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魏帝盯着陳蘭桡,神色陰晴不定,他的喜怒翻覆只在頃刻間,周遭侍立的宮人們均都不寒而栗,縮手低頭。陳蘭桡卻像是什麽也沒察覺,帶着一抹輕笑,道:“當然不是呀,正好相反,我是要多謝皇帝陛下的英明。”

魏帝眉頭皺起,有些疑惑:“哦?這是為何?”

陳蘭桡眨了眨眼,道:“我不敢說,除非……皇上答應不會降罪于我……”

魏帝見她雙眸黑白分明,透着一股靈動,心情略佳,笑道:“以朕看來,你倒是大膽的很,竟敢跟朕讨價還價了。”

陳蘭桡微微嘟嘴,負手低頭,雙眼卻仍瞄着魏帝。魏帝一笑,終于說道:“好,你說罷,朕不會治你的罪……朕倒要看看,你究竟要說什麽……”

魏帝之前召陳蘭桡之前被幾位大臣圍着,說了半天國事,心情本有些焦躁,再加上病體初愈,精神也是不甚好……本來都不想見陳蘭桡了,衆人都以為魏帝召見這位陳國公主,大概只是看上一眼就會把人斥退。

畢 竟這些日子來,各國有自動來請降的,也有戰敗國進北都請罪的,什麽公子王孫,金枝玉葉,魏帝看得不厭其煩,這些人通常不是哭哭啼啼一副魂不附體的樣子,就 是一副抑郁不安的困苦之态,一見到魏帝,有被他氣勢所懾的,當場暈死過去的也不乏其人,多數人都驚懼的結結巴巴,口不能言。

大家都以為這次來的陳國公主大抵也是如此,卻沒有想到,全然料錯了。

而魏帝看着丹墀前的婀娜少女,她穿着白色的素服,卻掩不住天生的麗色,孤零零地立在金殿前,細細的腰身透出一股柔韌不折之意,幽靜如一朵初開的蘭花,雅致如枝頭盛放的玉蘭。

魏帝面上的疲憊之态略減,雙眸中隐隐地透出幾分淺淺地光。

陳蘭桡聽魏帝應了,才又抿嘴一笑,道:“多謝皇帝陛下。”

魏帝淡淡一笑,眼睛一閉複又睜開:“小丫頭,別賣關子了……快說吧。”

陳 蘭桡才斂了笑容,正色道:“不瞞皇帝陛下,公子燕歸為大魏先鋒,所到之處戰無不勝,晉國更因此舉國傾覆。公子燕歸在諸國內惡名遠播,大家都對他恨之入骨, 他更在攻打慶城的時候,重傷了我哥哥,我雖然覺得大魏兵強馬壯,皇帝聖明,而我國之敗,雖敗猶榮,但仍是不免有些懷恨公子燕歸,私底下覺得若不是他……慶 城未必就會破的這麽快,後來果真給我猜中了……”

魏帝聽她誇獎自己,唇角微揚,聽到最後眉頭又鎖起:“哦?什麽給你猜中了?”

陳蘭桡便把鹽谷之戰的大略情形說了一遍,提及師神光,忍不住便着實地幽幽嘆了兩聲。

魏帝震動,深鎖雙眉。他目光沉沉地看着陳蘭桡,望着她面上一抹悒郁,沉默片刻,才輕聲道:“你、剛剛是說……鹽谷之戰,是燕歸的功勞?不是太子?”

陳蘭桡搖了搖頭,嘆息道:“怎會是太子,太子還是燕歸攻破慶城之後才姍姍而去的……難道陛下以為是太子麽?那必然也是聽了傳言,當初我也是聽了傳言,以為公子燕歸是屠滅晉國的兇手,可後來才知道,其實下令屠殺的是太子。”

“什麽?!”魏帝脫口喝問,雙眼中透出冷冷厲色:“你再說一遍,在晉國下令屠城的,是太子?”

陳蘭桡睜大眼睛,天真道:“是啊……晉國被屠城的時候,公子燕歸正在晉城之外的小郡……”

魏帝瞪着她,仿佛要從這張玉雪可愛的臉上看出什麽說謊的破綻,但是他所見,只是一雙清澈如水的明眸,在他眼前的,這像是一個單純無邪的少女,口沒遮攔,不知天高地厚。

魏帝旁邊的侍臣這才緩過神來,忙喝道:“大膽!陳國公主,你太失禮了,怎能污蔑太子!之前太子早有戰報來,屠城明明是公子燕歸所為,另外……攻破鹽谷跟慶城,明明也是太子的功勞!你竟敢在皇上面前胡言亂語?”

陳蘭桡道:“我見了皇上,就知道皇上是個英明神武之人,我怎會冒着性命之憂在皇上面前說謊?我初來乍到,不懂北都的規矩,但我向來只懂得實話實說罷了,在慶城如此,來北都也是如此。”

那侍臣皺眉道:“你、你……”他出言呵斥,乃是意圖順着魏帝的心思而已,說完之後,便看向魏帝,想看皇帝的反應。

魏帝卻始終沉默不語。陳蘭桡看向他,低聲問道:“皇上,你剛才答應了我不會治罪于我的,不會說話不算數吧?”

