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施針】師父,我這毒……能排出去麽?

內室陳設簡單, 四周暖爐熏出的熱氣為藥香增添幾分濃郁, 屋子中間擺着一只木桶、一張堆滿藥罐的長案,對面是占滿整面牆的藥櫃, 藥櫃前面擺放着桌椅, 左側是竹子列成的屏風, 屏風後面放着窄榻,右側是窗子, 半透的窗紙外隐約可見竹林斜疏、綠意蔥蔥。

一切都與三年前別無二致, 墨遠看着熟悉的景象,如游子歸家, 心徹底落到實處, 上輩子連家堡是他的家, 這輩子醫谷是他的家,他總有容身之處,老天待他狠,又待他善。

他難得感懷一次, 忍不住對着流雲的背影動容道:“師父, 我回來了。”

流雲沒看他, 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嗯。”

墨遠:“……”

流雲徑自走到木桶前,将長案上的藥罐接連提起,藥罐裏早已準備好的藥材盡數倒入熱氣蒸騰的木桶中,倒完後又撿起旁邊一根竹竿伸進去攪拌。

墨遠走近幾步:“師父,我和慕楓……”

“随你。”流雲淡淡打斷他的話,收回竹竿轉身往藥櫃走, “去木桶裏待半個時辰。”

墨遠:“……”

滿腔孺慕之情瞬間化作泡影,師父還是那個師父,年紀很輕,威嚴卻甚足,墨遠兩輩子加起來比他大,卻半分不敢造次,只好閉緊嘴巴老老實實脫了衣衫坐進木桶中。

流雲取出銀針,拉開藥櫃抓藥,聲音一如既往地無波無瀾:“你體內劇毒無藥可解,我暫時替你護住心脈和胎兒,今後你每隔二十五日需閉關三日,将毒逼到一處,體膚或手足皆可,離腹中胎兒越遠越好。”

墨遠全身浸在藥浴中,漸漸感受到身體各處由細微逐漸變得強烈的刺痛,點頭應道:“是,師父。”

流雲提醒道:“毒不可長期聚在一處,稍有不慎就會致殘。”

墨遠開始感覺忽冷忽熱,額頭已經滲出豆大的汗珠,不禁咬緊牙關:“是,我會記住,每次閉關都會換一處凝聚體毒。”

流雲不再說話,手中動作不緊不慢,繼續為施針做準備。

半個時辰過去,墨遠身上的痛漸漸減輕,剩下的只有刺骨寒意與深深的疲憊,他唇色青紫,雙手撐着桶沿,費力地從藥浴中出來,露出冷白得好似凝結一層冰霜的肌膚。

流雲頭也不回道:“去榻上趴着,将盆裏的葛布裹上。”

墨遠走過去的時候全身已經凍到發麻,每一步都讓腳底生出刺痛,只覺得半條命都沒了。

他撿起一旁木盆裏被藥汁浸得發黑的葛布,擰到半幹裹在腰際,葛布貼上腹部的瞬間就散發出融融暖意,總算讓他好受了些,他忙将葛布按緊,趴到榻上。

流雲走至榻邊,開始一言不發地給他施針。

屋子裏寂靜無聲,不知過了多久,墨遠身上的寒意與刺痛逐漸減輕,最後徹底消失,緊随而來的是溫暖舒适與濃濃睡意,他腦中昏沉,強撐着睜開惺忪的雙眼,問道:“師父,我這毒……能排出去麽?”

流雲開始收針,瞥他一眼,冷冷道:“當初想要毒血的時候怎麽沒問?”

墨遠正困頓疲乏,聽到這番話本該讪讪然,此刻卻一陣恍惚,只迷迷糊糊地想,那時他孤注一擲,哪裏想到會有今日,只是如果再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流雲将銀針全部收回,這才回答他的問題:“暫時不能,你受得住,孩子受不住。”

暫時不能,那就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墨遠松口氣,眼中有了笑意,只是笑意尚未來得及散開,眼皮就閡上了。

一門之隔,連慕楓在外面站了許久,雙眼緊緊盯着毫無動靜的門扉,一顆心高高懸在半空,自墨遠進去後就一直沒有落下過。

覃晏在旁邊陪他,正想開口讓他坐會兒,就見鵲山從外面慢悠悠地踱步走進來,不禁疑惑道:“師兄怎麽這麽久才來?真拉肚子了?”

