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兩日後,抵達北都。進宮面聖之前,燕歸悄悄囑咐了陳蘭桡數遍留意事項。

陳蘭桡見他憂心忡忡,便問:“你在擔心什麽?”燕歸起初不答,後來才說:“太子已死,父皇必然要另選繼承人,這種事歷來兇險複雜,如果可以,我真的不願回來……只要跟你在一起就行了。”

陳蘭桡默默聽着,低聲說道:“只怕皇帝也會因為太子的死遷怒你麽?”

太 子琪之所以被順利立為太子,又得魏帝寵愛,第一是因他會演戲賣乖,人前從來都是一副賢德的面目;第二,則是因為他的生母就是大魏的皇後。如今這樣的人物死 在半路,不管是魏帝還是魏皇後,恐怕都不會輕易放過此事。而陳蘭桡卻也知道,燕歸在北都并不受寵,反而頗遭嫉恨。

燕歸其實也憂慮着此事,但他不想說出來讓陳蘭桡擔心罷了,此刻見她已經想到,便笑笑:“你也猜到了?只怕這一遭回來我真的是兇多吉少……”

陳蘭桡聽到那四個字,頓時喝道:“別要胡說!”

燕歸卻很是喜歡她這樣對自己發脾氣,她越是如此,越代表她是重視自己的。當下将她抱住,在臉頰上親了口。

陳蘭桡平靜心緒,嘆了口氣,又說:“不管如何,你且打起精神來好生應對,俗話說虎毒不食子,就算皇帝再怎麽不高興,頂多是懲罰你罷了,不會真的傷你性命。”

燕歸點頭,笑道:“夫人說的很對,有你這番話,我定會化險為夷,遇難成祥。”

陳蘭桡忍不住白他一眼,她為他擔心不已,甚至出言開脫。他倒好,毫無正經還趁機讨便宜,叫她忍不住嘆息連連。

燕歸看她憂愁之态,眉尖蹙起,十分可憐可愛,他卻忽然又想到另外一件要緊的事,便握住她手道:“本來以為我回來後,求求父皇,倒是可以成全你我……但是現在不是開口的時候,若我過了這一關,再提此事,蘭桡,你可要好好地等我,不許另生外心,你可答應我嗎?”

陳蘭桡的心一跳,抽手道:“什麽外心?誰要等你?呸……”最後小小地啐了口,但聲音卻并不是十足讨厭的口吻了,倒像是有些惱羞成怒。

燕歸偏靠前來,手指撥了撥她領口。陳蘭桡以為他要輕薄,正欲推開,燕歸道:“別動,讓我看看傷口愈合的如何了。”

陳蘭桡一怔,燕歸撥開她的領子跟底下蒙着傷口的絲帶,小心地看了一眼,徐徐松了口氣:“雖然好了多半,但是近期內還是不要亂動,記住了麽?這件事比你不許另生外心更要重要。”

陳蘭桡一時無語:“你怎麽沒有正經的時候呢,說兩句話就偏了。”

燕歸搖頭:“這卻也是最正經不過的話,對我來說,你的生命遠比其他所有更重要,我也是經過此事才明白的……對我來說,寧願見你跟別人雙宿雙飛,也不願見你死在我懷裏。”一想到那個驚魂的夜晚,燕歸心有餘悸。

陳蘭桡對上他的眼神,心頭窒息,只好艱難地将臉轉開不去瞧他。

燕歸卻又呸呸兩聲,道:“我胡說呢,你不要放在心上,上回已是你此生最大的劫難了,以後管保都是好好的,我向你保證。”

陳蘭桡幽幽嘆道:“是,我知道。”

頃刻,燕歸同陳蘭桡分別,先去面見魏帝,也有有禮部的官員接了陳蘭桡跟王後等一幹陳國來人,暗示安置在驿館中。

進城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中午在驿館用了飯。見外頭日影偏斜,卻仍無燕歸的消息,陳蘭桡不由有些憂心,轉頭對霜影道:“你看看青牛可在?叫他去打聽一下宮內的情形。”

