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王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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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蘭回來時,窗子沒關,包袱沒斂,香爐,也沒收。

王蘭沒問這亂糟糟的一堆是怎麽回事,僅是關好窗子,便收拾起來。被扒翻的一團亂的包袱又歸整整齊,香爐也被仔細的清理出來。

我看着重新放回桌上的香爐,道:“我一直都在給你燒香燭,燒了這麽多,你收到了嗎?”

王蘭摩挲着香爐靜了片瞬,才說:“收不到。”

談話無疾而終,我和王蘭相顧許久,都未再開口說話。

暮色四合,屋中的光線暗淡下來,漸漸将王蘭的面容,隐藏進了昏暗之中。狐貍天生耳聰,嗅靈,目明。即便日光沉沉,王蘭的容貌,照舊清晰可見。

除卻這副容貌,由言談到舉止,由品行到脾性,都像極了一個人。

樘哥。

燈盞無火自燃,我不适的眯了眯眼,才明白過來,第一次給王蘭燒香時的那點火光,是從何而來。

“幾年前,岳父病重,嘉慧出門去請大夫,碰到了醉酒的張德友。”

張德友由着酒興,辱了王嫂。王嫂驚懼過度,沒能看清辱她的人是誰。張德友也全以為,他的所作所為,不過是醉夢一場。

一夜過後,王嫂的父親因耽誤了救治一命歸西,王嫂的腹中,卻多了個孩子。

救下輕生的王嫂,将王嫂迎娶進門。一晃幾年,王蘭才在張德友的一次酒後胡言中,得知了他所謂的那個春夢。

——王蘭自一開始,就不可能約張德友結伴游歷。

回想起當初王蘭在出屋看過狐貍頭頭後,對我驟然好轉的态度,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自也不難理解了。我的化形,在第一天就被王蘭看了個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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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他看透的,不止是我頂的這張假臉,還有,我化出的人形。

“拿到診金之後,我……”

“張大師,張大師是你嗎?”

山西大夫的叫門聲打斷了王蘭的話,随着話音的響起,原本站在我身前的王蘭,忽的就失了蹤影。我對着王蘭站過的地方,問:“你是真的剛從外面回來,還是藏起來聽夠了牆角,才現的身?”

“張大師,你在嗎?”山西大夫的扣門聲不間斷的傳了進來,沒等王蘭回答,我便起身拉開了房門。

山西大夫見到我,面上是掩不住的驚奇。他驚嘆了半天,一拍大腿,道:“果真是大師叫我來的。”

回程的路上,遇到了一匹良駒,良駒駝上他便跑,直跑到這家客棧門前,才放下他吐出了一文錢。

無疑,是王蘭的手筆。

給那山西大夫倒上杯茶,等他坐下喘勻了氣,我才道:“請你過來,是想讓你幫我個忙。”

山西大夫不用我說透,就懂了我的意思。“大師是想去給許小姐看病?”

“是。不過我的名氣不大,許財主怕是不會見我。若你能幫我稍作引薦,屆時我治好許小姐後,必會答謝。”

“不用不用。”山西大夫一擺手,說:“我在這裏還算得上出名,引薦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山西大夫說完,頓了頓,道:“那我們這便走吧。許小姐的病情好似加重了,我們還是越早去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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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小姐,全不似客棧老板所說,面如常人體态康健。閨床上躺着的許小姐眼窩深凹形如枯槁,分明是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許財主須得讓仆從扶着,才能勉強站住身子,顯是在女兒病倒的這段時間中,他的日子,也不好過。

“你能治好我女兒?”許財主上下打量着我,他擋在許小姐的床前,并不讓我接近。

我沒答許財主的話,只按着王蘭的指示,拍上了許財主的肩頭。一股黑氣在我的手移開後,從許財主的肩上飄了出來,我在許財主驚詫的目光中,道:“病氣。”

病氣離體,許財主的臉色當即好看了不少,他揮退了扶着他的仆從,快走幾步,趕忙從床前讓了開來。

掀開許小姐身上蓋的錦被,許小姐露在衣外的手腳,盡是瘦的只剩下了一層皮,蒼白的皮膚下,是高高鼓起的青筋。

“本來不是這樣的,半月之前,她還和病倒前無甚區別。”許財主倚在床邊,哽咽着說不下去了。

我依王蘭所說,去探了探許小姐的鼻息,等了良久,才感應到許小姐微弱的鼻息。

“她的魂魄出舍了。需立即找回,才能保住性命。”溫熱感在王蘭說完話後,便徹底的從我身上剝離了去。我看了看再無第四人的房間,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感受。