鵲山笑道:“碰見少堡主那位車夫搬年貨進來,我留下看了看。”說着湊到覃晏身邊,低聲耳語,“少堡主闊氣得很,今晚我們可以吃一頓豐盛的。”

覃晏雙眼頓時亮起,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醫谷裏人不少,可惜盡是些會吃不會做的,從外面請過來的廚子又總是待不長久,再加上師父不愛熱鬧,每年過年都冷冷清清,別說爆竹,就連頓像樣的年夜飯都是奢望。

鵲山見覃晏饞得眼冒綠光,“啧啧”搖頭:“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平日裏怎麽虧待你呢。”說着目光轉了轉,“阿春呢?”

覃晏道:“他走了。”

“怎麽走的?”

“哭哭啼啼着走的。”

鵲山:“……”

“唉,還得哄他一下。”鵲山嘆口氣,走到連慕楓身邊,與他并肩站了片刻,見他一動都不動,不禁覺得好笑,“少堡主不必太擔心,師父若沒有十成把握,是不會輕易給我二弟施針的。”

連慕楓點頭:“我明白。”

只是明白歸明白,到底關心則亂,更何況墨遠身上的血毒性極強,施針絕不會輕松,也不知他在裏面究竟受了怎樣的苦。

三人在外面又等了許久,門終于無聲打開,連慕楓心口一緊,立刻上前半步,見墨遠從裏面走出來,忙握住他的手,急切問道:“阿容,怎麽樣了?可有哪裏不适?”

墨遠神色如常,只身上多了些淡淡的藥味,瞧着與進去之前沒有什麽不同,他擡眼笑了笑:“我沒事,你放心。”

連慕楓打量他一番,提了半晌的心總算落地,又朝裏間看去:“你師父呢?”

墨遠道:“師父不喜熱鬧,讓我們先去用飯。”

連慕楓頓了頓,只好放棄正式拜見的念頭。

幾人走出流雲的院子,鵲山領着他們去用飯,途中碰見一個曬藥的夥計,便将人拉住,吩咐道:“你去找找阿春,就說讓他搬到我那邊去住,他師父沒空,我先教他一年。”

那夥計瞪大眼,點點頭,滿面豔羨地走了。

墨遠第一次閉關需要師父從旁指點,便與連慕楓留在醫谷裏過了年,流雲幾乎不怎麽出自己的小院,就連年夜飯都是獨自吃的,各種瑣事自然就落在了鵲山的肩上,醫谷衆人早已習慣,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只要不擾流雲的清淨,怎麽都不為過。

年後,醫谷裏也下了場雪,墨遠便在大雪紛飛中跟随流雲去了後山密室,一待便是三日。

三日後,墨遠從密室中出來,左手裹得嚴嚴實實,面色如常。

連慕楓皺眉看着他包裹得完全看不見的左手,發現那厚實的棉布上滲透着可見的絲絲涼氣,不放心地想伸手去摸,被墨遠制止:“別碰,有劇毒。”

其實隔着棉布碰一碰是無礙的,只不過墨遠不想冒險。

連慕楓頓了頓,眉頭皺得更深:“究竟如何了?”

“毒全都在這只手上了,已經結了冰,暫時不能用了。”墨遠笑了笑,“下回要換只手,到那時吃飯都不方便,再下回換到腳上的話,恐怕走路也不方便……”

連慕楓擡手摸了摸他的臉:“不必擔心,你手不好用,我喂你便是,腳不好用,你想去哪裏,我抱你過去。”

墨遠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旁邊同樣等着自己出關的鵲山和覃晏,那兩人齊齊擡頭看天。

鵲山道:“咦,雪這麽快就停了?”