霜影聽了,痛快地應了聲,出門尋找青牛。

這幾日來,霜影跟青牛的關系緩和了許多,因為陳蘭桡傷重,霜影憂心不已,不知如何是好,多虧青牛在她旁邊照應,見她啼哭,時而出言安撫。雖然青牛也是按照燕歸的吩咐行事,但兩人相處多了,自然也發現對方不是之前那麽可厭。

霜影去後,身側的王後便道:“蘭桡,你是擔心燕歸殿下嗎?”

陳蘭桡搖頭道:“我只是在想看看咱們什麽時候會進宮。”

王後揮了揮手,旁邊伺候的陳國宮人退下。王後微微傾身,道:“蘭桡,這些日子來你受傷不起,我甚是擔心,近來好了,卻又沒有機會同你說話……”

陳蘭桡見她面露猶疑之色,便道:“嫂子要說什麽?”

王後咽了口唾沫:“蘭桡……那天晚上你去見太子琪……他、他究竟是怎麽死的?”

陳蘭桡聽了,眉頭一皺:“嫂子問的什麽,我怎麽不明白,太子琪不是被刺客所殺麽。”

王後讪讪道:“是啊,我是知道的,就是跟傷了你的刺客是一夥的,那個叫紫姬的……”

陳蘭桡垂眸不語。王後又問道:“可是……紫姬是師神光的人,那些人殺了太子琪,要搶思奴都情有可原,怎麽居然還要對你下殺手呢?”

陳蘭桡道:“這個我卻也不太明白了,嫂子莫非猜到了?”

王後觑着她,吶吶道:“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是……你從雲郡逃回來,師神光會不會不高興呢?我又聽說……在雲郡的時候章國的公主也在……”

陳蘭桡聽到這裏,便笑了笑:“嫂子還是別想這些了,以後倘若有機會,我會當面問問神光哥哥的,或許此中有什麽誤會,不過就算真的是他變了心,要對我下殺手……那也沒什麽,畢竟現在大家立場都不同了。”

王後幽幽嘆息:“那他也未免太心狠了……”

陳蘭桡看她一眼,又轉頭去看思奴:“嫂子,現在咱們總算到了北都,但是在這裏更是馬虎不得,北都比我們慶城要大許多,人也更雜,保不準有些什麽心思的人,咱們可要更加留意,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思奴身上,絕不要讓他有什麽不妥當……”

王後一震:“你說的是。”

陳蘭桡點頭道:“嫂子是思奴的娘,也是最疼他的人,以後也要嫂子多費心了。”

王後心中一動,才道:“蘭桡,別這麽說,嫂子也知道,你是真心疼思奴的,上回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思奴怕也……幸好你平安度過此劫……”

陳蘭桡微笑道:“我是思奴的姑姑,為他好是應該的。”伏身看向思奴,伸手撥弄他粉嫩的臉蛋,思奴的眼睛轉來轉去,最後盯着陳蘭桡快活地笑了起來。

逗着思奴玩了一刻鐘,霜影才回來,眉宇間有些憂急,道:“殿下,青牛回來了,在外面等你。”陳蘭桡答應了聲,無意看了霜影一眼,卻見她正沖自己使眼色,陳蘭桡一怔,便跟王後相別,出了門來。

霜影一把拉住她:“殿下快跟我走,出事了。”陳蘭桡身不由己跟着她往前,霜影卻又顧忌她的傷,于是略微放慢步子。

陳蘭桡問道:“怎麽了?你倒是說。”霜影未及言語,就見前方有人伸着脖子看向此處,見兩人露面,就跳出來,正是青牛。

青牛見了陳蘭桡,便苦着臉道:“公主,我們殿下讓我來告訴你,叫你無論如何,都不必着急……”

陳蘭桡皺眉:“到底發生何事?什麽着急?”

