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原因

謝普坐在松軟的扶手椅上，柔軟的仿佛落入雲間，鼻翼間嗅到的咖啡香氣濃郁而苦澀，他盯着窗外瞧了許久，耳邊是屬下細碎的讨論聲。

鐘氏貴族第二順位的繼承人果然非同一般，花了大價錢租了不下五十幢豪宅，只為了讓設計師對豪華有一個概念。

其結果亦是顯而易見的。

從禮儀姿态，到談吐言笑，舉止優雅帶了些紳士感的設計師，讓人不由得想聽聽他們對于豪華的看法，甚至輕易就認可了他們的設計。

“組長，您覺得我們的想法如何？”

曾經過分拘謹的屬下也知道主動詢問上司的看法了，對于這一點，謝普并沒有覺得反感，甚至感謝他們家少爺把設計師慣出這種性子。

他剛準備回應，一眼瞧見窗外平穩降落的私人星艦，令人由衷感慨駕駛座上那人的絕妙操作技術。

此刻并非贊嘆的時候，他倏地起身，邁向前庭：“我們家少爺回來了。”許多設計師跟着他一起出門迎接兩位翹班的上司。

謝普走到星艦近前才反應過來，曾經拿“沒有多餘星艦”來搪塞自己的少爺，駕駛着一艘不知道打哪來的私人星艦，還炫技一般的采用了手動駕駛。

想想自己被迫觀看了一個多月的直播膩歪，謝普沉默了。

“快，拿去分給大家。”鐘際從星艦上提下來五六袋包裝精美的甜品。

謝普接過來，轉眼又看見辛沉手裏還有幾包。視線一掃，後頭離得近的下屬接收到組長的暗示，也跟過來接住上司的犒賞。

一群人又烏拉拉回了屋子，大廳裏擠擠挨挨或站或坐的全是人。

謝普瞧着自家少爺身上松松垮垮的襯衫，想開口說什麽，又覺得自己管的太寬。

這時候，辛沉從後頭為鐘際披上一件外套，謝普這才瞧出哪裏不對勁——穿上寬松的衣服，他們家少爺的身量都小了一圈，換句話說，披上那件特殊處理過的外套，他們家少爺的肩寬了不少、看上去體格也壯碩了些。

辛沉貼近鐘際的耳邊，輕聲道：“至少把外套穿上。”而他自己身上還是只有那件地攤上淘來的情侶襯衫。

鐘際一怔，忽的想到了什麽，忙穿上外套。

他家父子三人，只有大哥的衣服是網上商城随便買的，他和老爺子都是專門定做。老爺子是講究，他是肩部過于瘦削顯得整個人氣勢都弱了不少。

所幸設計師們都集中在甜品點心上，并未注意到這邊的異樣。

“鐘先生可真是大方豪爽，我長那麽大都沒吃過甜品。”

“食物本來就不是一般平民消耗得起的，我們在之前那些豪宅裏享受歸享受，也盡是喝了一肚子高檔飲品了！”

“唔……味道好，賣相還那麽精致，真想打包回家讓我弟弟也嘗一口！”

……

謝普無奈：“好不容易培養出的氣質，被您的慰問品輕易就擊碎了。”

鐘際輕笑：“看來謝組長對他們的構思很滿意。”

“有不少人提前交了草圖，說是讓我提提建議。”謝普把桌上的圖紙整理好，遞到鐘際面前。

每張圖紙上都有編號，1到12，是鐘際自己為各個星群排了個序、編下的號碼，以免來年星群排位重組，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翻動着1到3號星群的設計圖，華貴感撲面而來，原本被他們力推的科技還并未表現在圖紙上，光是設計就已經很動人了。

随着編號的後移，所表現出的豪華感也産生着巨大變化。

謝普仔細打量着鐘際的表情，在圖紙翻盡後開口：“差距很大，因為我是寅星群人，所以能切身的感受到他們的設計吸引力，這一點上……”

“這一點不是我們之前一直盤算好的麽？”鐘際笑笑，将圖紙遞還給謝普，“幾十棟豪宅，不是租着玩的，就算是每個星群最細微的差別，我也想發掘出來。”

謝普颔首，感受着面前兩位少爺日積月累沉澱出來的貴族氣質，以及設計師們速成、易碎的氣質，心底由衷的感慨着。

領導們的想法早已融通。反而是設計師們，花着公司的錢在數幢豪宅潇灑度假了近兩個月後，終于多多少少的産生了不安感。

每個設計師都有認識的豪華星艦制造公司的同行，其中不乏兩個超級豪強和三大巨頭公司，但沒聽過哪家豪強企業會在區區內飾設計師身上如此大手筆。

“鐘先生，雖然這事與設計無關，但不問出來，我實在是……”內飾組中一位相當年輕的設計師猶豫着開口，被鐘際認真的注視五秒後，才堅定的問，“豪宅取材這種想法，也是鐘先生從豪強企業借鑒來的？”