覃晏道:“嗯,昨日就停了。”

墨遠:“……”

連慕楓感覺他臉上不像之前那麽涼了,忙抓住他另一只手握了握,不出意外地發現這只手也恢複了溫熱,心想之前體寒果真是與毒血有關。

墨遠舉起左手翻來覆去地打量片刻,又放下去拿寬袖掩住,道:“慕楓,我們回京吧,我想親眼看着宣王受刑。”

連慕楓點點頭:“好,我已經安排人在京城和醫谷附近各找了一處宅院,都清靜得很,京城那邊方便你行事,等你肚子再大一些,我們就搬到這附近……”

正說着話,旁邊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一名夥計跑過來,到了近前停住:“大公子,連家堡來人了,說是找連少堡主。”

連慕楓扭頭:“人在哪裏?”

夥計道:“在前面。”

鵲山點點頭:“知道了,你請客人稍坐片刻,我這就帶連少堡主過去。”說着往墨遠的肚子上瞄了一眼。

墨遠:“……”

鵲山問連慕楓:“你對家裏說了?”

連慕楓點頭:“自然要說的。”

“那我二弟的身份……”

連慕楓道:“我只說了孩子的事,讓家裏提前做些準備,其他的信中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得等我回去當面對他們解釋,至于阿容的身份,這要看阿容的意思。”

鵲山扭頭看向垂眼沉默的墨遠:“那你是什麽意思?”

墨遠擡眼:“等宣王伏法,我就恢複謝容禛的身份。”

鵲山點點頭,沒再細問,只道:“你先去屋子裏歇會兒。”

墨遠這會兒不适合見連家堡的人,連慕楓能感受到鵲山對他的袒護,以往不知情時只覺得酸溜溜的,如今知道人家是師兄弟,倒是替墨遠高興起來。

鵲山與連慕楓匆匆趕到前院,連慕楓見來的竟然是祖父身邊的老管家,頓時驚訝,忙止住他的行禮,扶着他坐下:“您怎麽來了?”

老管家笑着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事關重大,老堡主吩咐老奴務必将信交到少堡主手中。”

連慕楓有些疑惑,他只說自己即将有孩子,并沒有透露太多,家裏不應該這麽慎重才對,如此想着,他便急急拆開信封,将信取出來。

信中提到的卻是另一件事:祖父的一位老親信年三十那天與老堡主對酌,老堡主得了連慕楓的提醒後留了個心眼,裝醉後發現那老親信果真想偷青銅帶鈎,只不過打開機關卻發現匣子裏面只有一張畫了烏龜的紙,差點沒把鼻子氣歪。祖父想必對此事無比震怒,信中倒是未表露出來,只是一個勁兒誇他,誇完了再順便問問他何時回去。再往下看,就偏離了正題,說下人清掃貓窩時發現肚肚在窩裏藏了一堆玉器,除了祖父那枚玉佩,還有連慕楓母親留下來的玉簪,另外還有十幾顆大小不等的玉珠子,也不知是從哪裏尋摸到的,祖父又讓人把這些寶貝重新塞回貓窩了,說完這些又罵肚肚,說這貓恐怕是守財奴托生的。

連慕楓沒忍住笑起來,将信收好了準備一會兒拿給墨遠看看,又看向老管家:“祖父收到我的信了麽?”

老管家愣了一下,搖搖頭,說道:“年前大雪封山,路不好走,老奴也是等路通了才出來的,興許少堡主的信這會兒也送到老堡主手中了。”

連慕楓蹙眉:“您這是去了趟京城才知道我在流雲醫谷的吧?”

老管家笑着點頭:“是。”

連慕楓嘆口氣:“大把年紀還要受這種折騰,祖父到底有什麽事?”

“什麽都瞞不過少堡主。”老管家笑着往旁邊看了看,見鵲山已經轉身離開,便壓低嗓音道,“老堡主讓老奴帶個口信,說信鴿那頭把話挑明了,就是要老堡主出兵,老堡主已經拒絕,但擔心那邊惱羞成怒出手報複,讓您孤身在外千萬要小心。”

連慕楓神色凝重起來,半晌後點頭道:“我記下了,此事我正有應對之策,您先回去,過些天我會讓裴元跑一趟。”

老管家躬身應道:“是。”

作者有話要說: 狗子:來,吃口飯。

二寶:啊——

狗子,來,吃口菜。

二寶:啊——

狗子:來,吃個麽麽噠。

崽崽:……【盯】

第62章 【家書】他要當爹了!我要當爺爺了!您要當曾爺爺了!