魏帝神色極為陰郁,眼神冷厲,聽了陳蘭桡的問話,看着她擔憂的表情,才又笑了出來,道:“好個大膽的陳國公主,着實的伶牙俐齒,膽氣過人……”

陳蘭桡見他面露笑意,心中才微微地松了松,對上魏帝帶笑的眼神,忽然間想到燕歸,這是一雙仿佛能看破所有的眼神,包括她所用的小小伎倆。

陳蘭桡不由地有些臉紅:“我哪裏膽氣過人了,……我說的都是皇帝不愛聽的話,當然要先向皇上要一個保證。”

魏帝轉頭一笑,又問:“你怎麽知道說的都是朕不愛聽的。”

陳蘭桡道:“皇上莫非忘了,我是陳國的公主,我父王喜歡聽什麽不喜歡聽什麽,我也是約略知道兩三分的。”

“兩三分麽……”魏帝沉吟着,忽然道:“你明知道朕不愛聽這些,還冒險說這些,就不怕……朕真的治你的罪嗎?”他說到這裏,眼神忽然兇了幾分。

陳蘭桡嘴唇嘟了嘟,道:“所以我才先求皇上一句允諾,金口玉言,總是改不了的……何況我知道皇帝英明,總不會真的不分青紅皂白把我……”她吐吐舌頭不再說下去。

金殿內爆出一聲久違的痛快笑聲,魏帝仰頭哈哈大笑起來,渾身發抖,龍椅上的身子也随之下滑,只好換了個姿勢。

侍臣們看着,目瞪口呆,幾乎無法反應,怔了怔才也忙在臉上流露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魏帝大笑了會兒,才徐徐收了,反而又咳嗽了兩聲,緩緩地出了口氣,才又看向陳蘭桡,淡笑道:“好啦,你一連送了幾頂高帽子給朕,事先又要了朕的允諾,朕當然不會為難你了……你下去吧。”

陳蘭桡的心動了動,忙行禮道:“多謝皇帝陛下。”向後退了兩步,卻聽魏帝又道:“等等……”

陳蘭桡停步,擡頭看向他,魏帝問道:“你現在住在哪裏?”陳蘭桡道:“在驿館,跟王嫂和小侄子住在一塊兒。”

魏帝點了點頭,這次并不出聲了,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輕輕一動,示意她離去的姿勢。

陳蘭桡這才發現魏帝的臉色很有些不正常,應該是方才那一陣大笑的原因,此刻他坐在龍椅上,整個人顯得有些兒輕飄飄地,但卻仍是一只随時都能夠嗜血的老虎。

一直到陳蘭桡出了大殿。內侍才上前,正要扶住魏帝,魏帝卻一擡手,竟把人掃了開去,那人大驚失色,忙伏身跪地,顫聲道:“皇上恕罪!”

魏帝仍是不動,嘴角卻一挑,咬牙切齒道:“你們都當朕是病入膏肓了嗎……”

滿殿的宮人盡數跪地請罪,魏帝盯着面前的貼身之人:“偌大的宮廷,居然沒有一個人肯向朕說實話……還要朕從一個異國的公主嘴裏聽說真相!”

魏帝的近身乃是資歷甚深的一個老宦官,也是宮廷內品級最高的,素來最懂得魏帝的品性,見皇帝此刻動了真怒,心中叫苦不疊,便磕頭道:“皇上息怒,保重龍體要緊,其實……其實不是奴婢們敢瞞着,只是……”

魏帝道:“只是如何,誰給你們這麽大的膽子……敢這樣瞞天過海……”

宦官欲言又止,落淚道:“皇上……”魏帝盯着他,忽然之間想到了一個人,他臉色一變,微微俯身,道:“難道,是皇……”

魏 帝的聲音很低,宦官卻聽得明白,身子一顫,含淚點了點頭:“皇上聖明,奴婢原本覺得……這是皇上的家事,皇上向來最疼太子,跟皇後也是鹣鲽情深,奴婢雖聽 說了些流言蜚語,但,皇後說那些只是流言,是別有用心的人嫉妒太子殿下編造出來的,奴婢也怕這些話流入皇上耳中,會影響您的龍體,所以才瞞而不報……”

魏帝聽到這裏,長長地吐了口氣,倒身在龍椅上,微睜雙眸掃着這空蕩蕩地金殿,沒了人,冷意越發明顯,龍椅更是如冰椅一樣,但是此刻,他卻好像只剩下這個了,魏帝想了會兒,忽然輕輕地笑了起來。

陳蘭桡跟着那領路進來的太監往外走,那太監迎來送往,見慣了許多進出金殿的各國王侯貴女,尤其是那些公主郡主,就算硬撐着金殿面聖,此後出來,卻無一不是被攙扶着的……多數是吓暈了被擡出來的。

但是今日這位陳國公主,出來之後卻依舊的活蹦亂跳,臉色好像都沒有變化,太監不由多看了幾眼。

但是有多後怕卻只有她自己知道,陳蘭桡擡手擦了擦額頭,自言自語道:“吓死我了。”出門後冷汗才刷地冒了出來,被冷風一吹,渾身都有些寒意,忙打起帽兜。

才走到宮門處的車駕前,就聽身後有人叫了聲,衆人停步,陳蘭桡也緩緩回頭,卻見是個面生的小太監,身後還跟着幾個內侍,匆匆忙忙地跑到跟前,沖她行了一禮,然後站定道:“皇上有旨,着陳國公主跟小王子即日起搬入內苑蘭和殿居住。”

陳蘭桡愣了愣,旁邊的侍從們也都吃驚地看着她,還是那接迎太監反應快些,忙拉她一把:“公主快接旨謝恩呀。”

陳蘭桡忙跪地接旨,那小太監看她一眼,笑道:“皇上命我協助公主殿下,安排殿下住宿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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