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報應】暫時不能讓你死,先讓你嘗嘗滋味也好
消息傳得飛快, 沒多久, 連家堡所有人都知道:老堡主想曾孫想瘋了。
最近在主院進進出出的镖師們都意外地發現這裏多了許多陌生面孔,好奇之下開始打聽, 這才知道這些人都是遠近聞名的金器鋪子、銀器鋪子、木匠鋪子、裁縫鋪子的掌櫃, 這些掌櫃應老堡主的邀約前來談生意, 打金镯、打銀鎖、做搖籃、做小衣,一件件生意輪流談, 院子裏忙得人仰馬翻, 甚至還有專門給大戶人家物色奶娘的牙人匆匆趕過來。
可少堡主還沒說親呢,哪裏來的曾孫?
老堡主笑呵呵地摸摸胡須:“早晚都要準備的, 這會兒我病好了, 又閑得慌, 正好找些事做做,免得将來真有孩子了手忙腳亂。”
镖師們心說:這會兒瞧着已經是手忙腳亂了啊!
衆人私底下再打聽打聽,得知少堡主确實還沒說親,心下了然, 頗為感慨:老堡主這是想抱曾孫想瘋了啊!
裴元就在這議論紛紛中回到了連家堡, 還沒進主院就讓邢六給攔住好一通叮囑, 讓他千萬別提莫遙公子,免得戳到老堡主和堡主的心窩子,徒惹他們傷感。
裴元:“……”
兩個大老爺們兒有什麽好傷感的?
邢六嘆氣:“你進去就知道了。”
裴元走進主院,迎面就是好幾張架着搖籃的小床擺在院子正中間,其中一個搖籃裏還團着一大坨毛,定睛細看才發現是長胖不少的肚肚, 老堡主正仔細打量這些小床,似乎難以抉擇哪個更合心意。
裴元:“……”
最終老堡主在肚肚身上摸摸,拍了拍它身下的床,又指指旁邊的小床:“這兩張都要了。”
掌櫃喜笑顏開,這些小床可都是照着連家堡的要求打造的,式樣絕對好得沒話說,老堡主挑了兩個,剩下的也不愁銷路,甚至打出連家堡的招牌還能帶動鋪子裏的生意,能狠狠賺一大筆銀兩呢!
裴元:“……”
掌櫃離開之後,裴元總算找到機會與老堡主說話,老堡主笑呵呵地領他進屋:“可是慕楓又有信回來了?”
裴元點頭:“确實有一封信,少堡主還交給屬下一樣東西,讓屬下務必交到老堡主手中。”說着從懷中掏出連慕楓的信和一只小瓷瓶。
老堡主伸手接過,先是疑惑地看了看小瓷瓶,這才拆開信封打開信,看完後揚起眉梢哼笑一聲,對裴元道:“你去喊堡主過來一趟,回頭好好歇着,最近這大半年辛苦了。”
裴元行個禮匆匆離開,沒多久連堡主過來了,進門就看到桌上的信,立刻問道:“慕楓有消息回來了?可有說什麽時候帶那位莫遙公子回家?”
老堡主哼了一聲,不滿道:“說是回家一趟太折騰怕人吃不消,要等八月份孩子生下來身子恢複了再走。煞有介事的!哪兒來的孩子?”
連堡主無奈地嘆口氣,拿起桌上的信。
老堡主繼續道:“還說此事另有隐情,他自己也不方便回來,讓我們有空的時候去一趟。這小子像話嗎?誰家上趕着去看兒媳婦、孫媳婦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連堡主擺擺手:“算了算了,不計較這些了。邢六不是說他帶着莫遙公子去流雲醫谷求醫的麽?看這架勢流雲公子都沒能把人治好,心病難醫啊,咱們就不跟病人掰扯那些理道了。”
老堡主胡子一抖:“哼!不去!像什麽話!”
連堡主笑道:“您看您跟小輩計較什麽,這虧得人家莫遙是個男子,若是女子的話也沒有不下聘不迎娶就讓人家自己跑到咱家來的道理啊!”
老堡主想了想,咂咂嘴:“倒也是,算下來還是咱們不對。算了算了,此事不急在一時,你先看信吧,慕楓說有辦法找到謝冀的藏身之所。”
連堡主精神一振,忙打開信,看完後驚訝地拿起小瓷瓶打量:“追魂香?還有這種藥?”