連家堡, 連堡主急匆匆從練兵場趕回來, 掀開簾子進門,裹進來一陣寒風。

躺在老堡主膝頭的肚肚不滿地甩動尾巴, 被老堡主順了順毛才心情好些, 站起身連來回轉了好幾圈, 終于找到喜歡的姿勢重新趴下。

老堡主身邊站着邢六,見連堡主進來, 邢六連忙行禮。

連堡主面露欣喜:“原來是邢六回來了!”又看向老堡主, “難怪爹把我叫回來,可是慕楓那小子寫信回來了?”

“可不是!臭小子還算有良心!”老堡主抖着胡子呵呵笑, 擡手拍拍邢六的手臂, “路上辛苦了, 你先去歇歇腳。”

邢六欲言又止,見他們父子倆都樂呵呵的,終究沒說什麽,撓撓頭道聲謝轉身離開。

屋子裏點着暖爐, 連堡主進來沒多久就熱起來, 将外衫脫了才在桌旁坐下, 見老堡主拿起信開始拆,立刻将頭湊過去。

老堡主幹脆将信遞給他,自己繼續在肚肚身上順毛:“你看吧,看完給我說說。”

“哎!”連堡主應了一聲,目光落在信上,剛看了兩行, 雙眼猛地一瞪,突然一臉狂喜地站起身。

“砰——”椅子冷不丁發出聲響,吓得肚肚從頭到尾巴尖的毛瞬間炸開:“嗷嗚——”

老堡主急忙安撫,不滿道:“什麽大不了的事,一驚一乍的。”

“有了!有了!”連堡主哈哈大笑,“慕楓有孩子了!他要當爹了!我要當爺爺了!您要當曾爺爺了!”

老堡主也驚得“砰”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什麽?誰要當曾爺爺了?”

肚肚猝不及防滾到地上,大怒,站起身“嗷嗚”一嗓子,回頭猛虎撲食般抱住老堡主的腿,毫不猶豫就咬上來。

可惜咬得太輕,老堡主又穿得多,愣是沒有任何感覺,心情激動地聽連堡主說了信中的內容,又搶過來自己看,滿臉都是不可置信:“我看看我看看!真有孩子了?”

連堡主滿面紅光:“必定是真有了!都讓我們準備這麽多東西了,錯不了!”

老堡主激動不已,忙喊人進來:“快快快!快去請木匠!請裁縫!去找最好的奶娘!對了對了,孩子什麽時候生?八月!對八月!那可要加緊趕工!”

下面的人聽得一愣一愣的:請木匠請裁縫倒是聽得懂,但找奶娘?這是什麽意思?

老堡主哈哈大笑:“什麽意思?還能有什麽意思?我們連家要添丁啦!哈哈哈哈哈!”

那人将目光看向連堡主,心想連堡主對夫人情深意重,這麽多年都沒續弦,難道這次英雄難過美人關……

連堡主自顧自樂呵,完全沒注意旁邊的目光,老堡主卻是眼睛毒辣,一眼就看穿了那人的想法,哭笑不得:“想什麽呢你?是慕楓的孩子!慕楓要當爹了!慕楓他……”說着突然愣住,扭頭看連堡主,“孩子他娘是誰?”

連堡主笑容僵在臉上:“不知道啊……是誰?”

父子倆面面相觑,從狂喜中回過神,趕緊又湊着頭将信仔仔細細從頭看到尾,卻是沒找到一絲半點線索。

連堡主面露不解:“這……這小子怎麽話都說不清楚?怕是也高興傻了。”

老堡主卻是猛地沉下臉色,冷哼一聲将信拍在桌上,對着叫進來的人揮揮手,又讓他出去:“木匠裁縫和奶娘都別找了,你先出去,此事恐怕有什麽誤會,你先別聲張。”

那人一頭霧水地點頭應了。

連堡主看着他走出去:“這……這是何意?爹您怎麽不高興了?”

