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信鴿】如今,魚兒咬餌了
屋子裏,阿春從窗下溜到椅子上,好奇地問掌櫃:“二公子與連少堡主究竟是怎麽回事?我怎麽看不懂啊?”
掌櫃摸摸胡須,一臉深沉地搖搖頭:“我也不懂。”
阿春眼尖地看到墨遠走過來,急忙坐直身子,見連慕楓并沒有跟過來,這才放松了些,起身颠颠地朝墨遠迎過去,笑嘻嘻地扯扯身上的袍擺:“二公子,您看我扮您扮得像不像?”
也是湊巧,最近流雲醫館的人在應城出入都是穿的素青長衫,阿春相貌雖不突出卻也五官端正,眼睛更是瞧着有靈氣,冒充一下墨遠倒也不算違和,否則要讓一個歪瓜裂棗、褐衣短衫甚至形容瑟縮的夥計模樣的人自稱雲二公子,保準不是被嘲笑就是被打。
“像!”墨遠給了他一個贊許的微笑,随即又收起笑容,正色道:“之前與我們纏鬥的人不知是何來歷,想必是沖着我來的,你假扮我,今後怕是有麻煩。”
阿春一聽頓時緊張起來。
墨遠接着道:“不過我剛才趁亂給他下了藥,他一旦開口說話,喉嚨必定即刻腐蝕,這樣他不僅沒辦法說出你的長相,還會很快暴斃,除了他,其餘見過你的人都已經被當場清理了,想必不會有什麽問題。而且我在那藥中添了一味追魂香,只要他回去,我們就可以查明他們的來歷。”
阿春緊繃的心弦又很快放松下來,聽得連連點頭,露出崇拜之色。
墨遠朝他上下打量一番:“其實你根骨不錯,也很有靈性,不如就跟着我吧。”
阿春大喜過望,激動得差點暈過去,當場就要跪下來磕頭,被墨遠攔住,只好作罷,不過還是眉開眼笑地傻樂了一陣。
流雲醫谷與其他門派極為不同,流雲公子只收了三個徒弟,卻從不私藏自己的本事,言明三個徒弟也可以再收弟子,那些資質差的沒被幾位公子挑中的則可以旁觀自學,也可以向學過的人讨教一二,因此醫谷中人人可以學醫習武,成就如何全憑各人造化。
阿春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就是在醫谷東拼西湊學來的,他本以為自己這輩子最多就是在醫館抓抓藥,沒想到這次竟被二公子看中了,不管能不能正式拜師都是天大的造化。
墨遠知道他誤會了,笑道:“自然要正式拜師,只是你得先回醫谷避避風頭,随便跟着大公子還是三公子學幾天,我還有事不能回去,等我回去了再收你為徒。”
阿春激動道:“好的師父!”
掌櫃在一旁看得羨慕不已,也不知道自家傻小子有沒有那個福氣入哪位公子的眼。
墨遠又道:“這幾天你就不要出門了,我會給醫谷去信向師父禀明此事,再請師父派個人來接你,你回醫谷就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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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春咧着嘴:“謝謝師父!謝謝師祖!”
墨遠詭異地沉默片刻,幽幽道:“你師祖不老。”
阿春笑容卡住,想到流雲公子那張冷臉,磕磕巴巴道:“謝謝師父……謝謝公子……”
墨遠滿意點頭,看向掌櫃:“事情還沒解決呢,請連少堡主進來吧。”
“哎呀!忘了忘了!”掌櫃急得直跺腳,轉身提着袍擺小跑出去,到了連慕楓跟前深深一揖,“連少堡主裏面請!遭逢突變,在下一時有些慌,怠慢了連少堡主,還望恕罪!”
連慕楓:“……”
你們還記得有我這麽個大活人杵在這兒啊?
掌櫃抹抹額頭的汗:“這次多虧連少堡主出手相助,鄙館才能化險為夷,連少堡主不妨進來喝杯茶,也好讓在下盡地主之誼。”
“掌櫃客氣了,有雲二公子在,你們本就不會有什麽危險。”畢竟兩派的交情擺在那兒,連慕楓也沒什麽好計較的,笑了笑寒暄幾句便跟着他往屋裏走去。
阿春聽見說話聲微微挺了挺身子,飛快地朝墨遠瞟了一眼,将姿态調整到七八分相像。
連慕楓剛進屋就看到一場“東施效颦”,眼角不禁抽了抽。
這雲二公子怎麽回事?
瞥見阿春小動作的墨遠:“……”
四個人坐着喝了會兒茶,連慕楓與阿春各自代表兩個門派,自然要寒暄一番,連慕楓早就做好“雲二公子瞧着憨憨的,恐怕是個醉心醫術武藝、不通俗務、不善言談之輩”的思想準備,可萬萬沒想到“雲二公子”竟是那麽不善言談!
只聽一口茶“咕咚”下肚,“雲二公子”故作優雅又掩不住豪邁地放下茶碗,微笑着起了個話頭:“剛才那乞丐一樣的病人是連少堡主的人嗎?我瞧着他一副快要斷氣的模樣,還以為沒救了,想不到說好就好了!”