老堡主道:“我瞧着瓶子有些眼熟,說不定是那小子從流雲醫谷讨來的,流雲公子那幾個徒弟似乎都喜歡琢磨一些稀奇古怪的藥方子,咱們沒聽說過也正常。”
連堡主打開瓷瓶看了看,又将塞子塞回去:“爹打算如何做?我們對那邊可完全不了解,此事不能打草驚蛇。”
老堡主沉默片刻:“有件事一直沒跟你說,你梁叔他……年三十那天想偷青銅帶鈎。”
連堡主一驚,猛地站起身:“偷到了?”
“那倒沒有。”老堡主有些悻悻然,“虧得慕楓機靈,早就趁我不注意将帶鈎換了個地方,如今我也不知道帶鈎在哪裏。”
連堡主見老堡主面色沉冷下來,知道他心裏不好受,他一直對梁鴻禮遇有加,幾乎當成半個親兄弟,可這麽多年的善待換來的竟是背叛,換誰都要深受打擊。
“謝冀那檔子事,我其實沒瞞着那些老親信,跟他們商議時,別人都贊成我的決定,唯獨梁鴻提出異議,說謝冀如今有求于咱們連家堡,正是咱們提出條件重歸朝堂的好時機,我那時隐約覺得他心大了,就留了個心眼,後來又經慕楓提醒,我便開始提防他。”老堡主道,“年三十那天我一直在裝醉,怕打草驚蛇,至今都裝作不知情,這會兒慕楓說要找到謝冀,咱們可以試試從梁鴻身上着手。”
連堡主想了想,點點頭:“慕楓說他那邊可以循着追魂香一路找過去,梁叔……梁鴻不可能親自去謝冀那裏,這香恐怕要下在謝冀那邊的信鴿身上。咱們之前已經拒絕過一次謝冀,爹恐怕還得跟幾位老親信再商議商議,裝作猶豫動搖的模樣,引誘謝冀那邊再次與我們聯絡。”
雙方沒談攏,謝冀那邊必然會翻臉,一翻臉可就結了仇,敵在暗我在明,這對連家堡來說是個極大的隐患,更何況對方早就将手伸到連家堡內部,就連幾十年的老親信都能撬得動,這樣的敵人是萬萬不能留的。
老堡主做事果決,當即拍板:“就這麽辦!咱們主動去會會那些牛鬼蛇神!”
*
京城,宣王受刑在即,百姓們聽說人已經被押到刑場,紛紛湧過去圍觀。
午時未到,墨遠與連慕楓出了城,來到郊外一處偏僻的農舍,連慕楓扶着墨遠下車,走到柴門前敲了敲。
院子裏住着幾個墨遠的親信,聽見動靜走出來,看清來人後忙飛快地跑過來開門。
墨遠徑直走進屋子,低聲道:“陳三跟我下去,其他人在外面守着。”
幾個人恭敬應聲,名喚陳三的親信立刻将通往地道的暗門打開,點燃火把當先走進去。
連慕楓看看墨遠:“下面濕冷,你若是不舒服了就告訴我。”
墨遠點頭,沖他笑了笑,笑容十分平靜,似乎宣王伏法完全沒有影響到他的心情。
兩人紮上面巾,跟着陳三走入密道,沒多久就到了密室,密室十分簡陋,又逼仄狹小,幾個人站在裏面都嫌擁擠,連慕楓甚至要微微低着頭才不會碰到頂,不過這裏本就是用來關人的,與地牢無異,用不着多舒适。
密室中躺着一個人,那人肥胖腫脹得不成人樣,正是當今皇帝。
連慕楓大吃一驚:“怎麽胖成這樣了?不是說中蠱瘦得皮包骨了麽?”