老堡主重新在椅子上坐下,見肚肚又不計前嫌地跳上來,也沒在意,順手就在它頭上摸摸,陰沉着臉道:“臭小子恐怕是沒臉告訴我們孩子的娘是誰!”

連堡主神色凝重起來,趕緊也坐下:“爹說得有道理,以前給他說親,他每次都拒絕,這回卻是憑空就冒出一個孩子,恐怕那姑娘不是什麽正經人家的好姑娘。”

老堡主氣得吹胡子瞪眼:“太混賬了!好好的大家閨秀不要!也不知道找了個什麽樣的媳婦兒!上回還說意中人叫什麽莫遙公子,我還想着他只要不是胡來,我們也不是不可以通融,可他倒好,還真就是胡來的,前腳還是意中人,後腳就換了個姑娘,又整出一個孩子來!我們連家還沒出過這麽纨绔的子弟呢!”

連堡主被說得羞愧萬分:“他娘去得早,是我疏于教導,是我的錯。”

老堡主更氣了:“你護着他幹什麽?他多大的人了還要你教導?一個兩個都是混帳東西!”

連堡主被訓斥得臉上燒得慌,讷讷不敢言,反省片刻猛地擡起頭,一臉恍然地狠狠拍了拍腿:“對了!莫遙公子!那孩子肯定是莫遙公子的!”說着激動道,“爹,我就說那莫遙公子是個姑娘嘛!您還不信!”

“嗯?”老堡主頓了頓,一時有些動搖,想了想,竟覺得他說的有幾分道理。

連堡主忙道:“實情究竟如何,我們問問邢六不就知道了,他整日跟在慕楓身邊,必然知道得很清楚!”

老堡主忙叫人去喊邢六,可憐邢六洗澡洗了一半,又匆匆穿上衣衫趕過來。

老堡主笑呵呵地對邢六招手:“來來來,我問你個事。”

邢六見他們父子二人四只眼緊緊盯在自己身上,莫名有些緊張:“什麽事?”

老堡主笑着問:“你這趟出去,可是一直跟在慕楓身邊?可曾見到他與哪家的姑娘過從甚密?”

邢六忙搖頭:“沒有啊。”

老堡主頓了頓,又問:“那他可曾去過風塵之所?”

邢六瞪大眼,一臉惶恐地搖頭:“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絕對不敢帶少堡主去那種不幹淨的地方!而且我也早就改掉這毛病了!”

老堡主與連堡主同時呵呵笑起來,一副老懷甚慰的模樣。

邢六心有餘悸地咽了咽口水。

老堡主又道:“那之前那位莫遙公子……如今還與慕楓在一塊兒嗎?”

邢六又是一驚,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心想我上回明明交代的是莫遙公子是老大的朋友,沒說他們倆在一塊兒啊,這怎麽回事?

老堡主也反應過來,忙笑着安撫:“慕楓上回走之前就跟我說過了,說莫遙公子是他意中人,我不是套你的話,就是不放心問問,慕楓這回寫信都沒提到他,也不知他們如何了。”

邢六總算松口氣,徹底放松下來,樂道:“原來少堡主早就說了?哎喲害我白白為他操心!莫遙公子可不就是老大的心上人麽,老大可寶貝人家了,盯得跟眼珠子似的,我們都不敢靠近莫遙公子三丈以內,就怕老大亂吃飛醋……”

邢六總算找到機會念叨連慕楓的小家子氣,說得滔滔不絕,對面老堡主與連堡主面露欣喜,互相對視一眼,心想:看來錯不了!莫遙公子果真是女扮男裝的!興許那姑娘有什麽苦衷才女扮男裝,難怪慕楓那小子特地交代要回來當面解釋清楚呢!

連堡主搓搓手道:“既然沒錯,那咱們就照着慕楓的信去準備吧,不光是木匠、裁縫、奶娘,還要發紅包,讓咱們連家堡所有人都沾沾喜氣!”

邢六半張嘴:“啊?”

老堡主也笑呵呵道:“對,就這麽辦!”