墨遠擡袖遮臉,想嘆氣又想笑。
連慕楓:“……”
這天怕是不能聊下去了。
掌櫃連忙打圓場:“不知連少堡主今日來找二公子所為何事?”
“也沒什麽大事,只是替雲大公子帶個話。”連慕楓笑了笑,将之前出京時偶遇鵲山的事說了,又道,“流雲醫谷一向與世無争,多年來與各大門派也都相安無事,這次怎麽會有人過來圍攻你們?可是你們在此地招惹了什麽仇家?”
阿春搖頭:“并沒有招惹仇家,我也不知是什麽來路。”
連慕楓想了想,點頭道:“難怪他們會聚起一衆空有膽子沒有章法的亡命之徒,想來是不願暴露身份,只是這種事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你們最好還是盡快搬離此地,萬一我的人追不上那手持雙刀的賊人,讓他逃回去遞了消息,他們必不會善罷甘休。”
阿春擺擺手,一臉矜持道:“不要緊,我已經趁亂給那人下了毒藥和追魂香,保準他一回去就死得透透的,相信不久我們就可以知道這些人的來路了。”
掌櫃:“……”不要臉。
墨遠:“……”話別說得這麽滿啊徒弟!
連慕楓:“……”你臉上的矜持已經快繃不住了。
就在連慕楓暗暗琢磨“雲二公子不出門究竟是因為自卑羞于見人,還是因為流雲公子怕他丢人不準他出門”這個問題時,邢六等人一身狼狽地回來了。
阿春急忙讓掌櫃給他們搬凳子。
連慕楓皺眉看着他們:“怎麽回事?跟丢了?”
“是……也不是……”邢六白着臉喘着粗氣道,“那些人太狡猾了!他們還留了後手,上百個真正的高手藏在三十裏之外,也不知道是為了等待時機圍攻這裏還是為了接應這裏回去的人,我們幾個追過去差點被甕中捉鼈,要不是報了連家堡的名號,怕是今天就有去無回了!不過雲二公子請放心,他們聽說少堡主在這裏,立即就下令撤退了,至少暫時不會再來尋事。”
墨遠朝阿春看一眼,阿春立刻起身鄭重道謝,又問:“那手拿雙刀的家夥呢?死了沒?”
邢六驚訝地看着他,随即了然:“死了,那些人接應了他,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捂着脖子倒在地上,沒多久就瞪着眼死了,死得極慘,脖子往下爛成一片。”說完忍不住抖了一下,下意識挪了挪屁股,試圖離阿春遠一點,同時心裏再一次堅定了“流雲醫谷的人招惹不得”的想法。
阿春有些遺憾地咂咂嘴:“可惜,死在半路上了。”
邢六又想離他遠一點了,可惜凳子就那麽大,沒地方挪了。
連慕楓眉頭深鎖:“聽說連家堡的名號就撤退?能守江湖規矩,就不可能是不入流的小門派。能看出他們的來歷麽?”
幾人俱是搖頭,邢六身旁一人突然想起了什麽,起身跑出去了,沒一會兒又抱着一只死透的信鴿走進來:“老大,這信鴿是我在路上射中的,信筒裏還有信,我猜應該不止這一只,只是湊巧這一只被我看見了。”
連慕楓道:“怎麽死了?拿來我看看。”
“我也不知道,我明明掌握了分寸的。”那人撓撓頭,将信鴿給連慕楓遞過來。
墨遠盯着他撓頭的手看了一會兒,忍不住道:“回去記得洗頭。”
那人一頭霧水,再次撓頭。
墨遠将視線移到連慕楓那裏,見他抽出竹筒裏的紙條打開,翻來覆去卻只見到兩面空白,不禁挑眉,随即發現他變了臉色,忙問:“怎麽了?”
連慕楓沉吟片刻,道:“這信鴿有問題,是自殺的。”
墨遠立刻坐直身子。
屋子裏其他人全都瞪大眼:我沒聽錯吧?誰自殺?
連慕楓又将信鴿仔細檢查一遍,沉聲道:“這信鴿是經過特殊喂養的,來歷有古怪,我需要問一下祖父才能确定。”說着擡頭對邢六道,“待會兒我寫一封信,你連夜送去郦城交給李山,讓他親自送去連家堡交到我祖父手中,你明日和裴元一道過來就行。”
邢六隐約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忙鄭重應“是”。
墨遠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目光沉沉落在那只信鴿上,半晌後猛地閉上眼。
連慕楓立刻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探身關切道:“阿遙,你怎麽了?”
墨遠掐住手心,牙關緊了緊,将連家堡血流漂橹的煉獄場景自腦海中逼出,睜開眼淺淺一笑:“沒事。”
“竊鈎大盜”之名是他故意撒出去的網。
如今,魚兒咬餌了。
作者有話要說: 狗子:雲二公子怕不是個傻子吧?
二寶:……【冷漠.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