皇帝聽見動靜費力地轉過身,目光落在氣度出衆的兩人身上,陰沉着臉仔細打量,可惜密室中光線昏暗,兩人又用面巾擋住臉,皇帝眯眼看了半晌也沒能看清他們的長相。
連慕楓出口時特地将嗓音壓低,聽上去有幾分沙啞,墨遠也有樣學樣,用微微變化的聲音道:“蠱毒已經解了,食量卻撐大了,我的人善待他,想吃多少給多少,可不就吃胖了麽。”
墨遠說完“噗”一聲笑起來,皇帝頓時面色鐵青。
連慕楓:“……”
墨遠笑聲冷下去,上前幾步微微傾身,一字一句慢慢道:“養胖一些才方便吃肉啊,這麽多肉,一刀一刀割下去,能煮一大鍋呢,陛下胃口大,想必是吃得完的……”
皇帝再也沒辦法鎮定,吓得雙腿顫抖起來,他青白着臉往角落挪,色厲內荏道:“謝容禛,你究竟想做什麽?”
墨遠笑了笑:“來送你一則好消息,你的兒子宣王,即将被五馬分屍了,我是來帶你去觀刑的。”
皇帝面色大變,徹底被這消息震得懵了。
墨遠接着道:“做了宣王手裏的刀,不知陛下感受如何?”
皇帝愣愣聽着,驚得呼吸急促起來,他不笨,被關在這裏那麽多日子,早就猜到皇宮裏有個假皇帝了,只是萬萬沒想到這假皇帝竟然能翻案,更沒想到這件事竟然還牽扯到宣王身上,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墨遠,驚怒道:“不可能!當年的證據全都被銷毀了,你根本不可能翻案!”
墨遠笑了笑:“為什麽不可能?你能捏造證據陷害九溪族陷害我父親,我就不能再捏造一些證據讓宣王伏法?”
皇帝冷笑:“此時一時彼一時,你以為朝中大臣都是傻的麽?少拿這些假消息激怒朕!”
墨遠同情道:“陛下怕是被關傻了,都忘了自己養的那些鷹犬。”
皇帝面色僵住,臉上清白交錯,開始“嗬嗬”倒抽冷氣。
墨遠再次笑起來,放輕嗓音不緊不慢道:“朝中大臣當然不傻,鷹衛一動刀子,他們就聰明地縮回去了,乖乖的,像是一群早就被吓破了膽的鹌鹑。此案與他們無關,他們何必拿腦袋硬碰刀子?我能如此順利翻案,真是多虧了你那些作威作福的鷹衛呢!”
皇帝大受刺激,面孔扭曲一陣,突然大吼一聲,開始瘋了似的往牆角退,墨遠立刻擡袖,幾枚銀針射過去,皇帝立刻安靜下來。
“賬還沒算完呢,可不能讓你瘋了傻了死了。”墨遠神色轉冷,等皇帝回過神之後再次開口,“光宣王受報應可不夠,暫時不能讓你死,先讓你嘗嘗滋味也好。”
皇帝此時無比痛苦,體內積攢着瘋狂激烈的情緒,卻愣是發洩不出,只能慘白着臉直直瞪着他,劇烈顫抖的瞳孔中洩露出深深的恐懼。
墨遠冷冷看着他,對陳三沉聲吩咐道:“砍下他一只手,剔了骨頭連皮帶肉剁碎了塞進他嘴裏,塞到吐不出為止。”
陳三本就與張屠戶幹的一個行當,大砍刀用起來順手得很,聞言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是。”
墨遠後退幾步:“記得把人清理幹淨,我還要帶他去觀刑呢。”
“是,公子放心。”陳三手腳利落地将企圖掙紮的皇帝綁住,往他嘴裏塞了一團棉布,反手取下挂在腰後的砍刀。
墨遠轉過身,拉着連慕楓走出去。
“唔——啊——啊——”身後沒多久就響起凄厲的慘叫聲,想必棉布掉落又被重新塞回去,喊聲很快又變得沉悶。
墨遠腳步未停,推開密道的門走出去,怔怔地站在屋子裏。
連慕楓看着他,擡手摸摸他的臉,心疼無比:“還以為你要哭呢。”
“哭什麽,笑還來不及呢。”墨遠擡手将他的手握住,半晌後低聲道,“再說,懷着孩子是不能哭的。”
連慕楓注視他許久,湊過去在他眼角親了親,與他額頭相抵:“都會過去的。”
墨遠摸摸不再平坦的肚子,神情溫柔下來:“嗯。”
作者有話要說: 狗子:都會過去的,你還有我。
二寶:嗯!