青牛垂頭嘆氣,很是憂郁:“我們殿下被皇上關押起來了。”陳蘭桡心頭一沉。

一直到未時将近,宮內才有消息來,傳陳國公主入宮觐見。

北都天寒,此刻在慶城已經春暖花開,但北都仍是極冷,路邊的柳樹才冒出極細的嫩芽,許是陰天的緣故,整個都城都浸在一種灰蒙蒙的色澤中,莊嚴肅穆,如同一尊虎踞大地上的巨獸,正在沉睡之中。

陳蘭桡自踏進北都之後,就時常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此刻陰天起風,隐隐吹動細微的沙塵揚起,跟慶城的風輕日暖大為不同,出門的時候霜影特意取了披風出來,替她兜起風帽以擋風沙。

車駕到了宮門,有內侍來迎接,陳蘭桡往內而行,盡量不去東張西望,正行走間,卻見前方橋上來了數人,不知在議論什麽。

兩隊人馬逐漸靠近,卻聽得前方引路的內侍躬身行禮,大聲招呼道:“太尉大人,司空大人,崔尚書!”

幾名大魏的官員微微停步,都看向此處,目光在陳蘭桡身上打量,面色各異。其中一名老者哼了聲,道:“紅顏禍水。”将袖子一拂,邁步昂首離去。另外兩人也冷冷地一笑,似有不屑之色,相繼離開。

陳蘭桡目送他們離開,霜影便道:“這些是什麽人,如此無禮?”

那內侍道:“噓,不可多嘴,這三位大人是我朝重臣,一個也不能得罪。”

霜影撇了撇嘴,便不再做聲。內侍看看陳蘭桡,見她面色淡淡地并不見愠怒,便笑道:“公主勿怪,請。”

金殿外等候片刻,裏頭聽宣。陳蘭桡邁步入內,微微擡頭,卻見禦座上坐着一位面容清癯的男子,鬓間華發叢生,面無表情,目光卻炯炯有神,看來極有威嚴,跟燕歸隐隐竟有幾分相似,自然就是大魏的皇帝。

陳蘭桡行到近前,徐徐行禮,口稱:“陳蘭桡參見大魏皇帝陛下。”

魏帝凝視着她,微微擡手,旁邊的侍臣方道:“陳國公主起身吧。”

陳蘭桡站起身來,擡頭看向魏帝,目光相對,魏帝看着面前殊容麗色,對上她靈動的眼神,肅然的面色略緩和了些:“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陳蘭桡?嗯……果然是個美人。”

陳蘭桡眼珠轉動,并不出聲。

魏帝微微一笑,道:“怎麽,你是不會說話,還是見了朕不敢說話了?”

陳蘭桡見狀,才道:“我早在慶城的時候就聽聞皇上威名,大家都在說皇上是位厲害的君主,所以生怕自己說錯了話,惹怒了您,才害怕不敢出聲。”

魏帝聽她口齒伶俐,其實毫無懼色,便笑道:“哦?那今日你見了朕了,朕真的那麽可怕麽?”

陳蘭桡道:“其實本來我是沒有這麽害怕的,畢竟流言蜚語不可信,要眼見為實才好……但又聽說皇上把燕歸殿下下獄了,不由地就怕起來。”

魏帝聞聽,笑意蕩然無存,雙眸眯起,道:“哦?你……莫非是想替燕歸說話?”

旁邊的侍從見狀,無端緊張起來,魏帝原本英武開明,一場病後,忽然有些反複無常,這數日來,不知是不是因太子被刺身亡之事受了刺激,越發讓他的性情變得變幻莫測。

這幾天禦前伺候的人,稍有不順便會被治罪甚至斬殺,弄得衆人都戰戰兢兢,如今這位陳國公主剛剛見面,便提起讓魏帝不悅的事,這小公主玉雪可愛,若是被砍了頭,實在有些可惜,侍從不由暗中替她捏了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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