邢六眨眨眼:“等……等等!老堡主,堡主,什麽奶娘?什麽喜氣?”

老堡主笑問:“慕楓有孩子的事你們真不知道?”

邢六:“……”

老堡主樂呵呵地捋捋胡須,笑道:“臭小子還挺謹慎,瞞着所有人呢。”

邢六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磕磕巴巴道:“老大寫信回來說……他有孩子了?”

老堡主點頭:“是啊,還說讓我們準備小衣小被小玩物,列了一大堆,唠唠叨叨的,誰還沒當過爹怎的,用得着他這麽事無巨細?”

邢六傻愣着,臉上漸漸露出同情之色:“老大他……”

老堡主見他面色有異,忙問:“怎麽了?”

邢六猶豫片刻,覺得還是道出實情比較好,忙坐直身子,小心翼翼道:“老堡主,堡主,您倆可別高興得太早,其實老大根本就沒有孩子,莫遙公子他是個男的,怎麽可能懷孩子呢?莫遙公子那是有心病,當初在回京的路上就開始嗜酸,偶爾還吐,後來到了京城,老大給他請了個大夫,對了,後來雲大公子也去了……”

老堡主與連堡主聽他将事情詳詳細細地從頭說到尾,只覺得聽天書一般,半晌回不過神。

邢六不敢将同情擔憂表露得太過明顯,斟酌了一下措辭,委婉道:“莫遙公子必定對老大情根深種,這才遺憾自己非女兒身,老大還帶他去流雲醫谷找流雲公子呢,可能真是……病入膏肓了。”

說着用一臉“你們忍心拆散這對苦命鴛鴦嗎”的眼神看着對面兩個人。

老堡主與連堡主:“……”

三人對坐沉默良久,屋子裏寂靜無聲,一時只聽見肚肚打呼嚕的聲音,老堡主擡手摸摸肚肚柔軟的肚子,想到連慕楓上次回來時讓肚肚喊自己曾爺爺的情形,突然紅了眼眶,狠狠按了按眼睛。

連堡主心裏也不好受,倒不是因為空歡喜一場,其實老堡主之前都跟他商量過了,說咱們連家都是癡情種,就別為難孫子了,大不了從晴兒那裏過繼一個,反正都是咱們連家的血脈,爺兒倆是早就做好了接受莫遙公子的準備,可現在又出了這檔子事……實在是心疼兒子,他們爺兒倆當年都經歷過喪妻的痛苦,可好歹還有孩子在身邊,到了連慕楓這裏卻偏偏碰上個男子,萬一那莫遙公子真有個三長兩短,兒子連個念想都沒有,這輩子可怎麽過?

邢六看着對面爺兒倆唉聲嘆氣,撓撓頭,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老堡主道:“慕楓既然讓安排了,那咱們就安排吧,興許他是想接莫遙公子回來住一段日子,咱們好好配合一下,就當他真有孩子了吧。”

連堡主點點頭:“好,就這麽辦。”

邢六差點感動哭,還以為要棒打鴛鴦呢,怎麽跟自己想的不一樣?

老堡主看向邢六:“相處了這麽些日子,你們仍不清楚莫遙公子是哪家的公子麽?”

邢六搖搖頭,搖了兩下又頓住,臉色登時變了。

老堡主疑惑道:“怎麽了?”

邢六想到朝廷與百蟲族的那場戰事,又想到連慕楓一口一個“阿容”,再想到之前裴元說自己沒腦子,心裏陡然“撲通撲通”跳起來。

老堡主微微眯眼:“怎麽?有什麽不能說的?”

“不不不是!”邢六故作鎮定,“我們确實不清楚,少堡主若是知道,應該早晚會對您倆說清楚的。”

老堡主拿起信看了看最後的內容,沒有為難他:“也是,慕楓應該不久就會回來的,我們再等等。”又對邢六道,“你先回去歇着吧。”

邢六如蒙大赦,趕緊起身一溜煙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狗子:六啊,信送到了吧?

邢六:送到了。

狗子:家裏開始做準備了?

邢六:……開始準備了。

狗子:那就好,媳婦兒咱們安心養胎去。

邢六:……【同情.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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