崽崽:爹爹爹爹,還有我!【舉手手】
肚肚:還有爺,爺罩着你。【舉爪爪】
蜈蚣:麻麻,還有我!【舉好多腳腳】
第64章 【天道輪回】別暈啊,這是你親生的兒子,你得看着他咽下最後一口氣。
午時将至, 刑場四周已經被聞風趕來的百姓圍得水洩不通。
大庭廣衆之下處決皇子, 還是以五馬分屍的酷刑處決,這可是本朝開朝以來破天荒頭一回, 百姓們一個個翹首等待, 有的好奇, 有的害怕,愣是在年初的寒風中擠出一頭熱汗。
宣王已經被架到刑場中間, 四肢與脖子都被粗繩捆住, 繩子的另一端各系在五匹高大壯碩的馬身上,皇帝興許是為了贖罪, 興許是真痛恨這個兒子, 竟然不讓他俯身面地, 特地下令叫人将他仰躺着捆綁,儒雅翩翩的王爺如今已經成了蓬頭垢面的階下囚,百姓們踮起腳就能看到他亂發下驚恐絕望的面孔。
這時旁邊一棟小樓上,頂層正對刑場的窗子悄無聲息地打開, 窗子只撐開一半, 底下的百姓若擡頭就能隐約看見幾道身影, 不過不能看到人的臉,上面的人卻能将刑場正中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日頭漸漸移到正中,刺目的白光射進宣王的瞳孔,宣王狠狠閉上眼,全身顫抖得更加劇烈,耳中聽到行刑官将令牌扔下, 頓時吓得崩潰大叫起來:“啊——啊——”
行刑的人翻身上馬,擡手狠狠一揮馬鞭,五匹大馬立即擡頭嘶鳴,揚蹄就要往前沖,卻又被繩子拉住前進不得,只好埋頭越發用力地掙紮。
宣王的慘叫聲震得圍觀百姓頭皮發麻,許多人下意識偏頭閉眼。
樓上,墨遠将面無人色的皇帝推到窗口,壓着他的頭按在窗框上,迫他往下看,眼角挂着冰冷的笑意,嗓音輕飄飄地鑽入他耳中,如怨魂索命:“看到了麽?這就是宣王的下場。他不是喜歡迫害手足麽?我這就讓他嘗嘗失去手足的滋味。”
皇帝抖如篩糠,想要大喊,卻喊不出聲,想要掙紮,卻動彈不得,他瞪大眼驚恐地看着下方的宣王,神志幾乎被滅頂的恐懼淹沒。
墨遠抓着他後頸将他又往外推了推,輕笑道:“如今滿京城都知道皇帝中了蠱毒,已經瘦得骨瘦如柴,這會兒我就是将你送到宮門口,恐怕也沒人敢說你這個胖老頭是當今天子吧?做不成皇帝的感覺如何?”
皇帝腦中嗡嗡響着,眼神開始渙散。
墨遠察覺到他已驚恐過度,忙又往他身上紮針,待他重新凝聚心神後再次慢悠悠開口:“宣王已經遭到報應,下一個就輪到你了。你放心,我不會那樣對你的,我還得留你多活些時候呢。”
皇帝恨不得立刻暈死過去,卻怎麽都暈不了,因被墨遠施了針,他此刻萬分清醒、耳聰目明,一字一句将墨遠的話聽了進去。
墨遠湊近他:“我不會讓你死,我會讓你活着,讓你眼睜睜看着我拿走你最看重的東西。”說着見他瞳孔猛地一縮,不禁冷冷笑了一聲,輕聲道,“活着,你別想當皇帝,死了,你也別想入皇陵,你不配為人,自然也別想入土為安,我會将你剁成肉泥、挫骨揚灰,将你從史書中抹去,讓你在這世間灰飛煙滅。”
皇帝每聽他說一句,瞳孔就緊縮一分,幾乎目眦欲裂,可他被施了定身術,又被凝聚了心神,只剩下從頭到腳、有內熱外越積越多的驚恐,這些驚恐無處釋放,他急劇收縮的瞳孔顫得似要破裂,最後眼角狠狠一跳,一股熱流自腿間淌出。
墨遠飛快地将他甩開,面無表情地退後兩步,看着他重重摔在地上:“你也不過如此。”
站在一旁的連慕楓立刻叫人進來收拾,直到屋子裏的騷臭味消散殆盡,墨遠才将收拾幹淨的皇帝再次推到窗口,慢慢道:“別暈啊,這是你親生的兒子,你得看着他咽下最後一口氣。”