該是生氣的。

被人當傻子似的騙了這麽久,誰都可以為此生氣,但我,沒資格也談不上。我和王蘭之間的關系起于那顆被奪的金丹,會來到王蘭的身邊,也全是因為我要奪丹保命。

這段交情,本就是因我的欺騙而起,既然如此,又何來的生氣。

有的,許是點點不甘。

不甘于我在這些天得到的歡愉,不甘于我貪戀的這段時日,也不甘于,那些王蘭未能收到的香燭。

“我女兒,還有救嗎?”許財主給女兒蓋好錦被,深吸口氣,才将問題問出口來。

“有救。許小姐這是離魂之症,我已讓人去把小姐的魂魄找回了。”

“離魂。”許財主失魂落魄的念着這兩字,頭一沉,精精準準的昏到了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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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財主一昏就昏了小一個時辰,我沒了王蘭給開的神醫外挂,就只能守在許財主的床前,等他自然醒來。

許財主一睜開眼,就和昏迷前的情形來了個無痕銜接,他嚎了一嗓子“離魂”後,直接哭成了個淚人。我看着被許財主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抹的一塌糊塗的織錦被面,覺着這許財主,真是個特別有錢的有錢人。

從許財主一抽一頓一嗚咽的敘述中,我把他會昏過去的原因,聽了個大概。

曾有老道為許小姐算過命,說許小姐命有仙緣,離魂之日,便是成仙之時。許財主一聽一樂,只當那老道是在撿好話糊弄他,并未往心上放。現今聽我一說,突就想起了這茬。

成仙,于許財主而言,就是go die的同義詞。

許財主還在這裏跟我描述那個老道說了如何如何,王蘭便回來了。

王蘭帶回的消息,成功的止住了許財主的唠叨。許財主一聽我說許小姐的魂魄業已找回,便喜出望外的攥着錦被,狠狠的擦了一把臉。

……這錦被是徹底不能要了。

我和許財主再次進到許小姐的閨房中時,許小姐仍還在床上躺着,可她的形容,卻徹底的變了一番模樣。

肌豐膚潤,容光煥發。我瞧着堪稱天姿國色的許小姐,瞧出了幾分眼熟。

許小姐先是伸了個懶腰才悠悠醒來,雙眸一睜,我便将人認了出來——仙女姐姐。

真的是,再見面了。

仙女姐姐的明眸還是那對明眸,但,那對明眸之中,卻好像少了些什麽。

許小姐眼波流轉,轉到了我身上。我用口型對許小姐表明了身份并道了謝,許小姐卻沒理我,只收回目光,看向了許財主。

父女二人溫言相敘,我也不好繼續站在這裏礙事。從房中退出後,我在小厮的引領下,進了許財主預先為我準備好的客房。

房中,擺着不多不少千兩黃金。

王蘭的身影在黃金前顯現,他把八百兩黃金往布中一包,說:“你家在哪裏。”

“你要給我?”我盯着那包金子,靈光一閃,“你來山西,為的就是給我掙錢?”

王蘭沒承認也沒否認,只道:“有了這些金子,我也能稍稍放心一些了。”

王蘭沒把話說全,我卻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有了錢,他也就能放心的把金丹還給我了。畢竟,初見時,我當真是拮據的很。

我給出的地址,便是我倆真正意義上第一次相見的地址。王蘭照着我說的地址去送金子,我對着王蘭離去的方向,數起了數。

由一數到十七,再由十七數到一。

十七天,還能再共處十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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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了診金,我和王蘭也就沒有繼續留在許財主家的必要了。于是次日一早,我便向許財主辭了行。

許財主把妙手仁心華佗再世的高帽在我頭上戴了個夠後,對着我的包袱,起了疑。

“張大師可把診金都拿好了?”許財主看着我的包袱,表示我背的這個小包袱,怎麽看也不像裝了千金的樣子。

許財主只提問,不求答。在圍着我轉了一圈後,許財主說了句不愧是高人,便遣人再去給我拿了些珠寶來。

我瞅着樂呵呵的往外掏錢的許財主,覺着他可能是被附在我身上的王蘭的男主光環給照暈了,還暈的不輕。

沒再把許財主給的珠寶放進包袱中,我捧着那匣珠寶,直接放到了馬車中。裝模作樣的拿起缰繩,我把力量放松,将駕駛權完完全全的交給了王蘭。

行至僻靜處,王蘭從我的身體中分了出來,我一邊給王蘭的頭上戴着帷帽,一邊問道:“接下來要去哪?”

“墾利。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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