鐘際反問：“你們也認識不少同行，他們都有過類似的取材經歷嗎？”

那人茫然的搖搖頭。

鐘際輕笑着在扶手椅上坐下，“豪強企業當然不需要取材。”

有那麽一瞬間，鐘際回憶起了取材之前的設計師們。

他們在藍星域都算不得上流人群，唯一不普通的，是他們“鐘氏秘密計劃項目小組核心成員”的身份。

不到兩個月時間，只敢在上司開會時點頭應聲的設計師們，也能大膽提出自己的疑問了。

那名設計師問出口後，作為組長的謝普出了會兒神，并未有所表示，視線若有若無的打量鐘際的情緒波動。

其他設計師略微的驚詫之餘，也紛紛噤聲靜聽。

辛沉則是三彎兩繞進了廚房，和侍者交代着什麽。

鐘際坐在謝普身側的扶手椅上，試了試面料的彈性和柔軟度後，才緩緩開口：“你覺得這座莊園如何？”

年輕的設計師站在距離鐘際兩米的距離，微怔了一下便作出了回應。

“只觀察內飾和設計，比起我之前參觀的豪宅，并沒有特別之處。但這座莊園的規模比之前參觀的所有宅子總和還要大，在如此大的規模上依舊保持了高度的豪華感、內飾設計及用具精致程度不輸給寅星群第一星的豪宅，可見主人財力雄厚，不容小觑。”

鐘際又問：“你覺得你同那些著名品牌的豪華星艦企業設計師們比，有什麽不同？”

年輕設計師自覺上一個問題答的不錯，客觀又不失全局感。

他稍稍平複了一下被上司賞識的激動心情，如實回答：“我認識的幾個設計豪華星艦內飾的設計師，薪資比我優渥兩成，福利比不上我；僅論我進入項目組之前的工作量，他比我清閑許多；能力上……可能我一入行接觸的就是普通星艦，而他們對于豪華星艦的了解更深入透徹，因此在設計豪華星艦上我并不占優勢。”

年輕設計師沒有明着說出，鐘氏在豪華星艦上起步太晚、經驗太少，以致設計師們也跟着眼界不高，對于豪華的定義大多狹隘。

設計師話說了一半，見辛家少爺從廚房裏親自端了一杯咖啡出來，濃郁的奶香幾乎蓋住了咖啡的味道。

那杯只能稱得上奶咖的咖啡，被自家少爺笑盈盈的接過去，香甜的氣息在附近萦繞了許久。

鐘際擡眼看向那位設計師，設計師了然的繼續剛剛的話題：“如果是公司對豪華并沒有一個很好的概念，為何我們不多拆解幾艘PB或是Starish的頂級豪華星艦，這樣更節約成本。分析透徹的話，至少能做到不輸這兩個豪強的水準。”

在設計師身上花費巨資，不僅使公司承擔研發成本的壓力，設計師們享受之後也不得不正視、擔憂起來。

有的人唯恐自己的設計抵不上租豪宅的開銷，有的則是擔心蜜糖太甜之後就是壓的人喘不過氣的重擔，又或者，被如此費心思“培養”的自己，如果再做不出名堂來，是不是真的說明自己沒有那種才能？

年輕設計師打着為公司心疼開銷的旗號，憂心自己的處境，問出了所有設計師的困惑。

剛從時星出發時，那兩位少爺就一唱一和的表明他們這些設計師沒有豪華感、設計不出豪華的東西來，需要在豪華的環境中熏陶取材，潛移默化的形成豪華感。

經過這些天的豪宅游覽，的确讓豪華的概念在他們心底具體生動了不少。

可話說回來，誰能設計出沒接觸過的東西？

對于不擅長的領域，學習歸學習，也忌諱用力過猛，收不抵支。

鐘際咖啡喝了一半，擡手準備把杯子放在茶幾上，半路被辛沉接過去，鐘際也就沒怎麽在意，更沒瞧見辛沉衆目睽睽下，就着鐘際剛剛觸到的杯壁，偷偷喝了一口才放在茶幾上。

謝普眼皮子一跳，轉臉望向天花板。

“鐘氏沒有設計過類似的豪華星艦，并非是你們出來取材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