宣王仍在慘叫哀嚎,只不過此刻已經鮮血淋漓不能入眼,百姓們頭皮發麻,刑場四周的人越來越少。
皇帝早已吓得魂飛魄散,眼睛根本不敢看,可那慘叫聲卻一聲聲傳入耳中,他聽着宣王聲嘶力竭的慘叫漸漸弱下去,最後無聲無息,自己也徹底軟了身子,身上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打濕,因墨遠解了穴拔了針,他神情恍惚地順着牆根癱下去,最終暈倒在地上。
屋子裏一時寂靜無聲,墨遠閉上眼,只覺得頭暈目眩,半晌後,猛地撲到桌邊,讓連慕楓飛快地扶住,忍了忍,終究沒忍住,扯下面巾撐着桌沿大口大口地吐起來。
連慕楓心疼得滿頭大汗,急忙給他倒水,一下一下輕拍他後背,看着他吐得眼淚都出來了,只覺得五髒六腑都劇烈焚燒起來。
墨遠吐無可吐時終于止住,擡起頭就着他的手喝水漱口,輕聲道:“我沒事,已經好些日子沒吐了,今天看了不幹淨的東西難免不适,以後就好了。”
難受的是他,安慰的也是他,連慕楓扯下面巾狠狠攥在手中,忽然痛恨自己,從未有哪一天像此時此刻這樣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他将面巾扔掉,扶着墨遠坐下歇息,又重新倒了幹淨水喂他喝下,摟着他讓他靠在自己懷中緩了片刻,最後摸摸他頭發,啞聲道:“我們回去吧。”
墨遠笑了笑,擡手摟住他的腰,嗓音有些疲憊:“不想動了。”
連慕楓立刻彎下腰,小心翼翼将他打橫抱起,又在他額頭親了親,這才擡腳往門口走。
從門口經過時,墨遠對守在外面的人吩咐道:“把人帶回去關入密室,別讓他死了。”
連慕楓将墨遠抱下樓,又抱上馬車,馬車從湧在街頭議論紛紛的人群中擠開一條道,沒多久就到了他們安置的宅院。
連慕楓又一路抱着墨遠進門,小心翼翼将他抱到榻上,蓋好被低聲問道:“還難受麽?我去請個大夫來來給你看看?”
墨遠笑了笑:“請那位男女都分不清的老庸醫麽?我自己有數,不要緊。”
連慕楓低頭摸摸他肚子:“已經快三個月了。”
墨遠知道他擔心自己,擡手在他微蹙的眉頭摸摸,笑道:“京城的事暫時不用我看着了,再過些天我們就去醫谷附近安心養胎。”
連慕楓神色緩和下來,抓着他的手親了親,道:“肚子都吐空了,餓麽?我去讓人給你做些吃的。”
墨遠點點頭。
連慕楓走到門口吩咐人去做飯的時候,外面有人進來通禀,說是丁卯來了,他頓了頓,道:“将人請進來吧。”
丁卯進屋的時候,墨遠已經起身坐在了椅子上,大袖寬袍遮住了包裹着棉布的左手與不再平坦的肚子,雖然手底下的人已經将他們兄弟倆刺探得清清楚楚,确定他們不存異心,可畢竟不算知根知底,自己懷了孩子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丁卯朝墨遠看了一眼,眼底的熱切激動幾乎掩不住,又自知不妥,忙垂眼遮住心緒。
連慕楓一眼就能看穿丁卯對墨遠的心思,心裏堵得很,自然不放心墨遠一個人面對他,便在墨遠身邊坐下。
丁卯對他們的形影不離已經見怪不怪,心裏一陣黯然,低下頭恭敬行禮,先是給他們倆拜了個晚年,又對墨遠道了恭喜。
自從得知了墨遠的身份,他就每日提心吊膽,總擔心他出什麽意外,而自己對此又無能為力,今日宣王受刑,全城百姓議論紛紛,他一下子就猜到了最近京城的風波都與墨遠有關,松口氣的同時心裏激動不已,迫不及待地就趕了過來。
墨遠請他入座,笑道:“丁掌櫃最近辛苦了,不知如今進展如何?”
