

“東川?”鐘天瑾一怔:“哦,東川啊,都快遠出王朝版圖了……”

***

戰鼓再響時,只有六騎策馬上場。

不懂規則的南央民衆嘩然一片。

“怎麽突然變了?”

“這是要幹什麽啊?”

裁決高聲道:“決勝局,請南北兩隊,各三騎出列——”

原上求摔杖走人了,北瀾隊派出白玉玦、鐘天瑾、張诩。

南淵隊則是周延、程千仞、顧雪绛。

一騎搶攻,位處場地中央等待發球,一騎回援,處在搶攻身後稍遠些,一騎守在後方,離門不得超過五丈。

人少,搶攻者不容易被圍困糾纏。比十四人的常規比賽結束速度更快。

所以裁決發球前,會給兩隊留時間确定站位,甚至可以互相喊話,助長聲勢。

三人商量後,程千仞搶攻,顧雪绛回援,周延防守。

程千仞催動戰馬,來到場地中央。向裁決抱拳,以示準備妥當。

場間極靜,四面八方,從看臺到建安樓,所有人都注視着他。

對面有一騎策馬出列。

開賽前想與對手喊話,并不違規。

程千仞不認識這個人,只見他與鐘天瑜五官相似。卻沒有鐘天瑜明擺着的驕躁倨傲,只隐隐透出居高臨下的聲勢。

不用他猜,對方離近了,自報家門:“我姓鐘,平國公府,鐘天瑾。”

他聲音略低,騎射場又很大,剛好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同場競技即是有緣,不妨告訴你一句實話。我來南央,不是為雙院鬥法……你知道你身後是誰嗎?他改姓氏容易,斷恩怨難。其中牽扯甚廣,遠非你的身份能想象。我這個人,一般不願意殃及無辜的。”

程千仞想了想,确定自己聽明白了。

對方在說,以老子的勢力,收拾不了花間雪绛,收拾你還是綽綽有餘。識相你就滾遠點。放放水,別認真打。

他現在其實不太好。

兩場馬上馳騁,未讓他感到絲毫疲累。

血液裏一種類似本能的東西燃燒複蘇,好像不發洩出來,就要被燒死一樣。

快被燒死的人,脾氣當然很差。

“什麽平國公斜國公,決勝場上說這些話,不覺得丢人現眼?”他怒極反笑,進而放聲大笑,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名門權貴也好,王孫公子也罷,先來我杖前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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