丁卯道:“回公子,屬下已經與幾大世家都建了交情,其中有半數開始有生意來往,不過關系還不夠密切,須得再費些時日。”
自稱由“丁某”改為“屬下”,關系自然就親近了許多,連慕楓微微眯眼,心裏越發不得滋味。
墨遠只覺得這是人之常情,并未多想,點頭贊道:“這已經超出我的預料了,丁掌櫃果真是能成大事的人。”
丁卯忙道:“公子過謙了。”
墨遠又詢問了一些具體事宜,丁卯都答得詳盡,顯然是真正用了心的,說話間,下人将飯菜端上來,丁卯一愣,不明白怎麽這時候用飯。
墨遠笑道:“午飯沒吃,丁掌櫃可要一起用些?”
丁卯忙道不用,匆匆起身就要告辭。
連慕楓道:“好些日子沒見到丁醜了,他最近也在京城麽?”
丁卯道:“他也在京城,有時我出去走動,生意就是他幫忙在料理。”
下人将飯菜擺好,連慕楓便拿起筷子給墨遠夾菜,笑道:“再過幾日我們就要離京了,以後再有事禀報你家公子的時候,若你抽不開空,不妨就讓丁醜跑一趟。”說着轉頭看向墨遠,“阿容,你覺得呢?”
墨遠笑着點頭:“丁掌櫃事務纏身,若确實走不開,也不必勉強,你們兄弟都是能幹之人,誰來都一樣的。”
丁卯頓了頓,壓下心底苦澀,恭敬道:“是,多謝公子體恤!若公子沒有別的交代,屬下這就告退了。”
墨遠笑了笑:“好,丁掌櫃慢走。”
丁卯離開後,墨遠松懈了全身力道,歪靠在連慕楓身上,神情疲憊。
連慕楓忙将他扶住,臉頰在他發頂蹭了蹭,低聲道:“我喂你?”
墨遠擡眼看他,笑起來:“好啊!”
*
宣王受刑後,緊随而至的還有朝廷對數位大小官員的懲罰,這些人砍頭的砍頭,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一夕間京城湧起腥風血雨。
不過這腥風血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罪臣伏法後,皇帝又頒布一道道诏令,為當年所有枉死之人正名,皇後顏氏、太子夫婦、太子太傅、內廷左史……所有受到牽連的無辜之人連同九溪族全部沉冤得雪。
這起莫須有的謀逆案前後跨越整整二十年,如今終于真相大白,百姓們響應皇帝诏令,家家戶戶挂起白幡,宮中更是處處素白。
鄭歉坐在寝宮中,枯瘦的手捂着臉,埋着頭無聲痛哭。
太監在簾子外面看見,吓得趕緊墊着腳退出去,只以為他是在哭冤死的太子。
鄭歉哭了許久,擡起頭擦擦眼淚,重整精神,擡手敲響桌上的銅鐘。
他與皇帝嗓音不同,墨遠刻意造出皇帝說不出話的假象,他這些日子都是用銅鐘喚人的,沒多久,太監走進來,他提筆寫了幾個字,命他去宣大臣議事。
朝堂上的位置空缺了一大片,接下來要做的自然是填補這片空缺,一番升降調動,這空缺挪到下面去,便急需新的有才之士補上,鄭歉照着墨遠的意思,裝模作樣與大臣們商議一番,最終下了一道旨意:加開恩科,從民間選拔人才。
告示貼出來,全天下的學子都沸騰了。
沒幾天,又一則消息驚呆了衆人:曾在京城掀起風波的竊鈎大盜其實是為父報仇的皇孫謝容禛,如今太子謝桓沉冤得雪,皇帝決定恢複謝容禛皇孫的身份,不日将派出鷹衛将謝容禛迎回皇宮。
作者有話要說: 二寶:累,你喂我。
狗子:來,張嘴。
二寶:啊——
崽崽:啊——
敲黑板!
二寶最後不做皇帝!二寶最後不做皇帝!二寶最後不做皇帝!重要的事情說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